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隊：“接受不了，你們也得去辦。這擺明了就是一場謀殺，如果火化屍體，那就會造成冤假錯案。死無全屍和眼睜睜看著凶手逍遙法外，你讓他們自己選一個吧。”

  “嘩”的一聲，手術室的門開了。

  幾個醫生有的拿著輸液瓶，有的推著擔架車，把腦袋上纏了厚厚一層紗布的黎浩從裏邊兒推了出來。

  “醫生，情況怎麽樣？”陳隊趕緊迎了上去。

  醫生邊推著擔架車前行邊回答：“不幸中的萬幸，病人沒有受什麽嚴重的內傷和骨折，隻是一些輕傷和失血過多，包紮處理完以後輸一點血就好了。”

  黎浩沒有受嚴重的內傷，這對陳隊來說倒的確是個好消息。畢竟犯罪嫌疑人早一天清醒，就能早一天進行問詢，盡快厘清真相。

  “那他大概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陳隊問。

  “這個就不一定了，每個病人的蘇醒時間和對麻藥的代謝能力是不一樣的，有的病人也許隻需要12個小時，但有的病人就需要兩三天。”醫生回應道，“而且病人撞擊到了頭部，清醒之後我們還需要對他進行進一步的檢查，確認他的神誌和記憶都沒有問題才能接受你們警方的問詢。”

  “沒關係，你們先搶救，我在外邊兒等著。”陳隊也的確是個狠人，竟然直接從兜裏摸出了一張提前預寫好的采購清單遞給身邊的手下，“去，把這上麵的東西買齊送過來。從今天起我就睡在病房裏24小時貼身保護他。”

  手下聳了下肩：“隊長，沒這個必要吧。”

  “陳爍就是因為我們疏忽大意，沒有在第一時間把人保護起來才死的。所以在從他嘴裏撬出有價值的線索之前黎浩絕對不能有什麽閃失，我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人滅口的機會。”陳隊看著床上的黎浩，眼神充滿了鬥誌。

  沒能親手找到這群家夥的老巢已經是他職業生涯的一大汙點了，這次他一定要順藤摸瓜，把他們一鍋全端掉。

  “血漿準備好了嗎？”病房裏，醫生戴上了橡膠手套。

  “準備好了。”

  “準備輸血，準備吸氧。”

  針頭緩緩插進血管，將能夠為人帶來新生的血紅色液體輸入了黎浩體內。

  隨著血液的輸入，一旁的生命體征監視器卻突然有了巨大的變動。

  心跳頻率驟然升高，緊接著伴隨的是血壓的迅速降低。

  “滴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

  黎浩的身體突然抽搐了幾下，緊接著鼻頭由紅轉黃，耳朵也開始漸漸變成不正常的黃色。

  “怎麽會這個樣子？”這樣的情況顯然已經嚴重超出了醫生的認知，“這是血紅細胞破裂的症狀，排異反應?他的身體在排斥跟他相同血型的血液，怎麽可能會這樣？”

  血液與器官的精密程度不同，一般情況下隻需要考慮血型是否一致，而不需要做更加進一步的配型。甚至在一些緊急情況下，不同血型之間的血液也可以暫時用來救急。比如萬能血0型血就可以用來輸給其他血型的病人，AB型血的病人可以在沒有血緣供應的情況下暫時接收少量的A型血，B型血或者O型血來維持最低生命體征。

  醫生實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明明給黎浩輸的是同血型，按理說絕對應該沒有問題，為什麽卻會出現如此嚴重的溶血反應？

  “醫生，這怎麽辦啊？”

  “這是溶血症啊，患者體內的血液細胞正在受到攻擊破裂。”醫生緊張到手心都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算了，不想了，先搶救！幹擾素，白蛋白，代謝性酸中和劑，肝酶誘導劑，免疫球蛋白，腎上腺素，全部備好，快！”

  對同血型血液的排異反應的確極為少見，全世界範圍內發生的概率也不過千萬分之一。

  所以這項病症不僅是關鍵時候索命的催命符，同時也是某些用來找人的定位器。

  病房裏的臨時急救還在繼續，護士在藥房描述完情況領完藥以後，藥劑師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摘下臉上厚重的老花鏡，緩緩拿起手機，向一個早就已經爛熟於胸的郵箱發送了一封郵件：“應激性免疫溶血性貧血，我找到了。”

