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一會兒，艾迪才回過消息。

  “什麽事？”

  “我書不是快寫完了嘛，就等男女主踏入婚姻殿堂，大團圓結局。但我這不是沒經驗，怎麽寫感覺都不對，想著過來取個經。”我飛快發過去，“你忙嘛？忙就等過了這會兒再說，我不急，還有不少存稿，可以撐兩天。”

  “有頭緒嗎？”沈慕容看了我一眼，“不然……”

  不待他說完，我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我先接個電話。”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拿著手機去了觀景台，“喂？”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艾迪輕哼一聲，“要讓你寫個死人，你還得去太平間跟人溝通一下？”

  “不不不這種事兒從刑偵片找找靈感就行了，死者為大，我可不敢妄自叨擾；畢竟就算寫得不真實，也沒人能跳起來指責我。”我在心裏暗暗念了兩聲勿怪，“但婚禮就不一樣了，誰都有經曆過的時候，我怕我寫的感覺不對，空空浪費了讀者的希冀。再說我拾起這本書，就為了給主角一個好的結局，也算圓了自個兒的夢，肯定是要較真點——你那邊聲音好像有點亂？”

  “嗯，這兒人多，我出去跟你說。”

  我靜靜等著她。

  “這會兒好點了嗎？”艾迪問。

  “嗯！好多啦。”

  “反正什麽都是你的理。”她嗔怪了一句，“結婚這事兒其實繁瑣得很，壓根沒有小姑娘想得那麽浪漫又夢幻……事實上討論結婚就跟討論一場生意差不多，還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你想知道什麽？”

  “……就是你覺得心動和懷念的某些瞬間。比如你站在台上，司儀把你交給新郎的時候，聚光燈唰唰照著你們兩個，你有沒有想哭？”

  “沒有。”艾迪毫不猶豫，“那段路我彩排的時候已經走過好多遍，肌肉記憶都有了；婚禮那天的化妝師又跟家裏賣粉底的一樣，在我臉上糊了十層，我就頂著這麽一臉僵硬的麵具上了台，覺得自己像個能劇木偶；台下有一桌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在禮畢前就喝吐了，咋咋呼呼吆五喝六地裝著逼，還有好幾個小屁孩一直在大聲尖叫——如果那會兒我哭了，那也隻能是被氣哭的。”

  聽著艾迪的咬牙切齒，我打了個哆嗦。

  “我以為……像你這麽颯的姑娘……會沒有這些煩惱。”我小心翼翼。

  “架不住陸合夏非要搞這麽一場傳統婚禮……算了，也是為了照顧他家老人的麵子；公婆對我也挺好，哄他們開心一場就是了。”艾迪歎了口氣，重又正經起來，“但要說怦然心動的瞬間，那也是有的。”

  “嗯？稍等稍等！”我手忙腳亂衝裏喊，“哥！幫我找個紙筆！”

  沈慕容默默遞過手頭的pro和pencil。

  “怎麽說呢，無論是求婚，還是選婚紗，總之，所有跟合夏單獨在一起的時間，都讓我心動。”

  我默默咽下這口狗糧。

  之後艾迪用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仔仔細細地描述了那些讓她心動的場景和心路曆程。對她而言，這些仿佛就是發生在昨天的事情；她把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連語氣都不自覺地雀躍起來——少女就是這樣，就算嘴上萬般嫌棄，也擋不住眼裏的光。

  我一手開著免提，一手做著筆記。

  “看來我得在之後的幾章裏標注一下指導教師了。”我調侃道。

  “得了吧你，有空不如請我吃飯。”艾迪笑了起來，“自打你來到燕平，我就想著可得找個時間見見我這個寶貝作家；原先你沒心情，後來又深陷泥淖，壞事一茬接一茬……這會兒好歹還能喘口氣了。”

  “嗨，都過去了……等手頭上的書空出來，看您哪天方便，我上門請罪去。”我笑嘻嘻地。

  “那我記著了……行啦，我得回去了，這都多久了。”艾迪像是開始往回走，也就在這時，話筒那邊傳來“請xxxx號患者到一號窗口”的聲音。

  “你在醫院裏？”我眉頭一皺，“懷孕了？”

  艾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您可盼我點好吧，我們二人世界還沒享受夠呢。”她穿過重重人群，“是我爸，不知怎麽地跌了一跤，頭都磕出血了，還不跟我說，自個兒悶聲就住了院。我今兒才知道，馬不停蹄地就請假過來了。”

  “啊，叔叔沒啥大事吧？”我愧疚起來，“我可真是耽誤了你不少時間……”

  “沒事兒沒事兒，老爺子都好得差不多了，似乎是跟護士長有點交情，住的都是雙人病房；隔壁病床上的小姐姐好像是因為幫朋友說話受的傷？老爺子平生最喜為朋友兩肋插刀，小姐姐性格可樂，人也直爽，兩個人活生生處成了忘年交。今兒我一去，老爺子把他的新朋友好一頓誇。”艾迪邊走邊笑，“也怪不得不告訴我，人小姐姐家裏可能比較有錢，請了仨護工，日夜輪值，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但小姐姐人敬老，也大氣，什麽都分我們老爺子一份。老爺子這住的幾天院，居然還胖了，我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那這小姐姐人是真的挺不錯。”我應和道，“叔叔也開明可愛，還能跟年輕人聊起來。”

  “這就倆活寶！”艾迪哭笑不得，“我剛剛聽著兩個人談話，一唱一和，跟說相聲是的……我這就回病房了，給你聽聽這倆人的日常……”

  一陣推門響動過後，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

  “回來啦？”

  “回來了。”這是艾迪。

  “哪兒去了，這麽久？又是姓陸的那小子打電話？老夫老妻了，膩歪什麽！”老爺子嗔怪道。

  “嗨，您老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又新進了一個年輕女聲。

  “怎麽不對，您給說說？”老爺子接茬。

  “人道這小別勝新婚，我們姑娘女婿做的又是保衛人民的行當，天天倒班，時不時就不著家，還不讓人小兩口抽空說說話？”女聲一板一眼，“我看您啊，這就是眼紅人倆感情好……”

  “得了得了，我這就跟一朋友聊了兩句。”艾迪重新附上手機，笑道，“聽著了嗎，這倆人日常就跟在台上演出一樣。”

  “那我們這不還不收費嘛！”女聲插話道，“上哪兒有這樣的好事兒？”

  我沉默了一下。

  這個女聲……

  聽著怎麽這麽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