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日本人集中兵力去黑蛇寨搶糧，就憑你們遊擊隊的兵力能擋住嗎？”

  秦家寨的寨主秦自立，這位參加過晚清武舉考試的山裏人，絕不是世人眼中的土豹子。

  果然他一出口就切中了問題的要害。

  客廳裏的氣氛一時緊張起來，不管是誰做的幾位長輩，還是拿著簡陋的鳥銃護寨民兵，目光一瞬間都集中在這位年輕的遊擊隊營長身上。

  看到了秦自立眼中灼灼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看個通透，唐正搖了搖頭，坦率的說：“擋不住。

  ”

  秦自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那你為什麽要聯合我們一同對抗日本人？難道是想禍水東引，借日本人的手滅了我們秦家寨嗎？”說話之間聲色俱厲。

  旁邊站立的小弟們都紛紛出牆對準了唐正等五個人。

  而這位火力的焦點卻並不慌張，直接問了一句：“即使唐某不來，難道日本人就會放過你秦家寨？府上侄少爺的遭遇，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

  這時候，被唐正他們救下的那個書生秦越說話了，“大伯，如果不是唐營長他們，我早就被那幾個漢奸的害死了，您平時也非常恨日本人。

  就不要難為唐營長他們了。

  ”

  秦自立哼了一聲，“唐營長對我秦家寨有恩，我秦某人自然感激不盡。

  稍後必有重禮相贈。

  但正麵與日本人為敵，卻是關係到山寨生死存亡的大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唐營長，我再問你：就算我和你遊擊隊聯合，能擋得住日本人嗎？”

  唐正轉過頭來向秦家寨的護寨民兵看去，這些人應該是山上獵戶裏挑出來的精英吧？個個都身強體壯，但他們的武器卻隻能嗬嗬噠了。

  在會客大廳裏站著的這幾個人，都是這裏挑選出來的精銳，但他們所拿的武器卻也是老套筒。

  剛才迎接自己的時候，他看到一小半兒手中隻有打獵用的鳥銃，大多數人手裏還拿著原始的砍刀和弓箭。

  真要是和日本人打陣地戰，解決他們也就是五分鍾的事。

  於是，搖了搖頭。

  “還是擋不住。

  ”

  看到秦自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忽然問一句：“貴寨的二當家秦自強就讀晚清的清華肄業館，又被保送到歐洲去留學，後來去南陽做生意發了大財。

  每年都往山寨裏送經費，讓寨主購買武器彈藥，為什麽貴寨的武器還如此簡陋？”

  秦自立的臉色更加難看，想了許久才說：“那些錢大多數都用來購買糧食和醫藥用品，讓鄉親們度日。

  用來購買武器的經費實在少之又少。

  再說別人賣給你的武器都是他們淘汰的，再加上進來，局勢日益緊張，購買武器的渠道就更加少了。

  折騰了許久也才這個局麵。

  既

  然我們聯合起來也不一定能打贏日本人，為什麽還要聯合抗日呢？”

  “吃飯也有噎死的時候，沒有誰會願意絕食；生了孩子也有被狼叼去的時候，沒有誰願意打光棍兒。

  許多事兒做了也許還有希望，不做就隻有等死。

  你說我們到底是做還是不做？”

  秦自力看向了身邊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大家對他點了點頭。

  他這才憂心重重的說：“唐營長見笑，秦某人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隻是肩負著全寨百姓的生死榮辱，許多事兒不得不慎重考慮。

  請問唐營長，既然我們打不贏也守不住，難道就隻有死路一條嗎？全民抗戰的時節，高調論和低調論，富盛潤和持久論爭執不休，中國的出路究竟在哪裏？”

  這個問題問的有些大了，按照唐正原本的理解，這個問題並不好回答。

  隻是上次獵鷹從許雲良遊擊隊處飛回來時，不僅帶回來了與地下黨省委的聯絡方式，還帶回了延安的一位大人物的驚世巨著《論持久戰》的油印版本。

  在不斷學習的情況下，他的見識又有了新的提高。

  他想了想，這才說：“鬼子單兵素質非常高，武器精良，許多人又被軍國主義戰犯洗腦，打起仗來悍不畏死。

  一旦叫他們順利的集結，形成優勢兵力，再有十個陵山也被不是對手。

  隻不過他全麵侵華這長時間，侵占的地盤過大，深入的縱深過長。

  為了搞殖民統治，就不免在淪陷區裏分散一部分兵力。

  還有一部分繼續蠶室我過其餘領土，由於遭到各處軍民的激烈反抗，已經形成膠著之勢，僵持之下軍力疲憊，已經成強弩之末。

  又抵消了一部分鬼子。

  加上日本人在資源和人口上的天然缺陷，未免後力不濟。

  現在的侵略者，就像一個剛剛點燃引信的大炮仗，正在被他們的野心引爆。

  這個炮仗徹底爆炸時帶來的傷害雖然是空前的，但傷害力畢竟有限，而且炸過了也就沒有了。

  我們都叫他們小日本，這才是小的悲哀。

  竭盡全力膨脹了一下，也就是極限了。

  很難在短時間內組織第二次膨脹。

  而我們隻有努力抵製住他這次膨脹，後續才是我們反擊的機會。

  隨著他們戰線越來越長，已經進入了戰略相持階段。

  這才最考驗我們的抗戰意誌啊。

  所謂抗戰，比拚的不僅是兵力，還是資源和底蘊啊。

  上私塾的時候，先生最喜歡讀陳同甫的一首詞：堯之都，舜之壤，禹之封。

  於中應有，一個半個恥臣戎。

  萬裏腥膻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胡運何須問，赫日誌當中！

  中華五千年，不乏有誌之士，不乏熱血之民。

  如果各自為戰，很容易給侵略者以可乘之機

  ，各個擊破。

  所以我共產黨才提出不分黨派，聯合抗日的主張。

  真的到了團結一心、一致對外的時節，那些侵略者就如同無源之水，又何足道？”

