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彤來到衛生所病房裏，看到唐正洞穿的腿已經被重新包紮好，氣色也不錯，隻有神情有些落寞。外出執行完任務的唐雪仍舊任勞任怨地照顧他。

  “唐正同誌，恢複的怎麽樣了？”

  唐正坐了起來：“謝謝組織關心，好多了。”

  劉曉彤點點頭：“組織上決定給予你嘉獎，等你腿傷好了之後，召開表彰大會。”

  唐正搖了搖頭：“多謝組織嘉獎，不過這榮譽就不要給我了吧。相對於那些英勇犧牲的戰友們，我這一切都微不足道的。隻有他們才配擁有這些榮譽，等我好了之後，想去祭奠他們一回。畢竟，叫他們去犧牲的命令是我下達的。而那天，沒有履行同生共死的諾言，是我最大的遺憾。”

  是的，那天他和女孩在一起，都已經擰開了手榴彈的後蓋，就等著敵人衝進來，大家同歸於盡。誰知道就在那時候，趙紫嫣和景營長帶著一個突擊隊首先衝到了炮樓跟前。打死了包圍他們的那個偽軍班。

  那時候，女孩看他的眼神有些冰冷：“救援來了，就不用演戲了，把手榴彈收起來吧。我第一次知道，你原來是這麽冷血的人。”

  在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已經被手榴彈炸死了。到了病房，女孩說什麽也不願意跟他在一個病房，強烈要求到其他病房裏。

  在那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不久，有人過來向他通報這次戰果：他們這其實是兩個營的番號三個營的兵力，集結起來收拾敵偽一個營，簡直易如反掌。出了這個偽軍應督戰的日本人已經營長卜世東副營長卜世西帶領的一個加強排以外，無一生還。至於那輛困在棺材溝的坦克，由於沒有會開的，又怕重新被日本人搶回去，在擊斃四名成員以後，也炸掉了。雖然大獲全勝，但全軍上下沒有一點高興的氣氛。都沉浸在那兩個派全部犧牲的慘烈之中。

  雖然唐正並無法出門，偶爾聽到這些衛生員和護士聊天，也能聽到一些怪話。他沒有留意那些話的內容，自己身邊的女孩尚這個態度，更何況別人。

  所以當劉曉彤說是要給他嘉獎的時候，他拒絕了。看到眼前男人沉默不語，劉曉彤想了想，又說：“最近莫河地區抗日形勢不容樂觀。出了莫陵縣，其他幾個縣都還沒有像樣的武裝力量。為了打破這種沉寂的局麵，省裏決定：配合尼作戰的那兩個營暫時不用回歸龍魂，與原本陵山遊擊隊的那個營合並在一起，組成一個個團。暫時擬定的番號是莫河自衛救國團，這需要報請國民革命軍十八集團軍總部批準，估計也沒有什麽問題。這事龍魂特別旅政委、旅長以及參謀長都已經表態，決定權交到你手上。隻要你同意，馬上就開始

  組建。”

  唐正暗自苦笑：這考驗又來了不是？層層同意了的東西，我為什麽要反對？於是他笑了笑：“各位領導太客氣了，他們隻是組織派來配合我作戰，又不是歸我領導。既然組織上決定了，我堅決服從組織的安排就是。”

  劉曉彤點點頭：“唐正同誌，經過韓副……哦，就是你們所說的紅心元老同意，在他培養的精英裏，抽調一人過來這個團，再從地方推薦一人，兩個人共同主持這個團。你的看法如何？”

  “我服從組織決定。”

  劉曉彤忽然一臉愧疚地說：“唐正同誌，有件事你需要有一個心理準備。”

  唐正隱隱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隱隱約約感覺這事對自己可能會有影響，但卻不是不聽就能避免的。於是就碩：“您說吧。”

  “當時在研討地方推薦人選的時候，我推薦了你。無論是軍事素質還是政治覺悟，你都是合格的。不管是當政委也好還是團長也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勝任的。”

  聽到她這麽說，唐正沒有表現出喜悅或猶豫的情緒，因為他知道，如果真的形成決議，劉曉彤會直接宣布結果。劉既然這麽說，後麵一定會有個“但是”。果然——

  “但是，這個提議沒有通過。現在我也不瞞你了，前幾天那一仗雖然保住老百姓保住了糧食，但是遊擊隊戰士的慘死仍然叫許多人不理解……”

  看到她這麽說，唐正臉色嚴肅，但也沒有打斷她的話。

  “哦，你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坦誠一向是美德。”

  唐正收斂一下情緒，道：“您繼續說，我聽著。”

  劉曉彤看著他的臉，卻見原本波動的一些情緒早已無影無蹤，就仿佛忽然吹過一縷清風。看不出什麽以後，她才說：“組織是鼓勵坦誠的，你想說什麽，盡管說。如果沒有想好，道批評與自我批評活動的時候，也可以說。”

  唐正平靜的說：“我做的事，都是我應該做、必須做的。”

