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撥開淩慕兒捂著眼睛的手，蘇策嘴角掛著嘲笑，“多少人想看都看不到，你確定不瞧瞧？”

  知道蘇策這會兒也沒心情和自己開玩笑，那便表示他故意讓自己看到什麽。

  淩慕兒慢慢地睜開眼睛，入眼便看到一塊橢圓形胎記，她心底驟然一驚。

  “你……”

  “沒錯，那婦人，那個渾身髒兮兮，蓬頭垢麵，身體虛弱的莫大娘，便是我的親生娘親。”

  “蘇策……”

  “不必安慰。”知道她要說什麽，蘇策抬手示意她閉嘴。

  斜靠在轎車旁，蘇策深吸口氣，再睜開眼時，眼底一片苦澀，“你說得對，有些事情我應該自己調解。你放心，本郡王……嗬，現在不該用這個稱呼了，我還沒膽小怯懦到懦夫的地步，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想不開的。”

  身子輕巧一轉，蘇策已經坐在轎子中，還衝她伸手，“天色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淩慕兒還在想著怎麽安慰他，但在蘇策的眼中，認為她是想和自己劃清界限，所以才拒絕他的手。

  他冷笑，失望的收回手“不必在想怎麽躲著我，今後我再也不可能幫你做任何事情，也沒身份在圍著你轉。”

  好像從天堂墜入地獄般，蘇策臉上的失落是那樣令人心疼。

  淩慕兒主動拽住他的手腕，借住他的力氣，踏上馬車，吩咐紫桐駕車後，她將蘇策拽進馬車內。

  “我認識的人叫做蘇策，他是不是小郡王對我而言無所謂，我隻知道他孤傲的很，所以你想怎麽解決這件事情我更是無權幹涉，但我覺得你應該認識這個。”

  將荷包遞給他，蘇策一看便呆住了。

  “哪兒來的？”

  他接過去仔細瞧了又瞧，聽到淩慕兒解釋荷包的經過後，劍眉緊緊皺在一塊，“你說前幾日有人來找過莫……莫大娘。”

  知道那是親娘後，再叫這個稱呼便有些張不開口。

  蘇策臉上閃過難為情。

  在淩慕兒的認知裏，這隻狡猾的狐狸應該永遠腹黑霸道，突然變得這般靦腆，倒讓她不自在。

  “沒錯，那人假裝迷路來莫大娘家討水，問了很多關於從前的事情，臨走前為了報答丟下這隻荷包，我雖然是貧民百姓但也看得出來這荷包不是民間之物，不知你可認識？”

  蘇策仔細看著花色，隨後用力將荷包撕扯開，淩慕兒差點驚呼你別浪費啊，隻見荷包內部竟出現一個‘宮’字。

  她驚呆了，“這是宮中的物品？”

  “我一直在猜測究竟誰與我郡王府為敵，不辭辛苦調查二十年前的往事，原來一直是我好奇的點錯了，她想敵對的那個人根本不是郡王府，不是父王和母妃，竟是我。”

  淩慕兒試探道：“是皇後？”

  “沒錯。”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淩慕兒氣的捶胸頓足，“都是我不好，皇後針對你一定是因為我，這幾次她刁難我時，都是你護著，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蘇策卻不以為然，“不關你的事，今日沒看到這個荷包我倒是沒想起來，如今卻是提醒我了。太傅和皇後早年便有深交，我命人屈打成招讓太傅畫押承認罪行，許是耽誤了皇後大計，才讓她對我下手。”

  淩慕兒沒想到因為周啟焱的事情，背地裏竟然牽扯出這麽多，但無論如何都是因為她，皇後才與他為敵的。

  “我雖然不知道皇後究竟要做什麽，但你既然被人盯上今後該怎麽辦？你……”

  “如果你是因為可憐我，才想盡辦法安慰我，大可不必。即便沒有周啟焱和太傅這件事情，她知道這麽大的秘密也不會一直藏著，今後我不再是小郡王，便不能護著你，以後的路你小心些。 ”

  話畢，蘇策再不發一語。任憑淩慕兒說什麽，他閉眼小憩，像熟睡了般。

  漫長的兩個時辰像是一個世紀那麽久，紫桐把馬車趕在淩府停下，淩慕兒不放心的下了車。

  “爺，回府嗎？”紫桐小心翼翼道。

  “……去鳳城。”半晌，蘇策落下幾個字來。

  馬車重新原路返回，此刻天已漸黑。

  幾乎走了一半路程，蘇策睜眼時才看到淩慕兒的藥箱竟落在車上，原本想給她送回去，但想了想還是作罷。

  耳邊回想起淩慕兒那日說過要與他疏遠的話，他自嘲的歎了口氣。

  天完全黑下時，馬車到達莫大娘住處附近，蘇策遠遠地便讓馬車停下來，原本隻是站在山尖上遙遙張望，可隱隱約約的他察覺破屋子的不對勁。

  “紫桐，帶上家夥，跟我走。”

