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想了。”傅城扭頭衝朋友笑道，“人家早就名花有主了。”

  “……”主駕駛員愣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嗨，我這不就認識個朋友嗎？多個朋友多條路，沒事兒一塊出來玩玩又咋？美女男朋友是做什麽的，改天一塊兒出來吃飯，認識認識啊。”

  “你小子，你以為誰都跟你這麽閑啊？”傅城看出艾迪狀態不好，不想接話，主動幫她解釋道，“還男朋友，人家都結婚了，正兒八經的警嫂，人對象是個刑警，一天天地忙得很，哪有空跟你一塊兒遊手好閑？”

  “哎呀哥，你這話說的，那刑警也得休息啊不是？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呢。”主駕駛員像是依舊沒有死心——當然我的關注點更多在於他這句成語似乎不太對，“我也知道警察叔叔們忙，正好，我有個朋友也在刑警隊裏，說不定還跟美女的對象認識，等我回去問一問他——哎美女你對象叫啥？算了，我這腦子也不一定記得住，一會兒咱加個微信，你微信發我吧，說不定真跟我那朋友是熟人呢！”

  我在一邊聽得臉酸。

  這算是個啥理由？這不是妥妥的司馬昭之心嗎？

  可能這位大哥著實沒有經曆過社會毒打吧。老虎的屁股也敢摸。

  艾迪卻在這會兒笑了起來。

  她一笑，就從冷冰冰的高冷Lady，轉眼變成風情萬種的溫柔女神。倘若剛上車那會兒的她是冰雪皇後，現在她就是阿芙洛狄忒。

  “好記。”艾迪柔聲笑說，“他是刑警大隊三中隊隊長。你要實在記不住，跟你那朋友說一聲陸隊，他就知道了。我們家警察叔叔這姓少見，要是你那朋友還不知道，那他也就別幹了。”

  主駕駛員尬笑了兩下，這才終於死了賊心，又轉頭問向傅城：“唷，這不是還有一位沒介紹嗎？”

  “別說，我這位妹妹倒也是文藝工作者。”艾迪又笑著接過話，但她這個腔調不覺讓我想起“妹妹可曾上過學？”的那位厲害角色，“當作家的，單身，工作時間也自由，隨時可以出去玩，沒那麽多束縛條件——您看您認識朋友還是得認識這樣的。”

  工作時間自由？隨時可以出去？您忘了我恨不得頭懸梁，錐刺股，不眠不休的那二十天了？

  我隱隱覺得我的編輯在賣我。

  艾迪的笑裏藏刀也是分類型的。熱心小刑警添亂的時候，她笑得柔和卻淺顯，嘴角上揚，眼睛裏卻沒幾分笑意，像是在一床棉花被下藏了一把刀，刀柄還明晃晃地露了出來；如今她笑得如此熱烈，厚重的氣氛堆在頂上，像豌豆公主身下的二十床床墊子加二十床鴨絨被，我一時居然都搞不清這堆東西底下到底有沒有刀？

  主駕駛員像是得到了特赦一樣，重新又興奮起來。

  “哎呀是嘛！那這個世界可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作家啊，作家最忌諱閉門造車，確實應該常出來玩一玩，等哥去帶你多認識認識人，見見世麵的——”他抬頭看了一眼後視鏡，沒看到我——我在主駕駛的正後方，他還真不太容易從後視鏡裏看見——興許是沒見著臉沒什麽興趣，便接著隨口問起來，“妹妹你叫什麽名字？”

  剛剛艾迪的妹妹叫得我頭皮發麻，如今這位大哥一開口，更是讓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叫齊一冉。”我覺得我笑得一定很僵硬。

  “哦，齊一冉……”他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突然緩緩地轉頭看向傅城。

  “看著前麵，好好開車。”傅城揮了揮手道。

  “是……？”他置若罔聞，輕聲而小心地問道。

  “不然呢。”傅城冷冷道。

  主駕駛員沉默的時間比剛剛看艾迪的時候還要久。

  車內終於安靜下來，隻聽見窗外雨滴打在車窗上的聲音。

  “齊小姐。”主駕駛員突然又開了口，把我嚇了一跳，“您好您好，久仰大名。”

  我還沒搞清楚狀況，怎麽就從妹妹成了齊小姐——雖然我一點都不喜歡前者的稱呼——隻見一旁的艾迪坐直了身子，衝著前排似笑非笑道：“怎麽了呢於哥，我還指望著你能帶我這位妹妹見見世麵，讓她盡早脫單呢~”

  “哎喲美女你真是愛說笑。”主駕駛員底氣不足地尬笑兩聲，“對不住啊齊小姐，失敬失敬，我那就是話趕話說著玩兒的，您別想心裏去，就當我放了個屁……不是，您就當我胡謅八扯了一通，忘了就行。”

  雖然感慨於這位大哥前後的轉變如此之大——甚至大於艾迪冷臉和笑臉的差別——但其實無論他說不說這句話，前麵兒他說的啥我也壓根沒留意。

  得益於許多年前的投資顧問經驗，這種——我其實不想明著歸類以免冒犯——就像主駕駛員這樣的人，自認口若懸河，自信自負，渾身都散發著成功人士的氣息，但實際上頂多能騙騙不諳世事的小孩子，大多數有點社會經驗的人，一眼都能看出他渾身散發著的不是成功氣息，是一桶去油洗潔精都稀釋不掉的油膩和裝*。但一般大家都不會出言懟他，大多隻會靜靜看著他擱那兒咋呼，心裏暗自發笑。這種人懟也懟的難受，你完全不知道他把自己飄在一個什麽位置，索性讓他自己演，左耳進右耳出，以後少接觸就得了。

  所以，我雖然心裏納悶，但還是點了點頭：“好。”

  此刻我大致能確定，艾迪的床墊子下麵一定是有刀的；這刀看起來甚至已經起了效果。但我依舊不清楚這是把菜刀還是太刀。

  “啊，我就知道齊小姐您大人有大量。”主駕駛員語氣都誠懇了不少，“對了齊小姐，沈總最近還好嗎？”

  這句話不免讓我覺得他口中的沈總是我父親，還是我行將就木的父親；他則是我父親原先的老部下，這樣原本的問句就應該是“小姐，老沈總最近身體還好嗎？”而我應該回答我爸身子骨硬朗得很，把企業做大到全宇宙都沒啥問題。

  當然，這句話最大的作用不是給我用來聯想；最大的作用是，它讓我恍然大悟地找到了艾迪的那把刀。

  她那是把無比鋒利甚至淬了毒的匕首，一擊必中的插進了對方的軟肋。

  我是上麵淬了的毒，看著無色無味無害——實際上也無色無味無害，讓人覺得，即使碰一碰，也沒什麽大礙。

  但架不住，沈慕容就是匕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