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自雄一臉陰沉地坐在一個沙盤前，這裏堆砌的是陵山的地形。一條公路橫亙陵山南北，兩邊插滿了膏藥旗。在公路的西側，有兩座主峰，一個就是鐵蠍子的老窩白虎嶺。另一座外形像一個巨大的壽桃，當地都叫他桃子嶺。這裏表麵上沒有兵力，但山腹掏空了，砌了起來，成了一個龐大的軍火庫。雖然駐軍隻有一個連，但這個連卻是日軍的一支主力連隊。就算是在日軍戰鬥序列裏，他們都能排到中上等。就算是麵對裝備精良的國軍一個營，都有一戰之力。更何況裝備彈藥各方麵都不如他們的旅教一團。最要命的是旅教一團沒有製空權，而對方卻能隨時地呼叫空軍前來支援。更多的時候就是你付出了兩倍以上的傷亡代價才攻占的被敵人空投一陣炸彈，所有的努力就又付之東流了。

  這個問題想不通，他暫時也沒有想。手裏雖然有一本線裝的《宋詞三百首》，但那指甲大的字在他眼裏卻視若無物。

  就在這時候，傳來了敲門聲。他喊了一聲進來，就抬起了頭，發現進來的卻是政委沈小果。

  “政委不是要和我劃清界限，去跟著顧教官訓練了嗎？為什麽還有空到我這裏來？”

  沈小果笑了笑，“我雖然沒有答應你後續的訓練項目，可是也沒有答應顧教官。我現在負責是思想工作，戰鬥離著我實在太遙遠了。等以後見了唐正哥，再跟他學吧。”

  “噢，是這樣。”顧自雄的心理倒是舒服一些，開玩笑似的問了一句。“上麵叫我們一個月之內務必解決鐵蠍子匪軍，你現在應該在做思想動員吧，怎麽有空到我這裏來？”

  女孩微微一笑，“動員工作需要根據戰術的調整，對症下藥。我還不知道團長最近的部署呢，怎麽進行有針對性的動員？”

  顧自雄忽然狠狠地拍了一下座椅扶手，站了起來。

  “我部連番惡戰，減員嚴重，急需北慶市的後方兵員補充。你的那個唐正哥去了這麽久，幹什麽吃的？為什麽還沒有送上新兵過來？就叫他去後方太太平平的招個兵都辦不成，還能做什麽？”

  女孩聽著他發牢騷，麵帶微笑的在一旁聆聽著。等他說完，這才向他解釋：“我剛命令許璐同誌向旅部打報告，催促他們火速補充新的兵員。隻不過旅部現在還沒有給答複，團長你別著急，要不然我親自去旅部催一下。就算是沒有北慶市的兵，也需要去其他地方調集一些過來。畢竟執行這麽大的一個戰鬥任務，僅僅憑著咱們剩下來的兩個半營，真的是與事無補。”

  顧自雄來看她，“政治委員決定一切，部隊離不開你。再說你這裏工作也很繁重，我派政治處副主任陳玉生同誌去一趟吧。”

  “謝謝團長理解！”

  聽到女孩這麽說，顧自雄

  苦笑一聲：“我們旅部的唐副參謀長，你的那個唐正哥，可算是給我們出了一個難題呀。一方麵要叫我們堅定不移的執行他規劃的戰鬥計劃，一方麵又不給我們補充充足的兵員。典型的既想馬兒跑，又叫馬兒不吃草。這些不說，你看看團裏的這些人事安排，我這個團長倒不像是一個團長，反而像他旅副參謀長大人的管家了。一旦有些自己的戰略意圖，馬上就會被團參謀長大人給針鋒相對的否決。這個仗怎麽打怎麽別扭，我的難處又有誰知道呀！”

  沈小果格格一笑：“他呀，性子直脾氣臭，說話就得罪人，沒事還願意給人甩臉子。你們都是多年的老戰友了，還不了解他嗎？等這仗打完了，再好好的找他算賬！”

  顧自雄笑了笑，卻不再提這個話題。“沈政委也是來為顧參謀長做說客的？請我馬上下達戰鬥命令？她建議我們派大部分兵力去佯攻公路，吸引敵人的主力炮火。然後派出一隻小分隊穿插到桃子嶺後麵的懸崖下，攀爬到桃子嶺上麵，一舉炸掉敵人的軍火庫……”

  “這個建議有什麽不妥嗎？”

  “建議是沒有錯的，隻不過對於敵我雙方的兵力估計不足，有些孤注一擲呀。別看白虎嶺的兵力雖然不多，戰鬥力強悍的精銳也並不多。隻不過他們依靠著陵山公路，從周圍的縣市用汽車調兵，可謂是無比方便。一但發現公路遇襲，就會不顧一切的從兩邊調兵支援，甚至可以動用空軍支援。一旦我們陷入重圍之內，佯攻也隻有變成了自殺性的真攻。一旦大部隊都被消滅，剩下的那支攀岩的小分隊，即使是占領了桃子嶺。在沒有水源又沒有後勤保障的情況下，能夠堅守幾天？這是一個可能會導致全軍覆沒的危險計劃呀。”

