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戴口罩的韓穀雨不顧一切的一頭紮進醫院裏，當時她隻有一個想法，不能讓別人把豆豆抓起來。

  她一路追喊著進了醫院，很多病患和家屬看她情緒失控又沒任何防護措施，嚇得趕緊給她讓路。這一人一狗所到之處，驚起尖叫一片。

  韓穀雨跑得再快，也快不過受到驚嚇的豆豆。

  轉了好幾圈，這狗又不知道

  韓穀雨也被趕來的穿著防護服的保安給攔住，請出了醫院。

  “你們放開我，我的豆豆在裏麵。”韓穀雨邊掙紮邊喊。

  “你這是妨礙公共安全，要是再鬧，我們就起訴你！”安保人員也惱了。

  周遊趕到情緒激動的韓穀雨旁邊，跟一群保安說：“對不起對不起，家裏的狗跑出來了，我們一時著急才沒登記就跑進去。我剛才已經登好記了，這狗就在醫院裏，我戴著口罩，你們能不能讓我進去把狗找出來？”

  安保人員氣得指著所有忙碌的人員：“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們看看，為了防止傳染，我們醫院的工作人員沒日沒夜的做了多少工作？你們為了一條狗，就這麽不管不顧的闖了進來，你們是有多自私，才能置所有人的生命安危於不顧？我告訴你們，妨礙公共安全，要處十五日以下拘留、二百元以下罰款或者警告。”

  “你不要上綱上線，我們沒有妨礙任何人。對你們來說它是一條狗，但對我們來說，它跟我們的親人是一樣的。你的親人不見了，你難道不急嗎？你難道不出去找嗎？你是有多冷血才會不讓我們去找家人？”韓穀雨此時隻想找回自己的狗，已經無法理智的思考問題了。

  還算清醒的周遊夾在中間，隻能一邊安撫韓穀雨，一邊跟安保人員賠不是：“都是誤會，我們住在附近，剛才一開門，這狗就跑出來了，你看我這衣服和鞋子都沒來得及換。我們剛才跑進來也是太著急了，考慮不周，還請你們通融一下，要是我們不能自己進去找，那能不能請你們幫我們去在找找，我們就在這裏等著。”

  安保人員沒好氣道：“你們是不是以為我們很閑？我不管你們丟了什麽東西，現在請你們馬上配合做檢測。”

  韓穀雨這才醒過神來：“做什麽檢測？”

  對方拿起周遊剛登記過的表格，厲聲說：“你們之前曾經接觸過確診病人，現在竟然一個不戴口罩，一個穿這麽少就亂闖醫院，醫院人流這麽密集的地方，要是查出你們是陽性，這一路上接觸過的人，都得隔離檢測。你們還有心情擔心狗，先擔心擔心自己吧！”

  韓穀雨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剛才一直追著狗，沒想這麽多，如今冷靜下來，這才發現事情大了。狗沒找到，自己和周遊有可能還搭了進來。

  “你是不是傻？為什麽不穿上衣服再跑出來？”韓穀雨急了，朝周遊嚷嚷。

  “擔心你啊，不然我跑這麽急幹什麽？”周遊沒好氣說。

  周遊說完，兩人同時沉默了好幾秒。

  看著他跑髒變形的拖鞋和凍紅的雙手，她心中一顫，那一刻，她竟然有了當年大學時戀愛的感覺。她心裏那片已經被生活的烈火燎光的心田，竟然春風吹又生了。

  她握住了周遊的手，周遊也緊緊反握住她。

  “你的手太涼了。”韓穀雨碰到他的手，感覺跟冰塊似的。他身上穿得太少，她擔心他跑了這一路，會感冒發燒。

  “沒事。”他伸手把清鼻擦掉。

  韓穀雨惱自己的粗心，氣得直跺腳：“都怪我，剛才應該先關好門再去拿口罩，現在好了，狗不見了，你還著涼了。要是出了什麽問題……”

  她說著要脫下外套給他，周遊摁住她的手，打斷她的話：“我沒事。衣服你穿好，別自己嚇自己。一會我們好好配合醫院的工作，別的事，回家再說。”

  韓穀雨知道他說的別的事是指狗，雖然她還是擔心豆豆，但此時此刻，她就算再擔心，也不能再肆意妄為了。

  安保人員用對講機報告了這邊的情況，給兩人測了體溫，十分鍾後，來了一位醫護人員，給韓穀雨遞了個口罩，然後帶著他們去了發熱門診。

  發熱門診屬於汙染區，非患者禁止進入，韓穀雨和周遊跟在護士後麵，憂心忡忡。

  推開門，門診的房間裏已經坐了好幾個患者，一直在咳。韓穀雨瑟瑟發抖，拉著周遊縮在牆角，盡量遠離他們。

  發熱門診的護士醫生都忙得腳不沾地，一名護士給他們測了指尖血氧飽和度和脈搏，然後又遞了一根水銀體溫計給他們，讓他們量體溫。

  “醫生，我們剛才用體溫槍測過了，我是三十六度二，他是三十七度，都是正常範圍。”韓穀雨看了眼公用的水銀體溫計，沒接。

  “讓你測你就測。”護士聲音沙啞，語氣生硬。

  周遊隻能伸手接過來，他知道她有輕微潔癖，他用衣服把水銀體溫計擦了擦，說：“我先測完你再測。”

