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正，蕭凝挽起身，天色還有些黯淡，洗漱梳妝過後，已是卯時初了。

  她稍稍吃了些糕點，正欲往怡年院去請安，蓮禾便拿著一封請貼進了門。

  “姑娘，是施姑娘遣人送來的。”

  蕭凝挽還坐著，楠若便接過那請帖來。

  “這施家姑娘好生奇怪，怎得這麽早送來。”楠若不解。

  這施家姑娘是姑娘的好友，與姑娘交情甚篤，主公主母亡故，蕭家兄妹出孝後，她絲毫不嫌蕭凝挽孤女的身份，頭一個邀了蕭凝挽去詩社，好叫蕭凝挽又重新進了京城貴女們的圈子。

  可這回聖上下旨將蕭凝挽嫁做齊王孺人，她便熄了影兒，一直不曾收到她什麽請帖，這會子卻冷不丁地大早上遣人送來這麽一個帖子，這裏頭可就有得琢磨了。

  “送信來的婢女說前幾日施家姑娘忙碌了些，忘了送來，今日便早早叫人送了來，好叫姑娘安心。”

  聽著蓮禾轉述的話，楠若眉頭緊皺，心間有些思慮卻不好講出來傷了自家姑娘的心。

  蕭凝挽沒說話，接過楠若手中的帖子。

  請帖的中的文字蕭凝挽無需看也能背出來，無非是什麽前些日子忙碌不得空，不能邀請做客雲雲，略微講些對她的想念與擔憂之情，再順勢邀請她去參加個什麽勞什子的詩會。

  蕭凝挽纖長的手指細細摩挲著請帖封麵上芍藥式樣的花紋，眼裏有些冷意。

  蓮禾眼尖，瞅見了那與以往不同的花紋樣式。

  “德馨詩社不是向來用梅花請帖嗎，這會怎麽換了？”

  “是啊，怎麽換了呢。”蕭凝挽輕笑，“拿去扔了吧。”

  蓮禾有些懵，還未反應過來。這請帖，姑娘可還沒看呢。

  楠若見狀，卻是長舒了一口氣，姑娘心中有思量就好，忙給蓮禾遞眼神，“德馨詩社的請帖花紋是梅花式樣的，如今這請帖卻不是，何況哪有這麽早送帖子來的道理，施姑娘不是這般失禮的人，想來是那送請帖的人送錯了地兒，既不是送來給我們姑娘的，扔了便是。”

  蓮禾呆呆地接過即將扔掉的請帖，想說些什麽，但看楠若姑姑的模樣，她便閉了嘴，安安分分收起那請帖，預備過會尋個地方扔了去。

  雖然來送請帖的婢女珍兒，她見了許多遍，知曉是施家姑娘的婢女沒錯，也知這請帖是送給自家姑娘的無疑，但她是個聽主子話的忠仆，主子說要扔，那便扔，管她什麽勞什子的施姑娘呢。

  “去怡年院。”蕭凝挽起身。

  ……

  踩在熟悉又略有些陌生的路上，她不由放慢了腳步。

  前世的今日，施嫣然便是這般送了請帖來，那時她正愁哥哥擔心，想著出門一趟散散心，眼見著昔日好友送來了請帖，貼中字字句句皆是關心之詞，引人涕下。

  家中幾番波折，婚事又不順意的她當時實在很是感激，即便見著那與往日不同的芍藥也並未多想，隻當是詩社換了請帖式樣。

  她去了，卻被施嫣然等人當麵羞辱。

  即便過去了這麽多年，她仍能記起當時那些人的嘴臉。

  “喲，這不是蕭家嫡女，咱們盛京的大才女嗎？噢，你已然不是什麽嫡女才女了，日後得叫蕭孺人了，蕭孺人，咱們詩社可沒有給你遞帖子，你都巴巴兒的來了呀，笑死人了。”

