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陽縣遊擊隊的唐營長今天在村東頭地打穀場搭戲台，請鄉親們看戲。凡是來看戲的，每人發一升米。不論是八十歲的老大爺，還是一兩歲的小娃娃。隻要來了，都有份。數量有限，隻演三天，演完即止！

  呂各莊大街小巷，都傳遍了這個聲音。在戰場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黑蛇王梁坤，今天換了打扮。短衣襟小打扮。係著紅腰帶，拿著一對鼓槌，站在一輛牛車上。牛車上還拉著一麵大鼓，敲一通，就叫手下弟兄們喊幾聲。

  他一邊指揮，一邊做動員：“哥幾個，咱隻對在戰場是一把鋒利地尖刀，做起群眾工作也照樣是一把尖刀！**的，有這些好處，就不信，誰不動心。”

  你還別說，這麽喊一通，還真的出來了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太。

  “老大，太老啦，沒用，咱們快走吧。”

  黑蛇王擺擺手，“快去，不管他是誰，隻要他出來了，就有一升米。大頭，老六，別愣著，快點拿兩升米，給兩位老人家送去！”

  這有用嗎？大頭和老六還不相信。

  “不管有沒有用，起碼他們出來了！告訴你們啊，不許嚇著他們。別當自己是軍人就當自己是他們的侄子，孫子！**的，跟漢奸拚刺刀也沒有這麽小心翼翼過！不過，營長說的對，咱們現在是在和大騸驢那個老漢奸爭取人心，絲毫不比跟鬼子漢奸拚命輕鬆。告訴你們啊，在這個戰車上，誰要敢給老子慫了，別說跟老子混，丟不起那人！”

  大頭和老六眼見一向威武的老大也難得有窩火的時候，哪裏還敢觸他眉頭，趕緊用半升（量米的容器）給兩位老人量米，一升米就是兩半升。

  剛量了一份，黑蛇王就瞪眼了：“我說你們是給黑心老財扛活怎的？才量那麽點？倒回去重量！記住，每一下都崗尖崗尖的。營長可說了，咱們是八路，可不是鐵蠍子那樣的漢奸土匪，一定要公買公賣，不能占老百姓便宜！”

  大頭委屈地都要哭了，“老大，這本來就是白送他們的啊！”

  “屁話，大蘿卜還用屎澆（教）？送人的東西都敢打馬虎眼，叫你賣東西還了得？再磨嘰小心老子抽你！重新量！”￥#愛奇文學 ~…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在黑蛇王的積威之下，大頭不敢強嘴，隻好倒出去，又量了一次。每個半升都是崗尖崗尖的，這一升量下來，少說也用一升一合（十合為一升）。

  這一番表演，走到近前的老頭老太太都看在眼裏，擦擦眼睛，才問一句：“你們是扭秧歌的還是演雜技的？”

  噗！

  聽了這話，黑蛇王差點從車上一個倒栽蔥栽下來。合著我做了大半天抗戰宣傳，到他這裏居然成了扭秧歌的雜耍的了。呼喚包青天，小民冤枉啊！

  不過想到了在營長麵前立下的軍令狀，發動不了群眾，提頭來見！什麽脾氣也沒有了。

  到底是黑蛇王，

  他稍微一愣，馬上就陪了一副笑臉：“老人家，一看您就是火眼金睛啊！不錯，我就是演雜技的。吳橋來的，初到貴寶地。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您亮眼哪，晚輩獻醜了！”

  砰的一聲，他一隻手掌撐在大鼓上，頭下腳上，拿了個大頂。

  看得老頭老太太兩眼發直。

  梁坤露了這一手，還不算完，另一隻手往兜裏一掏，卻悲催地發現，這一倒立，煙和火機都掉了出來。

  他急得大喊：“猴子，咋這麽沒眼力見呢？快，把你的飛馬香煙給我來一支，火機拿來！”

  “老大，我也不多了哈，都是要還的！”

  “磨嘰，到時候還你一盒！”

