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因為上次黎家的事情，明裏暗裏地打了不少交道，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所以有些話不用再說一半，留一半互相費時費力去猜，直接開門見山吧。”陳隊從兜裏掏出一支錄音筆，按下頂端的開關鍵後把閃著紅色工作指示燈的錄音筆放到了黎浩手邊，“黎浩先生，現在我想就一起因為交通事故致使他人死亡的案件對你進行臨時審訊，希望你能配合我們工作，據實交代問題。不是勢必要你說，除非你想說，但你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會成為呈堂證供。你必須對自己回答負刑事責任，一旦發現有作偽證，串供，袒護他人等行為都將觸犯我國憲法，明白了嗎？”

  黎浩點點頭，聲音虛得一點底氣都沒有，額頭上也浮現出了一抹細細密密的汗珠：“我為我自己的所有言論負責，問吧。”

  陳隊雙眼炯炯有神的直勾勾盯著黎浩，沉聲問：“車禍當天你在做什麽？”

  黎浩眨眨眼，努力回憶道：“那天早上是我們黎氏運輸公司重新開業的日子，我身為裏麵的司機，一大早就接了單子開車去陳家的倉庫裏幫忙運貨。”

  “當時坐在你身邊的人是陳家三小姐陳玥玥，對不對?”陳隊又問。

  “對，是她。”黎浩點點頭，“本來我們去取貨的過程中是不會和顧客近距離接觸的，但她非要上我的車，我也沒辦法拒絕。出車禍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在車上，她就在我旁邊親眼目睹了這一切。但我想你們現在應該已經找不到她了。”

  陳隊目光一淩：“你這麽說很顯然是知道陳玥玥的下落咯。”

  “她死了。”黎浩低下頭，聲音細弱如蚊，“被人關在一個大水箱裏，注水給淹死了。”

  “誰幹的！”陳隊沒想到查車禍竟然還能再查出一起惡性故意綁架殺人事件，趕緊淩厲的追問道，“當時你是在現場被人發現並且帶回來的，但我們找遍整個經開區都沒有找到陳玥玥的下落，你又是怎麽知道她的具體死因的？”

  “因為有人告訴我。”黎浩攤了下肩，“在我昏迷前，有人告訴我陳玥玥活不成了。不僅是她，她隻是一個開始，從她起陳家的每一個孩子都活不了。”

  “誰告訴你的！”陳隊簡直嚇到上氣提不起下氣，陳家一共有四個孩子，大少爺，二少爺，三小姐和四小姐。

  大少爺去年被派到外市開拓陳家的快遞和零售業務，二少爺在外讀博至今未歸，唯一留在本市的三小姐陳玥玥在c市是有名的飛揚跋扈，名聲比黎清好不到哪兒去，偏偏樣貌還沒有人家出挑，所以到現在也沒嫁出去，除此之外還有個沒怎麽聽說過的四小姐。

  一一二三四整整四條人命，如果黎浩說的是真的，那這可就是一起性質極為惡劣的連環殺人案啊。

  “不能說，我答應過要替她保守這個秘密，否則她會在殺人名單裏再添一筆，把我們大小姐的名字也寫上去。”黎浩的眼神堅定得一逼，“陳家的人死不死都是另一個案子，跟你現在查的沒有關係，所以你不用這麽打破砂鍋問到底，隻要知道陳爍是我撞的就夠了。”

  “你承認自己撞死了陳爍?”陳隊一時有些茫然，什麽情況，黎浩連一句辯解都沒有，就這麽直接，幹脆利落的認罪了?這跟自己的推斷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啊。

  “就是我撞的啊，我為什麽不承認？”黎浩臉上的表情倒是比他還要輕鬆，“當時他突然出現在我麵前，雙方的安全距離實在太短，我刹車踩到底也沒能把車停下，所以就這麽撞了過去。”

  “你撞了他以後還做了什麽？”陳隊眯了眯眼，眼中精光寒芒交錯。

  黎浩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這敷衍的語氣不知是真的不記得，還是壓根兒就不想提。

  “你必須要記得，這很重要。”陳隊不由得想到了那個從陳禽車裏發現的行車記錄儀，既然黎浩承認陳爍是他撞死的，那行車記錄儀裏拍到的畫麵肯定就是真的，在那個視頻裏，黎浩發現自己撞死人之後並沒有立即開車逃逸，而是打開車門從駕駛座跳了下來，這一點非常關鍵。