  “是啊，你也不瞧瞧你手中那冒牌的帖子，德馨詩社何時用過芍藥式樣的帖子，你仿製帖子也仿得差了些。”

  “挽姐姐，你是知道的，我從不在辰正之前往別處送帖子的，況且，昨日珍兒一直在我近身伺候，從未離我半步，又如何能去蕭家送請帖呢，姐姐可不要冤我。”施嫣然在幾個貴女中垂淚啜泣，好似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她再如何解釋也沒有人相信。

  或許她們都知道真相，隻是，知道了又如何呢？從前她是士族名門嫡女，自然有人巴結過來，可若她隻是個孺人了，即便有品級又如何，嫡與庶，從來就是兩回事。

  “姑娘。”楠若見她臉色不大好，知她定是因為方才的請柬不愉，“那些個人眼皮子淺，姑娘與她們計較，反倒惹自己不快，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了，她們羨慕都來不及。”

  蕭凝挽知道楠若是安撫她，一個側室，那些貴女怎麽會放在眼裏。

  不過，她既有幸重新來過，必不叫自己活成上一世的模樣。

  “姑姑所言極是。”

  *

  次日，蕭凝挽去了百荷堂得了蕭家大房伯母的準允後，便領著槿禾蓮禾搭了自家馬車朝三清觀去。

  既然出門，去施家詩會是去，到三清道觀也未嚐不可，總歸是安兄長的心。

  蕭家老夫人健在，大房二房尚未分家，後院當家作主的自是蕭家大房主母曹氏，大房二房雖不睦，但再如何也是在自家院子裏，斷不會家醜外揚，叫外麵的人知道蕭家家風不嚴，曹氏倒是想為難這個隔房侄女兒，但也總不能不讓她去三清道觀。

  大邕朝信奉道教，女兒們出嫁之前也往往去到三清祖師像麵前，祈求婚後和和美美，故而曹氏也隻是告誡了幾句，便讓她出了門。

  三清道觀是皇家道觀，每日前來參拜的人絡繹不絕，大邕朝民風開放，女子也無需遮麵避人，大大方方的來，求姻緣也好，保平安亦好，在三清道觀，萬萬不會有男子唐突了女子，三清道觀外駐守的皇家衛隊可不是吃閑飯的。

  “是蕭施主否？”一身著藍色道服的小道士向蕭凝挽致禮。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小道士便道：“主持真人欲一見施主，不知施主可願？”

  蕭凝挽有些愕然，京城三清道觀的主持是乃是十分有名望的玄冥真人，年輕時曾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一城百姓免於瘟疫，入道前懸壺濟世，深受百姓敬重，晚年入了道，也能與天子議事，亦可與平頭百姓深談，隻看是否有緣。可向來都是來人去拜見真人，哪有真人特來邀請的。

  蕭凝挽凝了凝眉，她前世可沒有這一遭。

  也是，前世這會她應去了詩社了。

  突然她眉心一跳，想到了某種可能，或是，真人竟能分辨出我今生的奇遇？知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蕭凝挽按捺下內心的震撼，不管如何，她也想要去見一見這位傳奇的人物。

  小道士領了蕭凝挽主仆往內間去，但他終究年紀小，不免好奇這位女施主是何方大能，竟能得到主持真人親自接見。

  彎彎繞繞穿過幾個回廊，人影便稀少了，誦經聲已幾不可聞，唯有幾處香霧繚繞，教人平添了幾分方外之士的淡靜。

  行至一處低矮的茅屋前約莫三丈處，小道士駐足。

  “施主，此處便是主持真人所在，還請與您同來的施主與我在此等候。”

  蓮禾和槿禾還在詫異怎麽三清道觀冒出一個簡陋的茅屋來，便被告知此處是玄冥真人所在，一時間雙雙呆愣了。

  “勞煩道長。”

  “你們在此等我。”囑咐完婢女，蕭凝挽壓下心中的思緒，一步步走近茅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