  “成交！”

  外號猴子的隊員馬上取出一支煙遞給他。

  黑蛇王倒立著，把煙卷叼在嘴裏，又用火機點著，抽了起來。

  看得老頭老太太兩眼發直：“這是真功夫啊。老婆子，昨天省下的一文錢呢，快拿出來！”

  大頭和老六哪能要他的錢？連忙陪著笑臉說：“兩位老人家，咱們初到貴寶地，就當是拜拜山頭，今天全場奉送，不要錢。不但這樣，凡是來參觀的，每人有一升米。老大爺，這是您的。大娘，您稍等，您那份馬上就好。”

  這麽一說，老頭老太太反而不好意思了：“看你們的雜耍，咋能要你們東西呢？”

  老六笑道：“咱一不圖您錢，二不圖您物。隻求您二老給咱傳個名！老大娘，您的這份米，請收好！”

  這一來，老頭老太太終於不再害怕互相商量起來：“從前看個雜耍，都要給錢，沒有一個上趕門送錢的。許不是騙子啊。”

  “老頭子，你想啥呢。家裏糧食都交地租還不夠，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你見過哪個騙子不要你東西，反而給你送吃的？如果得了米也叫被騙的話，那就叫他繼續騙下去好啦！”

  “可是，呂老爺跟咱們說，提防八路的赤色宣傳。他們啥都共。”

  “大騸驢仗著他兒子是土匪，又是什麽黃鞋軍，欺男霸女的，他的話也能信啊。赤色宣傳怎麽啦，咋也比大騸驢的黑心爛肺要強得多。”

  “可是，小心他們是八路。大騸驢的女人說八路紅頭發藍眼睛，叫一聲山搖地動。女的都是母夜叉轉世，還打人……”

  “胡說八道，村裏倒有一群八路，他們也沒有吃人，那個姑娘就很漂亮啊，咋看也不像母夜叉。大騸驢女人胡說八道也能信的話，母豬都上樹了！我不管，這就去告訴他二姨、他大姑，出來看雜耍。不但白看，還給米！這好事哪找去？”

  “唉，老婆子等等我，我也找朱老幺、王老七他們去。看雜耍，領米去！”

  親眼看到這一幕，黑蛇王樂了。

  “弟兄們，有門！都打起精神來，好好宣傳！”

  猴子忍不住了：“老大，下一次宣傳該我出場了，我的猴拳

  還沒有亮相呢！”

  “是雜技，又不是耍猴兒！我來個頭頂開磚吧！”

  “我會耍壇子！”

  “我會說快板！”

  “我會變戲法！”

  眼見老大一炮打響，隊員們都爭先恐後的報名。

  牛車繼續前行，鼓聲繼續向遠方傳。

  對麵有幾個婦女正在納鞋底，眼見有人敲鼓，都好奇地朝這邊看。

  “哇，好漂亮！”

  猴子忍不住讚歎一句。

  黑蛇王一瞪眼：“告訴你啊，咱們可是代表著遊擊隊，都給老子悠著點！猴子，你給老子背背八項注意第七條。”

  猴子登時蔫了：“老大，用不著這麽搞吧。”

  “老子好容易打開的局麵，不能叫你猴崽子破壞了。快背，不然就罰你回去寫……那啥……寫檢查！”

  “第七條：不許調戲婦女！我隻是誇她們漂亮而已，又沒說要做什麽。不要這麽搞吧？”

  “哼，不看著你點，你還不大鬧天宮啊！罰你去做幾個婦女工作。做好了，將功折罪。做不好，就蹲你禁閉！”

  “我把她們都當娘娘伺候，還不行嗎？”

  “快去，快去！”

  猴子被訓斥一頓，滿天歡喜丟到了九霄雲外。規規矩矩過來訕訕地說：“大嫂、大姐大妹子們，您幾位在納底子啊！”

  “來福嫂，這都是啥人啊，猴模作樣的？”