  兩人快步向木屋跑去，臨近時，果然聽到一聲熟悉的慘叫聲，隨即是幾個人影從屋子裏跑出來。

  “你們是什麽人？”紫桐打喊，退出劍鞘便衝上去，蘇策愣了一下，立刻衝進屋裏。

  一個黑衣人正站在莫大娘床邊，手中的佩劍還有鮮血流出，而躺在床上髒兮兮的莫大娘胸口鮮血直流，麵色蒼白，危在旦夕。

  “本王殺了你！”

  周身泛起涔涔怒火，蘇策徒手上前，很快與黑衣人扭打在一塊，他速度超快，下手快很準，三兩下便將黑衣人製服。

  他跪在床邊，緊張兮兮的看著虛弱的莫大娘，手足無措道，“等，等我。”

  一顆心仿佛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蘇策覺得他這輩子從沒這樣緊張過。

  衝出破屋，顧不上外麵紫桐正在吃力的對付幾個黑衣人，他忙衝回馬車上取來淩慕兒遺落的藥箱。

  回去的路上，他不停的在心裏祈求著：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爺，小心。”

  因為太過擔心莫大娘的安危，蘇策並沒注意到角落裏突然衝出來的黑衣人，紫桐見狀忙衝到他麵前替他挨了一劍。

  剛剛擔憂的思緒瞬間被拉回，蘇策深邃的眸子殷紅嗜血，徒手抓住黑衣人的劍尖，僅一個旋轉，便化被動為主動。

  “怎麽樣？”

  與黑衣人對抗的同時，他將藥箱丟給受傷的紫桐。

  雖然中了一劍，但沒擊中要害，紫桐勉強撐起身子，“爺，屬下沒事。”

  “去給裏麵的人上藥，快！”

  他不能讓莫大娘死，即便他現在還沒做好與她相認，並稱呼她為娘的準備。

  但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他殺紅了眼，拿著紫桐的佩劍，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一刀一個，幾乎是刀刀斃命。

  “說，誰派你們來的！”

  將劍尖抵在最後一個黑衣人脖子上，蘇策眸光冰冷，胸前內掛著熊熊怒火。

  “沒有人。”

  黑衣人倔強的扭過頭不說話，試圖還想著逃跑的對策。

  蘇策見狀手腕旋轉，原本抵著脖子的劍尖不經意間轉移到黑衣人大腿上，狠狠地，用力紮下去。

  “啊！！”

  黑衣人慘叫連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蘇策重新將帶血的劍滑倒他脖子邊緣，“再不說，我便紮你另一條腿，挑斷你的手筋腳筋，把你丟到深山裏喂狼。”

  被這強大的煞氣折服，黑衣人嚇得哆哆嗦嗦求饒，“我說我說，小郡王，小郡王饒命啊。”

  黑衣人並沒念出母後指使者的名字，但那句小郡王以及熟悉的嗓音，讓蘇策心底一驚。

  他用劍尖挑開黑衣人的麵紗，隻見一張無比熟悉的臉映在眼前。

  ‘咣當’

  手中佩劍掉落在地，蘇策踉蹌後退數步。

  沒錯，此刻躺在地上與他交手的，正是母妃的貼身護衛。

  當年已經將她驅趕京城，現在卻還要趕盡殺絕？

  正在蘇策痛苦萬分時，室內傳來紫桐絕望的呼喊聲，“爺……”

  意識到莫大娘可能有危險，蘇策忙衝進內室，剛好看到莫大娘一口鮮血吐出來。

  “爺，她血流不止，屬下該怎麽做？”

  紫桐的手上全都是血，無助的看向自家爺。

  蘇策一雙眸子仔細盯著床上的婦人，她的胸口雖然被上了藥，但血液像是噴泉洶湧而出，莫大娘的臉色更是越來越白。

  “不要，不要！”

  蘇策仰天長嘯，衝過去重重跪在地上，緊緊抓著莫大娘的手臂，“你堅持住，我這就帶你去找大夫，你一定要挺住。”

  丟了半條命的莫大娘原本陷入暈厥中，但聽到熟悉的聲音，那卑劣的慘叫，她漸漸恢複視線。

  奇怪，明明半瞎的眼睛怎麽突然就看得清楚了？

  這個站在麵前長相俊俏，卻哭的像個孩子似的男子怎麽瞧著這般熟悉呢？

  莫大娘艱難的伸出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熟悉，好……好熟悉啊，這哭起來的樣子和……和小時候竟一模一樣，是我的孩兒嗎？是嗎？”

  每說一個字仿佛都要抽掉她一絲氣息，說完一句話的莫大娘還沒摸到蘇策的臉，手臂便重重垂下來。

  蘇策見狀嚇壞了，顧不上雙手是血，忙抓住她的手摸在臉上，“是我，我是策兒，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我，是策兒啊！”

  “策兒？”莫大娘一愣，但很快想起這個名字來，她艱難的勾著唇，“是……啊，阿修說是叫策兒來的，我……我真的見到你的了嗎？可惜，我第一次見到你，卻……卻也是最後一次，娘對不起你，我……我的……兒……”

  眼睛一閉，被抓著的手也無力垂下來。明明剛剛還眼冒著精光的婦女突然沒了生機。

  蘇策呆呆的望著床榻上渾身是血的女人，仿佛抽走了所有氣息般，他歇斯底裏的怒喊：“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