  如果他從車上跳下來以後是幫陳爍急救，甚至打120，打110，那基本可以判斷他沒有故意殺人的預想，這場車禍很大程度上也可能隻是意外，那麽法官在量刑的時候酌情處理，對他的刑罰也會減輕很多。

  可如果黎浩跳下車隻是為了查看陳爍有沒有死，或者還做了一些其他的不該做的事情，那再結合黎家跟陳爍之間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判他故意殺人的可能性應該會遠遠大於交通肇事。

  “黎浩，我必須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承認自己撞死了陳爍，那接下來就需要界定責任。你在撞倒他之後做過哪些動作都會直接影響法官對你撞人出發點的判斷。我想你應該很明白，交通事故致人死亡和故意殺人之間的量刑標準那可是天壤之別。”陳隊提醒道，“你必須配合我，知道嗎?”

  黎浩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啟：“謝謝你啊陳隊。”

  陳隊的好意他能感受到，對方對他的信任他也能感受到，不過為了黎家，為了大小姐和黎總，自己可能真的要辜負他們了。

  “但是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費精力，那天的事的的確確是我做的，我當時打開車門跳下去是因為察覺到撞了人，所以想確認一下對方有沒有當場暴斃，沒想到撞的竟然是他。像我們這種開貨車的其實心裏都很明白，貨車跟轎車不一樣，一旦出現交通事故，基本對方都沒命活。所以我當時下車就隻是為了看對方到底死沒死，然後再打個電話通知交警跟保險公司過來料理局麵。”

  黎浩的話聽起來邏輯清晰，無懈可擊，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很真實。

  他並沒有為了逃脫罪名或者爭取輕判而去編造一些對他有利的證詞，比如說下車之後對病人實施了急救，給病人做了心肺複蘇跟人工呼吸，或者讓已經失蹤的陳玥玥打了醫院的救護車緊急電話這類目前警方根本就沒有辦法查證的細節。

  真實，坦然，誠懇，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優點，因為在這樣優點的加持下，他的證供會顯得非常有說服力，而且很容易打動法官跟陪審員，爭取輕判。

  “本來我還以為這個案子有什麽內幕，可能會跟之前你們黎家被人陷害的事情有關，所以想跟你好好聊聊，好好查查，沒想到竟然真的這麽簡單。今天所有的錄音我都會作為證供提交給法院，並且替你向法官求情，著重強調你有自首情節，希望法院輕判。”

  說到這兒，陳隊突然按斷了正在工作中的錄音筆，然後重新又摸了一根出來。

  黎浩的目光落在那根重新拿出來的錄音筆上：“謝謝陳隊長，不過我相信這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壞，你突然對我這麽上心，應該也有什麽需要我配合的吧。”

  “你的案子到剛才就已經完了，不過陳家的案子才剛剛開始。”陳隊倒是一點也不掩飾，“你們黎家和陳爍有仇，而且仇還很大。如果不是他故意在你們的賬目上搗鬼，又向我們警方提供消息，我們之前也不會篤定那起販假案就是黎家做的。”

  “所以你覺得我們很有可能因為陳爍的小人行徑故意打擊報複他?”黎浩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陳隊長，你難道就不覺得自己的這個假設太荒謬了嗎？誰最輩子沒有遇到過幾個小人啊，如果說被手底下的人背叛就一定要他的命，那c市早就已經人均殺人凶手了。”

  陳隊沒有承認也沒有反駁：“我查到了一些黎家剛來c市時候的往事，在二十多年前你們的口碑可不是太好。”

  “你都說了，那是二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拿到今天來評論有意義嗎？”黎浩冷笑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不用拿隻要告訴你們陳玥玥的下落就會幫我申請減刑這一類的話來誘huo我，我們黎家人講究一諾千金，既然答應過人家，那就絕對不會出賣她。”

  “可你自己都說了，陳玥玥不過隻是個開始，接下來還有三條人命。陳家和你們可是合作關係，明知道他們的孩子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險，還視若無睹，你的良心不會受到譴責嗎？”

  “會。”黎浩挺了挺腰，坐如青鬆，剛直不阿，“但是黎家的信譽更重要。”

  “你……”陳隊簡直氣急敗壞，“你這是自私自利。”

  黎浩懶得和他廢話，騰出手按了一下床頭的呼叫鈴：“好啦，該交代的我都已經交代了，不該交代的我也給你透了點兒底，接下來能查到哪一步，就看他們陳家的運氣吧。我是個病人，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所以現在我得好好休息了，回見。”

  陳隊憋著氣繼續利誘道：“其實除了你這份證詞，我們手上還有一些對你不利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