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造訪軍械作坊
作者:沈處默      更新:2020-12-23 21:16      字數:4440
  聊著聊著,一行人已經穿過郊野,來到一處僻靜的樹林。樹木高聳入雲,筆直挺拔。太陽穿透雲層,照射在樹幹上。一縷縷的,四散開來。抬頭可見五彩光線映照在空中。在這秋末初冬的上午,慢慢騎行在此。空氣清新,四周還有鳥鳴啾啾。煞是溫暖可人。

  “此地夏日過來避暑最好。”錢老板指向遠處一處斷壁,“夏日漲水時,有瀑布飛流而下。下麵有條小溪,我小時候還常去泅水摸魚呢。”

  “這裏環境清幽,想來夏日定是涼爽舒適。”先克四處看。此時水已幹涸,隻有落葉滿地。在陽光的照射下,葉子發出金色的光。馬蹄踩在上麵,發出“沙沙”的聲音。偶爾“嘎吱”一聲,便是樹枝脫離樹幹的聲音。在這寧靜空曠之地,聽到大自然的聲響,頗有趣味。

  “如今雖已入冬,走在此地,卻不覺風大寒涼。看來不僅夏涼,還冬暖呢。”李全閉上眼嗅了嗅,聞到樹葉的味道,泥土芬芳。

  “這位小兄弟說對了,這裏就是冬暖夏涼。”錢老板手指向前,“抬頭看,前麵有座山,名叫‘千玉山’。傳說有人曾在此挖到價值千金的璧玉,故此得名。山如屏障,擋住了前方來風,所以冬日就不冷。至於夏日,有山泉流下,水流豐沛,所以夏涼。”

  “如果錢掌櫃不說自己曾在衙門當差,憑廂房四壁的揮灑自如,今日傳說野史的信手拈來,我都以為遇到位飽學之士,或是朝中的修史官了。”錢老板不僅會武,還見識廣博。賀文連連稱讚,更覺不虛此行。

  “深有同感。”王良附和道。除卻公門中事,錢老板還知山的來曆,水的源頭。又是釀酒,又是開店,真是個全才。王良不禁感慨——真是高手在民間啊。

  “在下生於斯,長在斯,對此地有幾分熟識是應該的。”錢老板很謙虛,“至於作畫,那是家父恰有此好。我不過是模仿學習,信手塗鴉罷了,難登大雅之堂。”

  閑聊打趣間,七人穿過樹叢,‘千玉山’的全貌一覽無餘。眾人抬頭一看,隻見這山巍峨雄壯,山上長滿樹木。隱約可見一條蜿蜒小路,將山從中一分為二。再走近才發現,原來是山被劈為兩半。中間有條羊腸小路,僅能兩匹馬並行而已。穿過小道,視線所及與之前的寂寥一對照,好似不是同一空間般。

  隻見人聲鼎沸,一片喧囂。幾個人在抬著什麽,有人在赤膊敲打,有人來回奔跑,有人穿梭其中,一派繁忙景象。

  “這裏就是全平陵城赫赫有名的兵器作坊——‘震遠軍械’。”錢老板指著熱火朝天的人群,又環顧四周,說道:“這裏是他們的製作總署。山上那條小路便是他們開的,方便上山采石之用。”

  “這裏地方開闊,空氣流通順暢,距離礦石采集之地又近,諸事都很方便。”成康是個兵器迷,在絳城時,閑暇就去看人製作兵器。但是建在山腳下,規模如此旁大的製作坊,還是頭一次見。

  “這位兄弟,一看就是個懂行的。”錢老板指指最左邊的那間房,窗戶正對著他們來時的小道。“那裏便是熱鑄室——用火淬煉兵器之地。異常悶熱。因為有窗戶對著小道,便有清風吹來,可大大減緩高溫的灼熱。但是窗戶並非通往內室,內室是封閉的。窗戶是減緩內室外圍的溫度。人累了,隻需走動幾步,移步外室,便可降溫。不需要每次都跑到外麵。”

  看著繁忙的人群和幾座搭建整齊的屋子,賀文感歎道:“把軍械坊設在此地,想必是有高人指點啊。”

  一行人愈走愈近,忽然迎麵走來一人,笑眯眯的,衝錢老板大聲說道:“錢掌櫃,今日吹的什麽風把你刮來了?”