  秦自力點了點頭：“唐營長說的是，古語說家和不受外人欺。

  隻有聯合起來，才能打敗侵略者，還我中華淨土。

  隻是具體到我們陵山，鬼子虎視眈眈，危如累卵，迫在眉睫，我們又該如何做呢？”

  “上次鬼子掃蕩的時候，我們聯合了陵山東部莫下縣的許雲良遊擊隊以及青山地區國軍嶽紹祖團長的一個團，互相配合互相照應，鉗製住了日軍的主力，這才徹底的粉碎了敵人的掃蕩。

  這次的形勢又比以前更加嚴峻：鬼子計劃在陵山建立一個永久性的軍事基地，作為他侵華的一個武器補給庫，決心之大力度之強，遠非平時洗劫式的掃蕩可比。

  自然是這一波鬼子拚光了，下一波又源源不斷的補充，直到徹底控製這裏為止。

  因此我們絕不能用從前的辦法。

  不能被動的固守，那無異於自殺。

  必須靜下心來，想一個穩妥的辦法。

  ”

  秦自立起身道：“請唐營長不吝賜教。

  ”

  “這就要看親債主決心究竟有多大啦。

  隻求自保，還是聯合起來共謀大事？”

  看到秦自立猶豫，秦越急了：“大伯，這還有什麽考慮的？就算為了保護家人和無辜的鄉親們，也不能任憑鬼子過來宰割呀！”

  幾個長輩也點點頭。

  秦自立想了想又問一句，“一旦全麵開戰，我寨中丁壯民兵自然不怕死，隻是這一千多不會武藝的婦孺和老人該如何安置？”

  唐正說道：“可以把他們暫時轉移到根據地安置，以免傷及無辜。

  ”

  “好，秦某決定了，就隨著唐營長一起打鬼子了！不知道你遊擊隊還要人不？”

  唐正自然欣然同意：“秦寨主深明大義，自然求之不得。

  ”

  “現在就請唐營長下達命令吧，怎麽辦，秦家寨一百多民兵都聽你的。

  ”

  “我們遊擊隊剛剛計劃去鐵蠍子的二鬼子那裏去搞破壞想，盡量阻止敵人集結，最起碼也要把帶路的向導消滅掉。

  就算鬼子集結了，也會變成聾子瞎子想，進入陌生地點客場作戰，勝負就難說了。

  隻是現在我們人手不夠，無法進行大規模穿插與伏擊。

  ”

  秦自立說：“既然大家一家人，秦家寨的民兵任憑唐營長挑選，自然責無旁貸。

  就是武器簡陋，恐怕會誤事。

  ”

  “狙擊和暗殺不同於陣地戰，要求的是突然性與隱蔽性。

  原始的弓弩雖然沒有槍炮威力大，但打起仗來動靜小，不容易暴露。

  用不到熱兵器。

  再說，就算要用，也可以從敵人手裏奪

  取。

  就像遊擊隊歌裏說的：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

  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一個好的獵手，會把獵物所有的一切都變成自己的。

  ”

  “好！”秦自立當場拍板。

  “我會調20個弟兄們給你們一起行動。

  隻是，這秦家寨怎麽辦？”

  唐正想了想，才說：“既然我們守不住，那就不用守。

  秦寨主，不知道你這裏有沒有會炒藥的？有沒有回製造炸藥包的？”

  “有。

  ”

  “那就好，請他們趕製炸藥包，埋在鬼子誌在必得的九龍洞裏。

  鬼子來的時候，隻要象征性的開幾槍，抵抗一下，把他們引入九龍洞。

  就算他們再精銳，再厲害，進了九曲十八彎的九龍洞裏也會暈頭轉向。

  隻要我們堵住各個出口，引爆炸藥，炸塌了山洞，難道他們還有土行孫的本事，能鑽出來不成？炸塌了山洞，就算他們後續部隊占據了這裏，一時半會也不會另行開鑿出一個。

  馬上囤積武器的計劃也就不攻自破了。

  這是秦家寨這頭的安排。

  ”

  “這個也要的，然後呢？”

  “然後我們還要做長久打算，退一萬步說。

  就算鬼子完全控製了陵山，我們的人也可以化妝成民工，混入陵山裏麵，聯合更多的人，盡最大的可能給他們從內部搞破壞。

  總而言之，絕不他會叫他太太平平的在陵山上建設什麽武器基地。

  占領陵山容易，他要想太太平平的守住了，恐怕是做春秋大夢。

  ”

  唐正說的這些，都是跟遊擊隊黨組織商量後的結果，通過新電台和上級黨組織請示過以後，得到了上級的支持。

  這也是遊擊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工作重點。

  秦自立讚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行動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