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容垂下眼皮，長睫毛微微顫了一顫。

  雖然他飾演過無數美強慘的角色，也有過不少憂鬱絕美的鏡頭；但在現實中，他還是偏向於陽光活潑的一麵。當然由於他話並不是太多——跟我相比大家的話都挺少的——聲音聽著也低沉有磁性，大多時候看起來都很沉穩。不過一個願意跟著我暴雨天去偷花兒和一時興起就開始組裝秋千架的人，我依舊堅持他是陽光活潑更多些——我甚至都不想提他打遊戲的時候，那都算欺負人。所有男人，無論平日裏高冷不羈還是溫潤如玉，上了競技場上就全是少年，端著一腔熱血的赤子之心，從八歲到八十，不外如是。

  總之，他在平常生活中，很少露出這樣——失落？悲傷？不安？隱忍？仿佛都有，卻仿佛都不太明顯，更像是在命運麵前無可奈何的表情。

  “按理說，昨晚在酒吧，剛剛和你保證，日後要相互坦誠，不妄自揣測你的感受，不打著‘為了你好‘的名義私自隱瞞，怎麽看也著實應該告訴你。”他斟酌著開了口，“但你傷情未愈，雖然目前看著活蹦亂跳，但保不齊有什麽後遺症，不宜用腦過度，還是先觀察兩天——”

  “那兩天之後可以告訴我嘛？”我笑嘻嘻地問。

  沈慕容一愣，卻沒有糾結於我的偷梁換柱，隻是笑著點了點頭：“好，兩天之後就告訴你。”

  失去一小段記憶對我而言似乎並不算什麽大事——按照沈慕容所複盤的，我似乎也就失去了半小時的記憶。半小時能幹什麽呢？半小時什麽也不能幹。也許就是婚紗店的橫梁倒了，砸了我一下子？

  當然事情不會這麽簡單。但不知為何，我自己下意識地也不想糾結於此。也許是因為我的大腦並不想讓我發現它的失誤？總之那半個小時在我的記憶中毫無痕跡，仿佛小憩時做了一個激烈的夢，夢裏激烈掙紮聲音嘶啞，但隨著醒來，這個夢就消退得無影無蹤——誰也不會計較自己到底做了一個什麽夢的。

  再加上，我也是存著一點私心的。

  “這兩天我保證乖乖養病，絕不多問。”我一本正經地保證道，“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沈慕容問。

  我往四下看了看，確定這個病房裏隻有兩個人後，才湊到他的耳邊：“你不要告訴賀涵呀。”

  沈慕容聽完就笑了起來。

  “這邊與賀涵的病房隔著好幾層呢。”他忍俊不禁，“不用這麽小聲，她也聽不到的。”

  我可能就是做賊心虛。

  “風水輪流轉哦。”我心有餘悸，“前兩天還因為賀涵出事卻不告訴我而耿耿於懷，如今我出了事，卻也不想告訴她——不過我畢竟還是生龍活虎的嘛！她還在養病，告訴她了，萬一她心情鬱悶，再影響恢複——她傷的可是腦袋哦……”

  “你傷得也是腦袋。”沈慕容抬手想摸摸我的頭，想了想還是放下了，“而且她的隻是外傷，你的可是內傷啊。”

  “但她的看起來實在是嚇人……”我沉思了一下，掏出手機查了查，“賀涵都達到輕傷標準了！腦震蕩怎麽看都才將將算是輕微傷啊！”

  “好好，說不過你。”沈慕容無奈地笑了笑，又正色道，“從早上到現在，你還沒吃過東西呢，餓不餓？有什麽想吃的嗎？”

  “沒啥太大感覺。”我摸了摸肚子，“你餓了嗎？”

  “我也不太餓。”他搖搖頭，又笑道，“光顧著緊張去了。”

  “畢竟也沒做什麽體力活動……哎呀！”我一拍大腿，“那人家店長費勁吧啦地還幫我們找來那麽多婚紗，這不是辜負了人家心意嘛！人家還為了咱倆停業了半天——等會兒我問問醫生，看看能不能立刻出院，趕緊把流程走一走，采采風，這事兒也就了結了。我覺得我也沒啥大礙，頭不疼眼不花的……”

  “你老老實實的。”沈慕容瞪了我一眼，“還惦記著采風，萬一半路上一頭栽倒在地起不來，誰負責？我見著你暈過去一次心髒都快驟停了，再見你暈過去第二次，保不齊就直接暈了兩個——你為你哥哥心髒著想一下吧好不好？”

  “好……”我慫聲回道，又想著為自己辯駁一下，“那我這不是覺得……人家婚紗店也不容易嘛……停業半天啥事都沒幹，以後要再去的話還得停……得給人家損失了多少營業額啊……”

  “你這還在心疼人家？”沈慕容又好氣又好笑，“損失得再多不也是我媽兜著嗎？齊小姐別光心疼我媽的員工了，心疼心疼我媽的兒子吧！”

  我一時語塞。

  他說得好像還真是這麽個道理。

  我撓了撓頭——我撓上去才感覺後腦勺有塊地方腫起了一個包，摸著還有點疼。

  “員工隻是心疼這一會兒，哥哥不是一年四季都放在心上的嘛！”我立刻仰起臉來插科打諢，“我不出去，就在醫院裏走動走動可以嘛？”

  “你想去看賀涵？”沈慕容一眼看出我的心思。

  “是啊，聽賀涵和王老爺子說說相聲也挺好。”我認同道，“我不是說不想單獨跟哥哥呆在一起啊！我一直跟你呆在一起吧，就還是總想知道到底怎麽回事兒，但我又答應了保證不問……你也總是擔心我是不是腦子摔壞了，緊張兮兮地，恨不得把上下五千年都考我一遍——既然不用出去看婚紗了，我覺得咱倆還不如去找賀涵玩，誰也不用這麽緊張；再說這會兒去說不定還能蹭口飯，有一說一，哥你找的廚子絕了，哇那盒飯都能做出花兒——誒我記得昨天是不是還來了新一茬的水果？”

  “……行，去去去。”沈慕容哭笑不得，“你那小腦袋，到底是怎麽在一時之間想到這麽多理由的？”

  “就事論事嘛！”我一本正經，“你看，我就說我腦子沒問題，邏輯嚴謹，跟以前一點沒變。”

  “你是強詞奪理一點沒變。”沈慕容笑起來，又話鋒一轉，“不過不用羨慕賀涵的廚子，你要是在這兒住院，不用說五星級酒店，米其林三星的我也能給你請來。”

  “別別，住院都沒意思呀，就這麽大點地兒，怪憋屈的。”我連連擺手，又嘻嘻笑道，“再說了，米其林三星的就厲害了？讓他們做個愛心早餐，總歸還是沒有我哥做的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