  “這六位是本店的貴客。想來平陵城采買軍械,我就把他們帶來了。”錢老板一邊說,一邊用手掌朝向先克六人,然後又把男子介紹給六人,“這位是震遠軍械的田掌櫃。”

  “多謝錢掌櫃為我引來貴客。”田掌櫃拍拍錢老板的肩膀,又看向六人。隻見一名少年與中年男子走在最前麵,後麵四位緊跟其後。他朝六人一一微笑點頭,向著少年說道:“這位公子,不知想要置辦什麽器械?”

  憑借多年生意的經驗,田掌櫃一眼就看透四人的關係——少年是主事者。四位年紀稍長的應該是侍衛之類。中年男子應該是這位少年的師傅或者管家。拿主意的應該是少年,所以他選擇率先與少年說話。

  “聽錢掌櫃說,此地是整個平陵縣最大的軍械作坊。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傳。”先克衝田掌櫃抱拳,“在下家中經營鏢局,奉父命特來采辦些刀劍棍棒。還請田掌櫃不吝賜教。”

  “好說好說。”少年有禮,田掌櫃不由得對他多了幾分敬重,態度愈加殷勤。他環視其餘五人,隨後側立一旁,手掌朝向最左邊的房子。“各位初來乍到,又是錢掌櫃的貴客。既然到了此地,就請與我一道參觀我們的工藝製作,如何?”

  “求之不得。”先克從小便跟祖父和父親學武藝,長大之後又有四大侍衛不離左右,可說是十八般武藝都有涉獵。兵器見過不少,就是沒見過製作兵器的過程。此次能到這麽大的軍械坊,還能親眼目睹兵器如何做成,怎能不興奮雀躍?“還請掌櫃多給我們介紹。我們雖慣使兵器,可是如何鑄造卻是一無所知,很是好奇呢。”

  “看來這位公子定是功夫了得,才會對兵器鑄造如此有興趣。”田掌櫃走在前,引著先克六人從最左邊的鑄造室看起。

  六人走到鑄造室門前,便覺涼意侵襲,冷颼颼的。風來自兩座山之間的空隙。因為山峰棱角鋒利,每遇山巒起伏,凹凸不平處,風便借機洶湧擠入。“呼呼”聲不絕於耳。

  往裏一走,便覺熱烘烘的,溫度比外邊高了不少。再往裏走,溫度陡升。再站上一會,便要流汗了。裏間空間寬敞,站著幾十號人。個個赤膊束發,揮汗如雨。有手臂粗壯的拉風箱鼓風者,有舉重若輕胸肌發達的舉錘擊劍者。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先克指向一個火爐問道:“山上采下的礦石可是經此爐高溫燒製,然後化成鐵水?”

  “正是。”田掌櫃指著火爐側邊的一個引流口,“鐵水從此側流出,注滿模型,靜待製冷。”他手又指指地上排列的眾多靜待冷卻的模型,形狀多樣,刀、劍、戟等,不一而足。“冷卻之後,再放到台麵,反複敲打。再冷卻,再敲打。反複幾次,最後成形。”

  “這就是傳說中的千錘百煉。”賀文感慨道:“這還隻是一把普通的刀劍。如果是名劍,更是不知要花費多少人力精力專心打造才成。”

  “這位前輩說的是。”田掌櫃用力點了點頭,“聞名天下的‘軒轅劍’,據稱就是黃帝命九位工匠晝夜輪換,經過七七四十九天打造成形。後來又送經火焰山,幾經烈焰炙烤。再經天山,極寒冰凍三月。冰火交替,反複磨礪。待到劍出鞘時,光芒萬丈,閃耀異常。劍到處,所向披靡。一劍封喉,片血不沾。”說完,田掌櫃一臉神往。

  “如能擁有這樣一把神劍,簡直是不枉此生。”先克也是一臉豔羨。

  鑄造室溫度其高。幾人都穿著厚厚的冬衣,站上一會,再四處走動幾下,頭發已經濕了。田掌櫃見狀,轉頭帶著大夥一起離開。走到外麵,簡直判若兩季。

  “我們這幾步路,直接從三伏天跨到初冬啊。”成康用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深深吸了口氣,“外麵環境真好,像是吸收了天地靈氣,秀美幽靜。”抬頭便是山,前麵又是樹林,視野極好。

  “三伏天,在裏麵呆上兩刻鍾就受不了。”田掌櫃指了指前方,“兄弟們便騎乘快馬,衝到前麵樹林的小河裏。‘撲通’跳進去,然後又出來,重新又殺進去。”田掌櫃說著,無奈又好笑,“弟兄們都很辛苦。幸好此地開闊,裏麵忙打造,外麵忙泡水。你來我往,分批輪值,十分有趣。”