  劉曉彤看了看他，“如果叫你推薦一個人，你會推薦誰？“

  唐正笑了笑：“我很少在縣裏活動，出於保密原則，接觸的都是我該接觸的。具體名字我沒有，但還可以提供我一些建議的：如果是政工幹部，需要的很高的覺悟以及靈活機動的工作方式，盡快使團產生一股凝聚力。如果是軍事幹部，需要的是大膽冷靜的頭腦以及過硬的軍事素質。就這些了。”

  劉曉彤又看了看他，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什麽波動，這才說：“上級黨組織想叫小果同誌擔任這個團的政委，你的意見如何？”

  聽到這個決定，唐正稍微愣了一下，隨即說：“這個不是該征求當事人意見嗎？”

  捕捉到他

  的表情，劉曉彤忽然問：“看來你對這個決定持有保留意見啊，不要怕，有意見盡管提。”

  唐正想了想，這才說：“本來這是組織對她的培養與信任，是好事。但還有一件事，我需要如實向組織反應。”

  劉曉彤眉頭皺了一下，這才說：“你說吧。”

  “龍魂三位元老要求我對小果進行考核，考核合格以後就可以成為這個特別旅的特級成員，擁有執行更高級任務的資格。現在這個考核還沒有結束，需要怎麽辦，請領導指示。”

  劉曉彤看了看他，沒有發現任何抵觸和不滿的情緒，這才說：“這事我已經跟小果說了，但她擔心自己能力不夠。按照規定，給她三天考慮時間。你也可以抽空去見見她，征求一下她的意見吧。”

  劉曉彤走了以後，唐正自己拄著單拐來到了小果的病房，她胳膊的傷還沒有好，用一條繃帶把胳膊吊再胸前。

  這時候，她病榻前的凳子上做了一個英武帥氣的軍人。正在跟她說著什麽，她禮貌的微笑傾聽。

  就聽那軍官說：“小果同誌是咱莫河地區數一數二的女中豪傑，足以令須眉男子汗顏。我相信，到了我們救國團，不用說什麽，所有人都會信服的。”

  小果格格一笑：“什麽女中豪傑，俺隻不過是一個會打獵捉蛇的野丫頭罷了，要文化沒文化。哪有你說得這麽好？你說做政委什麽的，可也太抬舉我了。我哪裏敢當啊？”

  那軍官說：“其實團裏的事，也沒有那麽複雜了。咱們可以商量著來，什麽政委團長不用分的那麽清楚。隻有群策群力，才能更好嗎。”

  沈小果格格一笑：“自雄同誌，你太謙虛了。既然如此……”

  就在這時，唐正進了病房，沈小果的臉刷一下子就陰沉下來：“我們的大英雄不好好養傷，來這裏做什麽？”

  唐正陰沉著聲音說：“果果，我要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沈小果上來看他：“你們男人做事不都講究光明磊落嗎，有什麽話還要背著別人，當麵說出來豈不更好？”

  唐正的兩隻手忽然各比了一個圈，晃了三晃，“現在可以單獨談談了嗎？”

  誰知道那個人也突然把手舉了起來，也個比了一個圈，在胸口晃了三晃。“原來你也是龍魂的人，幸會幸會。在下紅心元老手下紅桃K，代號國王。當然你也可以叫我另一個名，那就是顧自雄。莫河地區自衛救國團團長。請問你是……”

  唐正簡短的回答一句：“我叫唐正，青主元老手下代號神鐮。請你離開一下，有些事需要單獨和小果說。”

  哪知道顧自雄卻沒有離開：“我也是龍魂的人，龍魂的事兒對我來說也不是秘密。有

  話你也不用背著我。”

  盡管唐正想單獨和女孩說，但女孩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既然大家都是這個組織的人，有什麽話你可以現在就說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我還要和自雄同誌談工作呢。”

  唐正嚴肅地說：“你應該記得，我奉命令對你進行考核。這個考核還沒有結束，你現在還不能選擇其他工作。”

  女孩愕然，出於某些原因，她原本想躲開這個男人越遠越好。誰知道事到臨頭想躲仍然躲不開，不由得大感為難。

  顧自雄忽然撲哧一笑：“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我當是什麽事兒。原來是龍魂組織的考核呀，這種對初級成員的考核，可以由任何一個高級成員來進行。雖說你神鐮是龍魂的佼佼者，但我國王這些年出生入死，戰功累累，資格也不比你差。如果小果同誌願意，完全可以由我替你來進行這次考核。”

  聽了這話唐正火了：“她是我未婚妻，將來自然要和我一起並肩戰鬥，怎能有你來代替我？”

  聽了這話，顧自雄略微一呆，隨即覺得有些尷尬。這個人選是唐正推薦上去的，按照慣例，本該是由他來帶的。唐正之所以願意帶這個女孩，自然是因為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自己要代替他，可就給人一些遐思了。聽了這話，還真不知道該怎樣接口。