  韓穀雨看了眼那幾個咳嗽的人，隻能點了點頭。

  等周遊把體溫計拿出來，他有些不相信的看了好幾次，剛才體溫槍明明是三十七度，這水銀怎麽變成了三十八度了呢？

  醫院裏有暖氣，他從進醫院大樓才開始不再發抖。本以為進來了體溫能降下來，沒想到還升高了，這到底是門外的體溫槍不準，還是他真發燒了？

  韓穀雨擔心周遊，但她不想嚷嚷出來，她怕到時周遊真要被扣在醫院隔離了。她手有些發顫，把水銀溫度計塞進了胳肢窩裏。

  漫長的一分鍾過去後，韓穀雨看著自己測出的溫度：三十七度二，韓穀雨忽然有了希望，她急急叫住護士：“這水銀體溫計有問題，剛才我們在外麵測量的，都比這個要少一度。”

  護士拿過溫度計，冷冷說：“水銀溫度計準確度比體溫槍高，以這個為準。”

  韓穀雨急了：“什麽？那要是體溫槍不準，外麵排長隊進來的那些人，豈不是有很多體溫高的被漏進來的？”

  護士不說話，拿著水銀溫度計走了。

  韓穀雨和周遊不知所措，隻能在房間裏聽醫生跟那前麵兩名發熱患者的談話。兩人的CT顯示肺部均有感染，但是醫生不能確定是否是新冠導致的，讓他們後續觀察檢驗。

  兩人被護士領到另一個科室，韓穀雨緊張的握緊拳頭，嘴裏喃喃自語：“我們千萬要沒事。”

  周遊握住她的手，感受到他手心帶著汗濕的溫度，她緊張的情緒越發濃了。

  醫生轉頭問周遊和韓穀雨，問了一遍關於他們接觸新冠患者的相關問題，

  兩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又說了一遍，醫生看完他們的體溫，讓護士帶著他們去各抽了三管血，然後拿出咽拭子，讓他們摘掉口罩。

  韓穀雨以為這是要沾她唾液的，自覺的把嘴張開，醫生頓了頓，讓她把嘴閉上，這是沾鼻子的。

  看韓穀雨怔在那，周遊開口說：“我先來吧。”

  醫生也沒反對，隨後就把一根二十多厘米的棉棒插入了周遊的鼻腔裏，停留數秒，然後再拿出來。

  周遊本以為隻是有點不舒服，沒想到還挺疼，他“啊”了一聲，韓穀雨擔心問說：“疼嗎？”

  周遊為了不讓她做測試的時候害怕，撒了個謊：“不疼，隻是有些癢。”

  等韓穀雨做的時候，他拉住她的手，輕聲說：“會有些疼痛，你忍著點。”

  韓穀雨還沒反應過來，鼻腔內就被戳了一下，她隻覺得鼻腔一陣酸痛，眼淚一下就飆出來了。

  周遊邊讓醫生輕點，邊在一旁輕輕幫她擦掉眼淚，安慰說：“忍一忍，快好了快好了。”

  韓穀雨眼淚嘩嘩的看著周遊緊張的樣子，忽然想起他們大學的一幕。

  大三那年她去拔智齒，當時他也是陪在她身邊，因為那顆智齒是橫著長的，極其難拔，兩個身強力壯的男牙醫配合，一個拿鑿子一個拿錘子，即便打了麻藥，韓穀雨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牙齦跟牙齒被鑿子分離開的那種骨肉分離的慘烈。

  當時明明是她在拔牙，可旁邊的周遊比她還要痛苦，她其實不想哭，但不知是不是打了麻藥，眼淚就是不受控製的流下來。周遊在旁邊嚇壞了，邊讓醫生輕點邊給她擦眼淚，眼眶也紅了起來。

  十多年的那一幕跟現在此時此刻重疊在一起，韓穀雨竟然有了瞬間的恍惚。

  等那隻棉棒從韓穀雨鼻腔裏抽出來，周遊趕緊摟住她：“好了好了，沒事了。”

  接下來就是做CT，剛才的護士終於把他們帶出了發熱門診。

  一路上周遊都拉著韓穀雨的手，不知怎的，此時此刻有了他在身邊，韓穀雨才覺得有了主心骨。

  等所有的項目都做完後，兩人又等了三個小時。血液、心肺CT和咽拭子的結果終於出來了。

  韓穀雨和周遊在發熱門診裏等著醫生最後的診斷，在聽到醫生說是陰性，一切正常，讓他們先回去之後，一直緊繃著的韓穀雨終於身子一軟，倚到周遊身上。

  周遊扶著她：“沒事了沒事了，我們現在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