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倏忽亮起，過了幾秒，一道驚雷劈下。

  豆豆就在這時跑過來，咬住了我的褲腳，喉嚨裏發出嗚嗚的低吼。

  它總是很怕巨響，一被嚇到，就慌裏慌張地撲到我身邊。

  我低下頭，看著豆豆烏黑的雙眼。

  我突然清醒了過來。

  去他媽的，憑什麽我要死。我熱愛祖國孝敬父母關心朋友善待小動物，我性格好三觀正不曾傷天害理更不曾斷人性命。

  憑什麽我要死？

  我倚著欄杆，感覺從未有過的清明。

  “齊一冉！！！”樓下突然傳來高亢到幾乎破音的喊聲，“你！幹！什！麽！呢！！！”

  我猶疑地探出身子，往下望去。

  “啊啊啊啊啊別別你別動！！！別動！！！”賀涵瞬間飆出眼淚，“你千萬站好了啊！站好了！！我上去找你！！別動啊！！！”

  看著她悶頭衝進樓裏，我五味雜陳。

  一樓電梯緩緩打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賀涵看見我的時候，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你你你你你怎麽下來了？？”

  “我不下來接你，你怎麽上去？”我歎了口氣，

  “我我我我我……我以為你……我以為……”賀涵哭得語無倫次，一把衝上來抱住我，埋進懷裏，“嗚嗚嗚嗚嗚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想不開……我以為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我笑吟吟地看著她。

  賀涵驚恐地抬起頭來，一臉“完蛋說漏嘴了”的不知所措。

  “你呀。”我有些嫌棄地揉了揉她的頭，摁了樓層下去。

  “行吧，也算有點長進。我記得我抑鬱症沒想開，上了天台那次，你直接嚇暈了過去；辛悅在家裏昏迷的那天晚上，你也是一屁股癱坐在地。”我回想著，“這會起碼還能硬挺著站住了。”

  “媽的你還好意思說？你大雨天的站在樓邊誰見著不害怕啊？”賀涵忿忿地抹了一把臉，“你不知道老娘往上一抬頭瞅見你的時候心髒差點都猝停了？你他媽，你站那兒幹啥？？賞雨？？”

  “是啊。”我點點頭。

  “……正常人誰刮風下雨的時候不在屋裏好好待著啊！！”

  “你不也在刮風下雨的時候跑過來找我了嗎？”

  賀涵就要被我氣死了。

  剛開門，豆豆就歡快地衝我們撲了過來。賀涵雖然嘴上嫌棄豆豆，但哪次也沒少摸，時不時還帶點“同事買多了”的營養膏過來。因為這個原因，豆豆也很喜歡她。

  在豆豆眼裏，賀涵可能就是一支行走的營養膏生產線。

  “煩死了，小臭狗這麽粘人。”賀涵高冷地蹲下來摸了摸豆豆，“誒他今天毛怎麽一縷一縷的？”

  “我剛剛下去遛過它。”我一邊換鞋一邊回答，“雖然給它穿了小雨衣，但還是濕了一點。一會給它吹一吹就好了。”

  “？正常人哪有雨天遛狗的啊？”賀涵匪夷所思地抬起頭，正好對上我“那又怎樣”的眼神。

  “行吧，你就是個小瘋子。”賀涵抱起豆豆進了屋，“哼，你笑什麽，你也是個小髒狗。”

  豆豆無辜地汪了一聲。

  “你坐會吧先，我去換件衣服。”我往臥室走去。

  “幹啥呀，不用，你光著身子我是沒見過還是咋地？咱倆還見什麽外？”賀涵斜過身來嚷著。

  “你蹭了我一身眼淚。”我指了指胸前濡濕的一大片，“和鼻涕。”

  賀涵瞬間嫌棄起來：“快走快走，噫你這個不講衛生的臭妹妹。”

  我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

  重新找了件休閑襯衣穿上，換下來的衣服順手就塞進了隔壁洗衣機裏——宋阿姨曾經試圖讓我接受由清潔阿姨清洗衣物，未果後，第二天她就指揮著工人在主臥的衛生間安裝了一個洗衣烘幹一體機。她的理由是原來的洗衣房離我太遠，不想讓我來回折騰。

  有一說一，我有時候也會懷疑我到底是不是被包養了。

  我走出房間，回到客廳。

  客廳出乎意料的安靜。

  轉過拐角之後，我終於意識到，我沒有關上電腦。

  賀涵正看著我打開的網頁，臉上陰晴不定。

  見我過來，她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四目相對。

  麵麵相覷。

  “我不是……不讓你上網嗎。”她沙著嗓子開了口，聽起來有些無力，“你都看了？”

  “我爸媽今天給我打電話了。”我看著她，“就為了這事。”

  “叔叔阿姨都知道了？！”

  “叔叔阿姨也會上網啊。”我笑了笑。

  賀涵慢慢坐下去，像是在思考怎麽開口。

  “我沒都看，這哪能看得過來呀。”我在她對麵坐下，伸手合上電腦，“我爸媽看得挺多，我媽都在那邊哭了，哭得我特別心酸。”

  “我怕你想不開。”賀涵緩緩道，“我不是有意瞞你……也不是，我確實是故意瞞著你的。要往常時間也就罷了，你生龍活虎的，頂多生一大場悶氣，把相關話題都屏蔽掉，不看不想不知道；但現在哪行啊，你丫的正在人生低穀邊緣徘徊著呢，看著每天樂樂嗬嗬，實際也就剩那麽一口氣撐著，我還不知道個你？我想來想去，著實不敢讓這些髒東西再刺激你。”

  “你能瞞多久啊。就算我爸媽沒打這個電話，我還能一輩子都不上網了？”我搖搖頭，“傻涵涵。”

  “我當初是想著，網上那些人都是三分鍾熱度，過個三天兩日的，這事兒也就翻篇了。”賀涵滿是無奈，“誰知道沈慕容火成這樣？熱度到現在都沒降。媽的，我那時還挺高興，覺得沈慕容這會兒出現，那妥妥英雄救美配置啊！情傷靠啥治，就得靠越長越好的時間和越帥越管用的新歡，時間長短咱急不來，起碼還有個帥到頂格的新歡啊不是……”

  “停一下停一下。”我打斷了賀涵，“敢情你那天不是八卦，是真情實感地想讓他睡了我？”

  “那哪能啊。”賀涵一臉正直。

  我冷靜地等著她的下半句。

  “那不得是你睡他嗎？”賀涵嘿嘿一笑。

  我翻了個籌謀已久的白眼。

  “嗨，他媽的。男人果然都是臭狗屎。真是白瞎了他一張好臉。繡花枕頭！衣冠禽獸！”賀涵從詞庫裏精準檢索出了兩個成語，忿忿罵完，隨後又再次低落下來。

  “原以為他是個英雄，能救你出人生低穀。”她歎了口氣，“結果他反而把你推進了更深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