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冬青重新回到公司，在家裏的地位日漸上升，家務也越幹越少。

  剛開始回家早了還知道幫擇個菜，現在幾乎已經到了眼裏沒有任何活的狀態。每天下班回家拿起碗吃飯，放下筷就葛優躺，隻留賈烈在廚房忙著刷鍋洗碗。

  賈烈不是沒抱怨過，但說多了，冬青會不鹹不淡的回她一句：“我隻是想要體會一下你以前的感覺而已。”

  她便無話可說了。

  因為她之前的確是這樣，十指不沾陽春水。有次孩子看冬青一直在廚房裏忙活，自己跑到廚房去問說：“爸爸，我可以幫你嗎？”

  冬青大為感動，讓孩子幫著剝了幾顆蒜，看著孩子認真幫忙的樣子，再轉頭看著一直躺在沙發上，津津有味看著手機裏綜藝節目的賈烈，不由歎了一句：“最小的孩子都已經長大，最大的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懂事。”

  當時因為這句話，賈烈還覺得有點甜。覺得老夫老妻，他還能把她當孩子看待，這已經夠她拿出來給公司那群小年輕撒狗糧的了。

  可如今，事情調轉了個，再想起這句話，就沒這麽甜了。

  賈烈一直都知道，婚姻就是夫妻間綜合實力的博弈，此消彼長。況且這個學區房是她堅持要買的，無論從經濟實力還是從理兒上說，她都無話可說。

  如今冬青長上去了，她隻能用更多的體力，來彌補經濟上和決策上的缺失。

  日子一天天過去，就在賈烈快要習慣在家工作，包攬家務和孩子學習的時候，冬青那邊變了情況。

  平日裏大多時候都七八點到家的冬青，忽然下午六點就到家了。

  剛要炒菜的賈烈很是意外，女兒跟賈烈在家鬥智鬥勇了一天，看到爸爸這麽早回來，高興不已，拉著冬青就要下飛行棋。

  冬青一改平日裏好脾氣，把包一掛，說：“爸爸累了，你自己玩吧。”

  看冬青轉身進了他的房裏，還把門關上了，女兒噘著嘴，悶悶不樂的看電視去了。

  賈烈忙著炒菜，沒空問。等吃完飯，讓孩子洗完澡上床睡了，她才切了個蘋果，給坐在沙發上發呆的冬青送過去。

  “吃點蘋果，增加維生素。”賈烈自己啃著蘋果核上殘留的果肉，把脆甜的一碗果肉遞給冬青。

  冬青看了她一眼：“你吃吧。”

  “你今天怎麽回事？”

  冬青不說話。

  “那小子給你小鞋穿了？”賈烈知道冬青的年輕不是個省油的燈，冬青這種耿直又缺心眼的性子，被人穿小鞋都是輕的。

  “不是。”冬青歎了口氣，說：“自從國內的口罩供應穩定之後，已經有些飽和了，我們分公司從上個月開始，產品主要就是銷往國外市場。一開始很多國外訂單，可沒想到現在國內的疫情控製住了，國外卻亂套了。現在疫情在國外十分嚴重，很多外國客戶都要求訂單暫停交付，而有些國外進口的重要零配件也都進不來，原本一直在正常開工的製造中心，從明天開始要減產甚至麵臨停工了。”

  “停工？”賈烈腦子“嗡”的一聲。他們剛把家裏所有的錢都借給柳全濤了，本以為冬青這邊一切向好，沒想到才剛過了幾天，就收到了這個壞消息。

  冬青愁眉苦臉，沉默著。

  賈烈知道冬青什麽事都擺在臉上，如今看他的表情，她知道這事是真嚴重了。

  想到如山的貸款壓力，賈烈覺得喘氣都不順暢了：“那減產之後，你的職位和薪資有變化嗎？”

  她都沒敢說“停工”。要真停工了，冬青那邊發不出工資，隻靠她一個人，那估計離銀行收房子也就不遠了。

  冬青雙手用力搓了把臉，故作平靜說：“這周開始，廠裏的裝配車間輪休，隻拿基本工資。管理人員也隻有基本工資。”

  “基本工資？這周開始？”賈烈隻覺得一陣頭暈，她忙靠著沙發坐下來，麵色難看。

  冬青咽了咽口水，試圖安慰她：“我的基本工資加上你的，生活應該是沒問題的。”

  “那房子呢？”賈烈看著他。

  冬青不說話，眼神看著地上，半響才說：“人不能被一堆磚頭拖死。我們來到這個世上，還有很多比房子更終於的事。”

  從一開始，冬青就不想讓她買這套房。她堅持著，掙紮著，本以為終於渡過了難關，沒想到難關從未放過她。

  賈烈呆坐了一會，默默站起身，縮著肩，沮喪的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冬青看著她落寞的背影，歎了口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多想要留住那套房子。他不是不想幫她實現願望，他努力了，卻依舊做不到。

  看著她失望的樣子，他心裏也不好受。活到這個歲數，即便知道想要卻得不到就是人生常態。但在經曆的那一刻，還是難以釋懷。

  此時坐在梳妝台前的賈烈欲哭無淚。她看著鏡中的自己，不知是不是這段時間太過操勞，她覺得此時的自己看起來，比她去上班加班的時候，還要憔悴得多。

  她從櫃子裏拿出那份購房合同，想起自己搶到這套房子時的興奮和喜悅，想到他們一家即將要搬到那裏去住，想到女兒將會有個好的教育環境，那時的她，真的覺得幸福可期。

  可短短的幾個月，她的生活發生了極大變化，這套房子帶給他們的，不再是幸福喜悅，而是無止境的提心吊膽。

  她過得戰戰兢兢，忍氣吞聲，卻還是留不住這套房子。

  她看了眼躺在床上，呼吸平緩的女兒，慢慢擦掉眼角的淚水。過年之前，她還是風光無兩，即將升職的部門當紅炸子雞。沒想到一場疫情，就把她的前途，她的新家都拍在了沙灘上。

  賈烈已經過了滿懷憧憬，喜歡幻想的不切實際的少年時代。對於中年人來說，堅決果斷的麵對現實的困境，才是第一要義。

  既然留不住，那就隻能放手。畢竟誰也不知道低迷的經濟會持續多久，如今他們至少還有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至於別的，隻能等疫情結束再說。

  生活，就是要先生下來，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