  “一劍功成千人苦啊。”王良說道:“田掌櫃選址此處,可謂心思巧妙。兄弟們為此少遭不少罪啊。”冬日赤膊作業都滿頭大汗,夏天呆在裏麵,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正是。當初左挑右選,與官府幾經協調,才許我們在山腳建作坊。否則,按照我們原來的做法,一到夏天,便要有專人隨侍在旁。給暈厥的兄弟掐人中,灌藥水。”田掌櫃也很慶幸選到了此福地。

  走著走著,來到一處倉庫門前。田掌櫃命一名男子打開房門,領著眾人往裏走。一踏進門,田掌櫃身後傳來一片驚歎聲。

  “好壯觀!”走在前麵的是先克。眼睛所到之處,兵器林立。有的插在架上,有的立在牆角,有的擺放在地麵,滿屋滿地都是兵器。地方之大,兵器之多,超出他平生所見。

  “刀頭鋒利,轉角圓融,鏤刻清晰,是把好刀。”劉進指著插在木座上的一把大刀,看向田掌櫃,詢問道:“可否一試寶刀?”

  “各位有中意的,盡管取下便是,要看要試隨意。”田掌櫃頓了頓,補充道:“出於安全考慮,如果各位要揮舞試用,還請移步到門外空曠處。注意來人,以免誤傷無辜。”

  先克和四名侍衛早已急不可耐,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田掌櫃話音剛落,五人便一把拿下自己心儀的兵器。

  先克一眼就看中了視線正前方的一把槍。此槍修長閃亮,矛頭鋒利。他一把拿起,直奔門外小試牛刀。“田掌櫃,我要試試這把槍。”經過田掌櫃身邊,他知會一聲。見到他點頭,才轉身而去。

  成康四人,分別拿了刀、劍、戟、鉤,紛紛走出武器庫。

  隻剩下賀文和田掌櫃仍停留在原地。

  “看樣子,前輩應該也是位練家子。怎麽不挑一把試試?還是竟沒一樣能入您的法眼?”田掌櫃半開玩笑,看向賀文。

  “田掌櫃過謙。在下是太過驚訝,目不暇接,所以要細細品味。”賀文看得非常仔細。從左邊到右邊,從地上到架子上,每一件他都不想放過。“年輕人有固定兵器在使,一見同類就要拿來比較。在下很少用兵器。寶物滿眼,正不知如何取舍。”

  “前輩說起話來字斟句酌,倒像是官家請的師爺。”田掌櫃說道。這位長者沉穩持重,看得多說得少。少年有事又不時與他商量才做定奪。如此推斷,此人定然不簡單。少年的樣貌裝扮像是位官家公子,幾位侍衛也並非尋常武士,再加上這位深藏不露的師爺。與公子自稱鏢局出入頗大。

  “除了擅長打造兵器,田掌櫃識人也頗有眼力啊。”對方既然點破,再行狡辯也無意義,幹脆亮出身份。賀文說道:“我等來到平陵城,是替官府置辦軍械。之所以隱瞞身份,隻因上官嚴令,必須隱密行事。田掌櫃既已知我等的身份,自然是有義務保守秘密,否則……”賀文抬眼一笑,似乎在提醒田掌櫃,如果膽敢泄露,後果自負。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此前,賀文一直和顏悅色。被說破身份的一瞬間,眼中竟帶殺氣。田掌櫃心下一緊,趕緊賠小心。“在下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官爺恕罪。”

  “田掌櫃不必驚慌。隻當我們是尋常買家即可。萬萬不可讓第三人知曉我們的身份,即是守了本份。”仗勢欺人,賀文向來不屑為之。說明身份也不是為了恫嚇田掌櫃。不過是職責在身,說明清楚而已。

  “在下謹記前輩教誨。”田掌櫃出身官宦之家,做得起這份生意,也是托賴與官家關係密切。他深諳跟他們打交道的規矩。這位長者不怒自威,必定來自顯貴之家。恐怕不是自己能招惹的人。於是趕緊放低姿態。

  “這樣最好。”五位年輕人在場外比試,賀文也想去看看,離開前又強調道:“田掌櫃的軍械坊經營有方。本人又善識人察色,實屬難得。我等異鄉之人到此,請你多多關照,以後有事還要勞煩。”說著,對田掌櫃抱了抱拳。

  “但得田某所知,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田掌櫃想,既是替官家辦事,我隻管把事辦好。將來不定還可攀上什麽關係,把生意做得更大,豈不更好?於是和顏悅色道:“有用得著田某之處,不勝榮幸之至。”

  “如此甚好,在下先謝過田掌櫃。”賀文與田掌櫃對視,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