  誰知道這時候女孩自己說話了：“我參加龍魂，是為了打鬼子，絕不是為了什麽兒女私情。去自衛救國團工作，也是為了打鬼子。為什麽要摻雜那些個人因素？”

  聽到女孩這些話，唐正呆住了：“你真的這麽想？”

  女孩點了點頭：“我隻想生活在一個溫暖的大家庭裏，變成一個有愛心有正義感的人。可不願意做一個冷血的殺手，到最後迷失了自己善良的本性。”

  聽到這話，唐正的心裏莫名其妙的絞痛，“你是說跟著我就會變得冷血無情？”

  女孩的眼裏閃過一絲痛苦：“你為什麽要讓他們死在頭裏？為什麽不帶著大家一起走？兩位排長慘死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和他們同生共死，一定要躲進那個炮樓不敢出來？平日的慷慨激昂究竟到哪裏去了？”

  聽了這話，男人的臉色蒼白：“原來在你的心目裏，我居然是這樣的人。你知道的，如果我真的想報複他們，根本用不著使什麽陰謀詭計。那天被你和林子超打傷，三位元老給我主持公道。我要真的想記恨什麽，那時候隻要一句話，一個眼神就可以辦到。為什麽要拖延這麽久？難道在你的心裏，我一向都是這麽不堪的人？”

  女孩眼淚流了出來：“我就知道，你一直在記恨著我，防範著我。既然如此，何必要再來帶我？你也不用勸我什麽了，我現

  在就可以答複你。等傷好之後，立刻去自衛救國團報道。這樣再也不用擔心有一個曾經背叛過你的人出現在你的背後，豈不是更好嗎？”

  聽到女孩這個回答，唐正真想甩袖子就走，想了想，仍然嚴肅的說：“不管你怎麽想，我仍然反對你去救國團出任政委。至於理由嗎，既然你認為不必背著顧團長，我也就坦言相告。你的軍事素質雖然很強，但本身的性格過於善良從眾，缺乏獨立思考的能力，容易被周圍的環境所左右，這是為將帥者之大忌。如果你願意，可以考慮一下副政委的職務。”

  沒等女孩說什麽，那個顧子雄忽然插話了：“有誰是生下來就會幹工作的，還不是在工作中學習，在困難中成長？沒有試過，怎麽知道自己不行？唐正同誌，你過於杞人憂天了。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還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吧。小果同誌，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向組織申請擔任你在龍魂的教官。”

  沈小果點了點頭：“願意跟顧教官學習。”

  聽了這種對話，唐正歎了一口氣，“那就祝你工作順心，再立新功吧。”說完這話，退了出去。

  就在回去的時候，遇到了前來探望他的顧彩衣，見他從女孩的房間裏失魂落魄的走了出來，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事。

  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然後才低沉著聲音對他說：“其實這事兒你也沒有什麽好生氣的。還記得你加入龍魂第一次考核結束的時候，對於我這個教官也是這種表情。隻不過風水輪流轉，有人替我把他照單奉還給你了而已。這個小果妹妹真有個性，我倒有些喜歡她了。”

  聽了這話，唐正呆了一下，想起了那時候遍體鱗傷的被救出來，自己對顧彩衣冷言相對的情景。隨即拄著拐棍站了起來，非常嚴肅的對她說：“彩衣，其實我欠你一句道歉。今天就對你說了吧：對不起，原諒我從前的無知。”

  顧彩衣微微笑了笑，“我這麽說倒，不是記恨你什麽。隻是叫你將心比心，不要把這種事放在心上。另外我來找你還有一件事，哦，不是我自己的事。是奉了三位元老的命令，找你談話的。”

  “你說吧。”

  “三位元老覺得你現在已經不宜在這養傷，這裏的環境不利於你的康複。因此想給你轉院到龍魂總部。我這次過來，是受紅心元老委托，去劉**（具體職務）那裏轉移你的組織關係與糧食關係的。”

  雖說是和他商量，但這些事既然是三位元老的決定，就已經成了定局。從這一刻開始，他再也不隸屬於陵山，而專屬於龍魂了。

  於是他問了一句：“你和許璐、唐雪、梁碧雲、王麗芬也和我一起回去？”

  顧彩衣呆了一下，“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還想替三位元老做決定嗎？”

  “也不是替他們做決定，既然他們把我推到這個位置，總還有一些選派人數的權利吧。別人我誰也不要，就要你們這幾個人，咱們組成一個組。以後的任務，會更加艱難，更加凶險，唐雪是一定跟著去的了。至於你們其他幾個，也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想退出，我也不會怪你們。”

  “你要的這幾個人都是……就不怕別人嫉妒？”

  “你善於訓導、許璐善於破譯、梁碧雲善於化妝、王麗芬對於敵人活動規律了如指掌。對任務有好處。”

  “你怎麽不說唐雪善於什麽？”

  “我知道，我不用征求她的意見。”

  顧彩衣看了看她：“其實你也不用征求我的意見的。她們幾個已經在等著了，我們會用一個妥善的方法安排你回總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