我詫異地看了沈慕容一眼，不知他怎麽會發出這種感慨。

  “……宋阿姨應該不會催婚吧？”我思考了一下，問道。

  以我對宋阿姨的了解看來，她是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的——本來麽，這些都是個人的姻緣和體驗，急不來，也急不得；有些父母卻非要為了跟上世俗的腳步，怕被人嘲笑，怕指指點點，怕丟臉，唯獨不怕葬送子女餘生幸福的，一早就開始催促，像是不結婚就不配活下去；不光催促，他們還身體力行地開始搜羅四裏八鄉的適婚青年，也不管子女願不願意，貼臉就往上懟；最後找了一個“兩家父母”都覺得合適的，是了，兩家子女的意見壓根也不怎麽重要，你若敢反抗，一把鼻涕一把淚一口一個“白眼狼”“不孝子”的帽子就扣了上來，更有甚者開始頭疼腦熱心髒皺縮，仿佛這個婚不結，他們也就命數至此了。最後子女終於如家長願以父母償的步入婚姻殿堂，這婚姻果真如同有續命效果，一直仿佛吊著一口氣逼你盡孝的二老由此就生龍活虎了起來，婚宴上揚眉吐氣的架勢，就像不是兒女結婚，而是打了場勝仗。

  當然子女也不要眼一閉心一橫地決定犧牲自己成全爸媽跟誰結婚不是結，道德綁架有了一次，下一次也就更順手了。男女通用的，催完一胎催二胎，催完婚房催學區房，你能拒絕嗎？你連最簡單的那關都沒拒絕得了，日後大概率也隻能是個打落牙往肚裏咽的命運了。

  隻是想一想，我就打了個寒顫。

  “沒有。”沈慕容的回答不出我所料，“但她很久以前倒確實催過我找個女朋友，因為我總是自己孤身在外，她覺得還是有個伴兒互相照顧著比較好——有一次我媽說，要是我喜歡的話，男朋友也行。”

  “哇哦~”我驚歎出聲，“比起許多家長從自個兒角度出發的‘為了你好‘，宋阿姨這可真的是站在你的角度心疼你了！”

  “但我確實太忙了……”沈慕容無奈笑道，“拍戲的時候常常晝夜顛倒，趕通告的話又經常是輪軸轉——所以我才練成了隨時隨地都能在飛機上睡著的本領——每天覺都睡不夠，但凡哪天不忙，稍微有點空閑，就隻想著關起門來補覺，更別提出去進行社交——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像這個月這麽輕鬆過了。”

  我沉思了一下。

  “那你應該趁這個月去找找女朋友的。”

  “算了……還要去互相了解和磨合，想想就累。”他搖了搖頭，“這個月在家跟冉冉玩就很開心啊，我覺得過得特別解乏；倘若要出門社交，費心費腦，假期跟工作又有什麽區別呢？”

  “……也是。我還是挺能理解你的，畢竟我也這樣。”我正色道，“假期的時候，跟合得來的朋友在家宅著，甚至就一個人在家宅著，那才算是休息，比出去和不太熟的陌生人社交要快樂而有價值得多。但是——”

  我畫風一轉：“我對後代沒想法啊，但你這不是還想要個女兒嘛？不出去找對象，還指望可可愛愛的小公主能穿著裙子從天而降？”

  沈慕容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提起這茬。

  “……順其自然吧，慢慢總會有的。”他笑起來，“你喜歡女兒嗎？”

  “喜歡啊！自然界所有幼崽都可愛，但乖乖巧巧的小女孩兒可以和小奶貓同排第一！尤其是她們蹣跚學步的時候，小小一個，天哪，簡直像是從漫畫裏走過來！”我充分表達了自己內心的喜愛之情，最後才往回一拉，“不過我壓根也沒打算生，所以就跟自己的朋友們預定了一堆幹媽名額，哪家生了小女孩兒我就去做哪家的Godmother。隻享受權利不承擔義務啊哈哈哈哈……我就負責帶小姑娘買買衣服吃吃喝喝逛逛遊樂園，享受一下一個小豆丁親近你的感覺，每次都玩個痛快，讓她時不時能夠懷念我一下；至於繁重的學業，充滿壓力的競爭，加上嚴苛的擇校要求，就讓她親爸媽去負責吧哈哈哈哈……我頂多負責跟小姑娘談談心，舒緩一下她的壓力——作為過來人，我可擅長這個了。”

  沈慕容神色有些驚訝。

  “原先跟小馬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就決定不生小孩。這會兒小馬也走了，幹脆連婚都不用結了——我不是因為他受到打擊啊，我其實一直都不想結婚。”我繼續說道，“結婚這件事兒，對別人可能是個人生界碑，但我從小就覺得它是個枷鎖。隻是那陣喜歡得緊，枷鎖也願意一時腦熱地願意戴了。可惜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他卻走了——走就走吧，也算是解放我。”

  沈慕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摸了摸我的頭。

  “為什麽不想結婚呢？”

  “原因還挺多的。但我好像每次說出來的都不一樣？可能跟當下的心境有關吧哈哈哈哈……”我托腮想了想，“現在來說的話，不想結婚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我覺得，我沒法保證自己能愛一個人那麽多年；同樣的，我也沒法保證一個人能愛我那麽多年。”

  “為什麽不能保證？”沈慕容一臉真誠。

  “朝夕相處總會習慣優點而放大缺點的，年月堆積起來，什麽浪漫都能被掩蓋，所以前三個月新鮮感還沒過去的時候才是最好的……”我解釋道，“有句話說，喜不喜歡、合不合適、在不在一起，這是三碼事；大家結婚也差不多，好像都隻要一點點喜歡就行——甚至都不需要喜歡，隻要合適，能夠一起完成這項任務就行。天長地久，再炙熱的感情也就稀薄了，日子還不是一樣過嗎……但對我來說就是不行。我就是需要愛情，永遠鮮豔濃烈的愛情，無論過去多少年，我看著對方，對方看著我，都還能有一份悸動；轉化成親情也不行，親情我都有我爸媽了，不必再多。我就是需要愛情；至於為了過日子，日子我自己照樣可以過得很好啊，還不必處處顧慮另一人的感受，不必時刻照顧他——我都喜歡不了他那麽多年，這麽下去肯定會厭煩。我唯一喜歡了多年還不厭倦的……”

  我眨了眨眼。

  “除了米飯，也就是你了。”我認真道，“但他們既不能吃，也不是你。”

  沈慕容喉結動了動，眼睛彎彎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