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琦閉上眼，貝齒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已經奔三的年紀了，卻還是受不住這些場麵。

  肖慕清湊過去蹭了蹭她的額頭，這才站起身，邁開長腿，走到了齊淑萍麵前。

  “您是？”

  出於禮貌，他還是這麽開了口。

  齊淑萍的目光還放在戚琦身上，這會兒回過神，上上下下打量了肖慕清一眼。

  男人模樣矜貴清冷，穿的一絲不苟，模樣生的也是十分俊俏，就是冷著一張臉，讓人不太好靠近。

  “我是，她媽媽。”

  齊淑萍幾乎是顫著嗓子說出的這三個字。

  那一刻，戚琦兩隻手，緊緊揪著沙發，長睫上已經沾染了水汽。

  十幾年了。

  每一天，她都想聽到這兩個字。

  那些時候，那麽多人嘲笑她沒有媽媽，是殺人犯的女兒，戚琦都想她能回來，抱抱她，像是小時候一樣，說著，“媽媽在呢。”

  可是沒有一天，沒有一個夜晚，齊淑萍出現在她身邊。

  她消失了。

  十幾年，杳無音訊，沒有一點點的消息。

  肖慕清臉上的神色未變，看著那張與戚琦十分相似的臉，把心頭的憤懣壓了下去，“阿姨您好，我是戚琦男朋友，肖慕清。”

  齊淑萍從剛剛進來的時候，就察覺到倆人的關係不簡單。

  這幾天她在晟中寫字樓樓下轉悠了好幾圈，有幾次看到肖慕清抱著戚琦走出來，那時候猶豫著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後來還是覺得羞愧，直到今天，一下子沒忍住，進了寫字樓。

  齊淑萍扯了扯嘴角，“我們琦琦都交男朋友了，長這麽大了。”

  如果這些話，是趙慶梅，或者是戚伯海來說，戚琦的反應還不會有那麽大。

  隻是從齊淑萍嘴裏說出來，她總是覺得，格外的刺耳。

  女人坐在沙發上，沒有看齊淑萍。

  她顫抖著雙唇，一臉的譏諷，“不然呢，要等著你死了，我才能過我自己的日子嗎。”

  齊淑萍一愣。

  緩了好幾秒，她一臉詫異的看著肖慕清，“這……”

  仿佛還有點不能接受，戚琦會說出這樣的話。

  肖慕清沒說什麽，重新坐回沙發裏，一隻長臂抱住了不停顫抖的女人。

  “琦琦，媽媽不是……”

  “媽媽？”

  戚琦這會兒終於側過頭，和齊淑萍對視。

  她紅著一雙眼，肩膀劇烈的抖動著，臉上的肌肉也因為表情太難控製，失去了張力，“你怎麽好意思，開口，讓我叫你媽媽？”

  齊淑萍愣住了。

  中年女人的眼淚一顆顆掉下來。

  “琦琦，我知道你怨我，可媽媽那時候也是不得已啊，你爸爸他，他失手殺了人啊，殺人要蹲監獄的，我一個人帶著你，我要怎麽生活啊。”

  這話像是一個炸彈，終於把戚琦心髒裏所有的怨恨，全都點燃了。

  她猛地坐起來，站到齊淑萍麵前，像是在質問她，聲調都揚了起來，“你怎麽生活？那你有想過我嗎！”

  女人像是嘶吼著，猩紅的眼眸注視著她，臉都在抖。

  “你一個人帶著我沒辦法生活，那你知道奶奶一個人帶著我，是怎麽生活的嗎？”

  戚琦指著她，無法控製的哭著。

  “那些年，我隻要出門，就會被人指責，我是沒有媽的孩子，我是殺人犯的女兒，我和奶奶不能繼續生活在那裏，因為他們嫌棄殺人犯的媽媽，嫌棄殺人犯的女兒，去菜市場沒人賣菜給我們，我去讀書，老師不歡迎我，同學用書包砸我，就隻是因為，我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你知道嗎！”

  齊淑萍捂著臉，慢慢蹲了下來，哭聲藏也藏不住。

  戚琦身子顫了一下，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栽了下去。

  肖慕清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心口疼的都快要呼吸不過來。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是怎麽生活的，因為你不要我了，你覺得我是一個累贅，你甚至可以當著爸爸的麵，把那個男人帶回家，當著我的麵，和他起爭執。你憑什麽，說你也有苦衷，那我呢，我的苦衷，誰來聽啊！”

  這十幾年，沒有趙慶梅，戚琦可能根本活不下來。

  那些大雨的夜，是趙慶梅扛著一把老骨頭，背著戚琦去借錢，帶她去醫院。

  是趙慶梅，一個人，把她養到了這麽大，無論多麽苦的日子，趙慶梅都沒吭一聲，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趙慶梅麵對戚琦的時候，永遠嘴裏像是藏了一把菜刀，可是在肖慕清走後，趙慶梅，卻是那個最難受的人。

  沒有趙慶梅，就沒有戚琦的現在。

  沒有肖慕清愛著她，戚琦不會是如今這個模樣。

  而造成這一切的，是齊淑萍。

  她對她，原諒不起來。

  “你憑什麽，說你是我的媽媽，你有什麽資格啊。家長會的時候，你在哪裏，我被同學欺負的時候，你在哪裏，我失戀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如果你最需要一個人的時候，而她無法出現，戚琦想，這輩子，她都不會再需要她了。

  這會兒戚琦擦幹臉上的淚，平複好情緒，“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會認你的，也不要去找奶奶和爸爸，爸爸現在過得很好，又結婚了，既然當初走了，就不要回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這些話說完，戚琦轉過身，虛浮的身子依靠在肖慕清身上，“慕清，幫我，送一下。”

  肖慕清眼角都在顫。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現在的心情。

  好像突然明白了很多年以前，當戚琦知道他經曆過的一切的時候，那種想要安慰，卻力不從心的感覺。

  如果可以，他寧願他替她受過。

  這會兒肖慕清扶著她坐到了沙發上。

  男人抬手攏了攏她的頭發，“別擔心，我去去就回，嗯？”

  女人有些機械地點了點頭，神情很是疲憊。

  肖慕清歎了一口氣，走上前，盯著齊淑萍，“阿姨，我送您下去吧，辦公室總歸不太好。”

  齊淑萍顫巍巍地站起身，看了戚琦一眼，無奈之下，轉身，跟著肖慕清，出了辦公室。

  等到進了電梯，她終於是沒忍住，開口問道，“琦琦她，這些年，過得好嗎？”

  男人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低聲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