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點了？”我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沈慕容低頭看了一眼表：“十點二十。”

  還不算太晚。

  我站起來，極其鄭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謝謝你對賀涵的照顧。”我直起身來，“也謝謝你在微博上維護我。”

  “……不用這麽客氣。”沈慕容有些意外——不是意外於我的感謝，而是意外於我出奇的肅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我對員工管理不當，才有了這一係列的事兒——自然也應該由我好好善後。”

  他扯出一個笑臉，試圖把氣氛拉回來：“何況，她是你的朋友，而你是我的……我的妹妹呀。”

  我歎了口氣。

  “我確實沒有能力去幫到她，即使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沒有你，恐怕這次確實是個很難過的坎兒。”我搖了搖頭，“雖然我喊你一聲哥哥，但說白了，哥哥妹妹，都隻是一個稱號罷了；事實上，我們也隻算是房東跟租客，你是山巔上的人，而我至多算個在山腳下仰頭望天的普羅大眾——你並沒有什麽必要一定要幫忙。所以我欠了你一份兒不小的人情。雖然一時半會兒，我也沒什麽等價的東西可以跟你談，但有機會的話，我還是希望可以還上。”

  沈慕容的眼神暗了暗。

  “真的不必講這些。”他放緩了語速，“倘若沒有我，你就不用經曆這種無妄之災，你的朋友也不會受到牽連——這麽看的話，你的坎兒還正是因為我才有的。我能做的不多，隻有盡力彌補一下，也算減輕自己心裏的自責。至於稱呼……”

  他頓了一下。

  “我在微博上寫的是實話。”他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而言，你至少也是堪比家人的好朋友。我虛長了幾歲，擔了你一聲哥哥，那你的事，我自然是要幫忙的。”

  我笑了笑：“我何德何能……”

  “你值得。”沈慕容罕見地打斷了我。

  房間一時靜寂下來。

  “冉冉。”過了一會兒，他放柔語氣，輕聲問道，“你怎麽了？”

  我沒有說話。

  “我們平時……不是很好的麽。你向來不計較這些。”他看著我，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甚至覺得他有些傷心，“你是在怪我瞞著你嗎？”

  我怎麽了。

  我也說不清楚。

  “算了。”我搖了搖頭，像是要把腦子裏稀奇古怪的雜念甩出去，“剛剛是我話說得太不妥。你做得很好了，哥。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別再自責，你沒什麽需要自責的，而且還幫了我這麽多，我真的特別特別感謝你，也確實不知道應該怎麽報答——或者你想吃啥麽，等我晚上回來給你做？”

  “你中午要出去？”沈慕容敏銳地抓住了重點。

  “我去看看賀涵。昨兒個她剛做了手術，晚上過去的時候她還在睡著，我也就沒吵她，尋思今天再去——何況我原本也想著這兩天常去看看她，陪她嘮嘮嗑，散散心的，心情好也有利於傷口恢複嘛。”我把心裏的別扭壓了下去，重又話癆起來，“跟她一個病房的是個可逗的老爺子，倆人昨兒個跟說相聲似的一捧一逗，特別可樂。正好我也卡靈感，權當也給自己放個假，中午估摸著就擱那兒隨便吃點了吧——不過有一說一，哥哥你給賀涵的夥食費也太多了，我理解你想給她多補充點營養，但昨兒那些個水果我吃了一下午，都沒見個底，今天再不吃出來估計就壞了，聽護工說今天還會有新的送過去，這不浪費嘛？就算咱有錢，那咱也不能這麽造嘛不是？”

  沈慕容微不可查地鬆了一口氣。

  “我送你過去吧。”

  “啥？”我眨眨眼，“你是讓傅城過來接我？不用不用，怪麻煩人家的，再說了萬一你也有個什麽事兒得找他，那不耽誤了嘛，還是你的事兒更重要點……”

  “不是。”他輕輕笑了笑，“我開車送你。”

  我愣了一下：“啊，你還會開車啊？”

  真的是無意識問出來的智障問題——是的，我知道它很智障。我第一反應是他出入不都是有司機的，自己應該並不常開車……

  “不然呢？”他哭笑不得，“我昨晚難道是一路把你抱回來的？”

  我老臉一紅。

  其實也不是不行……

  “不是，要讓人知道自己心尖尖上的小哥哥給我當司機，我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人網上的營銷號不都帶節奏，說車不能亂坐，副駕是女朋友專屬，坐後座又不尊重駕駛員……那我要是坐後備箱，人警察叔叔還以為你藏屍呢，總不至於讓我坐車底，我又不是阿杜……”我一邊貧著，一邊四處翻找著我的手機，“行啦，讓人拍著的話，對你多不好。我打個車過去就成。話說回來，這醫院離咱這兒挺近，打車也就是個起步價，但腿兒著吧，還是有點遠。嗨，還是我太懶了……誒，我手機去哪兒了，哥你昨晚把包給我帶回來了嗎？”

  沈慕容想了想，起身去了門廳，拿過包來遞給了我。

  我在包裏翻了翻，手機也不在這兒。

  剛剛下樓買包子也是直接用現金付的款……說起來，從我起床到現在，好像就沒有見過它。

  自從把軟件都卸了之後，我對手機的需求度直線下降。以往閑暇時間總會下意識開屏刷刷朋友圈，看看文章，玩玩遊戲，如今除了真正有事需要聯係別人的時候會記起來找找手機打個電話，尋常時候我完全忽略了它的存在——嚴謹來說，上次出門之前我還是下了個打車軟件的。倒不是為了方便，但線上約車確實比線下省錢。

  說到底還是個清貧作者罷了。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突然靈光乍現。

  我昨晚好像……把手機交給艾迪去充電了？？

  “沒找到嗎？”沈慕容問道。

  “嗯……”我有些鬱悶，“沒事兒，我帶現金出去打車也行。”

  “沒手機終歸還是不方便，萬一出了什麽事，我也找不到你。”沈慕容已經站了起來，“我去換身衣服，戴個口罩，不會讓人輕易認出來的——就算認出來也沒什麽大礙，我們是去醫院，又不是去酒店，他們能怎麽寫？還不準我生個病了？”

  我想了想，覺得也是。就算是明星，人家也得有探望病人的權利啊。

  換鞋的時候，沈慕容拉開旁邊的櫃子，從一串車鑰匙鏈上取下一把。

  “嗯……你有幾輛車啊哥？”

  “啊，這些是我們家全部的……”他笑了笑，“也沒多少，七八輛吧？”

  我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