  沈小果笑了笑：“對於軍事我遠遠比不上你，這方麵的事還是有團長負責。”無意間看見了顧自雄手裏的書，“團長在研究什麽呢？”

  “心裏煩，在看一本閑書。”

  說著，他把書遞給了沈小果。

  女孩倒是非常虛心，“俺雖然是政委，但認識的字卻非常少，一手鋼筆字寫的更是歪歪扭扭，上次去旅部匯報，看到別人報告書上的字跡工整漂亮，我就又是羨慕，又是慚愧。聽說團長你進過抗大，文武雙全，能不能在文化課上幫助我一下？”

  “就不怕你的唐正哥多心？”

  “他呀，和俺一樣，鬥大的字識不了幾個。講話做報告的時候，滿口的大白話，從前在遊擊隊的時候就被教導員他們笑過。如果他在這裏呀，也該向你學習才是。”

  聽到女孩這麽說，顧自雄的心裏才好受一些。

  “小果同誌，那天在訓練場上的事，是我考慮不周，沒有顧及到你的感受，向你道歉。請你相信，我真的沒有別

  的意思，就是對你有好感，才……”

  沈小果製止了他，“大家都是一個團的戰友，有什麽誤會，說開了也就行了。大敵當前，我們還是要齊心協力，共同殺敵才是啊。”

  我雖然沒有追究，但並不代表你的行為是正確的。現在大敵當前，你該把心思放在正地方。

  聽到政委話裏話外的意思，顧自雄非常的尷尬，卻不願意繼續糾結那個話題。笑了笑：“打仗的事，還要看看旅部有什麽回應，再按照上級指使辦事，這個急不來。剛才沈政委提到要學習文化，不知道對於詩詞有沒有興趣？”

  女孩笑了笑，“他仗著念過半年私塾，沒事就給俺拽上幾句臭擺，這回俺也學幾句。再見麵就不怕他了。”

  “詩詞有豪放派有婉約派，不知道政委喜歡哪一派的？”

  “俺一個山裏丫頭哪知道這些？等下便找一首你教俺，好不好？”

  看到她一臉認真的樣子，顧自雄癡迷了，情不自禁說了一句：“真恨不得和你一起鑽大山打獵的是我啊！”

  女孩格格的笑了，“這可不行！咱們部隊豈不是少了一個大才子了嗎？”說著她翻開了書，指著一首詞道：”賀新郎，這個名字很吉祥。”

  她指的是南宋愛國詞人張元幹的《賀新郎·送真州陳子華》：

  北望神州路。試平章、這場公事，怎生分付。記得太行山百萬，曾入宗爺駕馭。今把作、握蛇騎虎。君去京東豪傑喜，想投戈、下拜真吾父。談笑裏，定齊魯。

  兩河蕭瑟惟狐兔，想當年、祖生去後，有人來否。多少新亭揮淚客，誰夢中原塊土。算事業、須由人做。應笑書生心膽怯，向車中、閉置如新婦。空目送，塞鴻去。

  看完以後，顧自雄哈哈大笑。“政委同誌啊，賀新郎是是曲子名，就類似於你們山歌的調子，和正文的內容沒有關係。這是一首愛國詞，詞中對於將要出征的戰士表達了殷切的希望，同時也痛斥了那些苟且偷安的家夥，比如就像現在在山城霧都裏花天酒地的那些大老爺們……”

  沈小果的手指忽然指著一句話：“團長，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你說和新郎沒有關係，怎麽出來了新媳婦？”

  原來她指的是那句：“應笑書生心膽怯，向車中、閉置如新婦。”

  於是他哈哈大笑：“這句可不是說的什麽新郎新娘子，那是說一些貪生怕死的人呢，躲在後方安享太平，膽小如鼠，連女人都不如……”

  興高采烈地說到這裏，忽然看到政委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突然恍然大悟，滿臉尷尬。

  “政委同誌真心很厲害，原來在這裏等著我呢！雖然知道你這是激將法，但我還就吃這一套！想我顧自雄出生入死這些年，自問連眉頭都沒有皺過。無論如何也不能連女人都不如，

  更不能叫你的唐正哥看扁了！好啦，我打算同意顧參謀長的作戰計劃，咱們就聯名向旅部請示吧。”

  不久就收到了旅部的回電，同意他們的作戰計劃。希望教導一團的指戰員們，發揚不怕犧牲連續作戰的精神，克服所有的困難，迅速解決白虎嶺匪軍，切斷敵人的補給線，不惜一切代價支援前線的抗戰工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