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沙沙沙～

  被子，竹席全部濕了，

  唐藏笑了，

  笑著笑著，他哭了，

  小時候自己去搶別人的飯吃，被人打了一頓，他沒哭，

  去洗碗，因為不小心打破了一個碗，被人打破頭，鮮血直流，他沒哭，

  第一次在碼頭工作，因為一時間適應不了粗活，摔倒在船板上，被幾十斤的大米砸斷腳，他沒哭，

  而今天，他哭了，僅僅是因為被包租婆趕了出來，這一件不算大的事，就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些年受的委屈，在這一刻徹底被發泄出來，

  淚水與雨水混合滴落地麵與泥土融為一體，

  唐藏癱坐在地上，放聲高哭，撕心裂肺，聞者痛心。

  “為什麽！為什麽命運如此不公！”

  唐藏的哭聲觸動唐軍的心，似一把無形的刀在他心上割下一刀又一刀。

  唐軍爬起來，一拐一拐地走到唐藏身旁，有語言障礙的他沒辦法一次性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藏……藏兒，別……別哭……”

  “走開！你走開！”

  唐藏一把推開唐軍，

  唐軍失重，摔倒在地上，濺起地麵的雨水。

  手中的皮箱應聲落地，

  “況”的一聲，皮箱被摔開，一些看上去嶄新的勳章掉出，

  唐藏手指著唐軍，歇斯底裏吼叫著：“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執意要上戰場，我媽就不會死，妹妹也不會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我每天在外麵幸幸苦苦工作，隻想存一點錢，就算存不了錢，我隻希望有個地方可以為我遮風擋雨，為什麽我這一點點的要求你都要捏滅，為什麽？包租婆說得沒錯，你就是個廢物！”

  “廢物！廢物！不僅害死老婆女兒，現在還要把兒子也弄死！我恨你！”

  唐軍沒有說話，默默地撿著地上勳章，一一放回皮箱裏。

  唐藏：“這破東西有什麽用！是可以吃飽喝足，還是能遮風擋雨？就是為了這個東西，令人家破人亡，這東西就是一塊廢鐵！連家都沒有，還保什麽國！”

  唐軍蓋上皮箱子，斷斷續續道：“你……你錯了，這……是……榮譽，男兒……保家衛國……沒有國……哪來的家。”

  “哈哈哈！”

  唐藏笑聲呈癲狂：“真是笑死人了，國在了，家呢？你告訴我，家！在！哪！”

  唐軍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口，他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麽都沒用。

  唐藏伸手抹去臉上的雨水，這一刻，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好累啊，我想睡覺了，媽，妹妹，我來找你們，好不好？”

  唐藏嘴角楊起解脫式的笑容，

  抬步衝刺，腦袋對準麵前不遠的牆壁，

  這一次，他不再害怕死亡，

  生活太累，他不想再繼續。

  眼看唐藏就要撞在牆上，

  唐軍眼疾手快，把皮箱扔出，

  砰！

  在唐藏腦袋即將撞上牆壁的那一刻，皮箱正好抵達，腦袋撞在了皮箱上，

  因力道反彈，唐藏倒退兩步，因強烈的撞擊讓他產生暈眩，最後暈倒在地麵上。

  唐軍一拐一拐地走過去把皮箱撿起，

  嘴裏叼著夜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唐藏弄到自己背上，

  背著唐藏一拐一拐地往外走去，

  藏兒，爸把錢藏起來就是不想讓你交租，你會明白爸的苦心的。

  你應該恨我，是我讓你沒了媽媽，沒了妹妹。我會盡我最大能力補償你，我不希望你能原諒我，我隻希望你能明白，父親當年所做的，並沒有錯。

  如果再給我選一次的話，我還是會前赴戰場，男兒應當保家衛國，國在家在。

  一拐一拐的身影在雨水中逐漸消失。

  雨停了，

  不知過了多久，唐藏醒了，

  我死了嗎？

  手撐地麵坐起，環顧四周，看到唐軍就在旁邊用衣服擦拭著勳章，

  他知道自己沒死。

  他們正處於一座橋底下，這裏除了他們，還有其他居無定所，無家可歸的人。

  唐藏從不會去可憐他們，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還有心裏管他們。

  呼……

  深深呼出一口氣，

  現在沒房子住了，每個月也不必為房租擔憂，這麽想想，倒是輕鬆了許多。

  他在安慰自己，把自己想自殺的想法拋出大腦。差點就死去的感覺，讓他明白一個道理，自殺是愚蠢的。

  唐軍合上皮箱子，不知道從哪弄來一顆糖，遞給唐藏：“累……累了就……吃……顆糖，沒……沒什麽……是過不去的。”

  唐藏看著他手裏的糖，遲疑了許久，最終還是接過了糖，拆開包裝紙，把糖送進嘴裏。

  好像，很久沒有吃過糖了，好甜。

  他們麵前有火堆，

  唐軍把唐藏背來這裏後，撿了些易燃物點起的篝火，

  火勢不大，但很暖，

  因為沒有繼續填充燃燒物，注定暖和隻是短暫的。

  現在已經是半夜，

  唐軍懷裏抱著夜壺，頭枕皮箱，就這麽躺在地上睡了。

  唐藏看了他一眼，也準備睡覺，但目光落在皮箱上再也移不開。

  裏麵有這麽多勳章，立下的戰功絕對不小，別人軍二代可以仗著家裏有權有勢，耀武揚威，吃香喝辣。

  我也是軍二代，雖然沒權沒勢，但我也可以耀武揚威。

  一個成熟想法在唐藏腦海中浮現，還是那句話，隻要他有膽子，立馬就可以改變命運，

  在這混亂的社會裏，處處都是機會，隻要抓住機會便可魚躍龍門，一飛衝天。

  有膽子，有頭腦，還怕闖不出一番自己的事業嗎？

  十幾年來，他吃苦吃夠了，他不想再吃苦，今天被包租婆趕出來的一幕他永遠也忘不了，沒錢，就活該被人欺負。

  我不想再被人欺負，我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這樣就沒人可以欺負我，

  我要把欺負過我的人，一個，一個踩死腳下。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假如唐藏走上一條不歸路，那麽他可能在這裏一直待下去……

  當一個人一無所有時，心境就會產生變化。

  笠日……

  唐藏沒有去碼頭工作，而是伸手向唐軍要錢。

  “我知道你身上肯定有錢，我之前藏的九塊錢你不可能這麽快花完，把錢給我。”

  唐藏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在跟自己的父親講話。

  唐軍猶豫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拿出一塊錢硬幣給唐藏。

  唐藏：“不夠，我要買被子跟竹席，還有今天的飯錢。”

  唐軍想了想，又從口袋裏掏出五毛錢給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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