  “對呀對呀，這麽難看，一看就不是好人！嫂子，叫來福哥揍他！”

  猴子差點哭出來，心說：呼喚包青天，小民比竇娥還冤啊！長得難看，我自己知道。可你不能說我是壞人啊？天底下有被幾個女人欺負哭的壞蛋嗎？

  他連忙作揖：“幾位別誤會，別誤會，俺真的不是壞人啊。俺是吳橋來的，表演雜技的！今天不要錢，還免費領小米！”

  那個叫來福嫂的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番：“你真的是演雜技的？”

  “對啊對啊！”

  “不要錢？”

  “對啊對啊！”

  “還送米？”

  “越說越對！”

  “憑啥信你？”來福嫂撇撇嘴，“你這尖嘴溜猴的，一看就不是啥好餅！許不是看老娘長得漂亮，過來找抽啊？你走不走，再不走老娘找人削你了啊！”

  看起來文文靜靜的來福嫂，這一發飆，嚇得猴子一個筋鬥雲——翻不了十萬八千裏，倒摔了個倒栽蔥。

  “老大，我錯了，我錯了！回去就給小果姑娘道歉。比起她，剛才這女人才是母老虎，母夜叉！”

  黑蛇王眼皮一翻，“黑瞎子跳井——你還能再熊一點嗎？你那高明的猴拳呢？怎麽不亮一手？”

  猴子差點哭了：“老大，在戰場上，俺侯萬貴啥時候熊過？那次被一個漢奸砍了一刀，都露骨頭了，連吭也沒吭一聲。可今天，俺不是怕犯錯誤關禁閉嗎？”

  “也是，今天難為你了。看在你今天這麽‘熊’的份上，給你一盒煙抽！後生，你去吧。”

  後生名叫段愛國，莫各莊人，

  也喜歡讀書。不過高中沒有念完，學校就被鬼子占了。要他們學鬼話，對著膏藥旗敬禮，還要對著鬼子的田蝗磕頭。他一氣之下輟了學，唐正他們“卸磨”以後，他就報名參軍了。

  由於機靈肯吃苦，一來就被黑蛇王看重，沒有經過新兵訓練，直接要到了尖刀支隊。現在是黑蛇王的文書。

  他剛一過去，就被一個姑娘給抱住：“愛國哥，我可見到你了！”段愛國也非常高興，“香妹，你怎麽樣？”姑娘眼淚汪汪的，“俺家欠了大騸驢的債，他要拉俺去抵債。這可咋辦呀？”

  “別怕，”段愛國抱著姑娘，拍拍她後背，“大騸驢已經被我們營長抓起來了，等審判完了，就要當眾槍斃。八路來了，以後誰也欺負不了你啦。”

  姑娘止住哭聲，“嗯。”

  正在這時，就聽黑蛇王怒喊道：“後生，你小子也想飛了是不是？趕緊給老子滾回來！”

  後生嚇得連忙鬆手，“香妹啊，以後我們不能這樣啦。”

  “你不要我了？”姑娘又一次眼淚汪汪的。

  “不是。那啥，我們的隊伍有規定，不許調戲婦女。你又是婦女，我是軍人，那啥的會給八路軍抹黑。”

  姑娘眼睛馬上就瞪了起來，倒也非常潑辣，來到黑蛇王跟前：“你就是八路的長官？”

  “秀才說，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我隻是管他們的，和黃鞋軍的長官可不一樣。從來不禍害百姓！”

  “那你為啥要拆散我和愛國哥？”

  黑蛇王這才明白了，眼見後生一臉尷尬的跑過來解釋。他一瞪眼：“後生，我是說不叫你調戲其他婦女，說過不許你談對象嗎？弄不清楚狀況就亂解釋！婦女同誌的工作交給你了，做通了有獎勵，做不通，別說跟我混！”

  後生看看那香妹，香妹道：“隻要你們能殺了大騸驢，做什麽，我幫你們！”

  後生馬上來了底氣：“隊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