  應激性免疫溶血性貧血，一個非常非常罕見又非常非常冷門的病症。平時看上去和正常人一樣，並沒有什麽不同。但一旦有不屬於身體本身的血液進入血管，就會刺激身體產生抗自身紅細胞抗體或補起吸附於紅細胞表麵，然後通過抗原抗體反應加速紅細胞的破壞而引起嚴重的溶血性貧血反應。臨床表現為突發性急性貧血，肝脾腫大，血壓驟降，心髒加快，皮膚黃染等現象。

  如果所處醫院的級別不高或救治方法不當，沒有迅速應用糖皮質激素和免疫抑製劑等藥物穩定生命特征，那一旦發病，基本就是九死一生。

  就是這樣罕見的，千萬分之一發病概率的疾病，第五家已經找了整整二十年……

  第五婧的臥室裏，她正雙手抱著頭，一臉無精打采的仰麵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上的人造星軌變化無常。

  “家主。”第五隻在門外叩響了房門，“有急事，我可以進來一下嗎？”

  “老師找到了嗎？”第五婧的眼角微微動了動。

  “暫時還沒有他的消息。”

  “那其他的就不算急事，你替我處理嗎？”第五婧又重新把目光移了回去，“我眼裏的急事隻有一件，那就是把他帶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家主，先生那邊我會派更多的人手去加大搜索麵積，一定盡快把他帶回來。可今天的急事你也是要管的。”

  第五婧翻了個身，正麵對著門口，跟他隔門相望：“什麽事兒？”

  “那個孩子，找到了。”

  “你說什麽！”

  “應激性免疫溶血性貧血，他今天在醫院發病了。”第五隻的聲音裏同樣透著難以掩蓋的興奮，“我調了這個孩子的檔案，從小到大，他都從來沒有在正規醫院有過任何就診記錄。還是這次涉及一樁交通事故被警方送到醫院才根據他的身份證留了檔案。年紀比我們要找的那個大了兩歲，但這種東西不怎麽值得信任，篡改難度實在是太低了。”

  第五婧冷聲道：“你忘了我們之前看病找人就曾經失敗過一次嗎？”

  “可是這個人你見過。”第五隻笑道，“你當時還說很喜歡他，好像身體裏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聯係。家主，你應該相信自己的本能。”

  “黎浩！”第五婧原本充斥著漫不經心的眼眶裏突然射出兩抹精光，“原來真的是他，看來老子的第六感還沒廢。”

  第五隻突然嘴裏發出一聲漫長的歎息：“他現在人在醫院，希望一定要是他，尋找了這麽多年，即便是我們也堪稱精疲力盡。”

  “再精疲力盡也要找，隻要他家還有人活著，老子欠的債就得還。”從裏邊兒上鎖的門開了，第五婧站在門口，肌膚蒼白中透著疲態，雙眼紅紅的，腫腫的，明顯是沒少哭。

  原來在外麵高高在上的第五家家主，最接近一代宗師的武道巔峰，回到家關上門也依舊隻是一個情感脆弱又無所寄托的小姑娘。

  第五隻牽起了她的手，就像當年把她從緊閉的暗室中牽出來那樣：“我幫你敷一下眼睛。”

  “老隻，我真的好難受，這輩子第二次那麽難受。”第五婧直接撲進了他懷裏，“為什麽我在乎的人不是背叛我就是離開我，我做人有那麽失敗嗎？”

  “我們小婧已經做得很好了。”第五隻牽緊了她的手，“是那些家夥不識好歹，放心，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

  第五婧搖了搖頭：“我不要誰付出代價，我隻要你把他帶回來，然後給我一個敷衍得過去的理由。”

  “小婧，你根本就沒有必要這麽委曲求全。”

  “不委屈，我願意。”第五婧緩緩合上眼，“誰沒有走錯路的時候，我原諒老師。”

  “那他要是再跑呢？”

  “我就再追，追上幾十年，這輩子也就過去了。”第五婧緊緊的咬著嘴唇，“我雖然什麽都有，可我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很寂寞，當我是自私也好，當我是害怕也好，我都不會放他走的。”

  “我知道。”第五隻像哄孩子似的輕輕在她背上拍了拍，“放心吧，他會回來的。就算把全世界都翻一遍，我也會把他帶回來。”

  第五婧快步走下樓，一把拉開了冷藏室的大門，然後從裏邊提出了一個準備很多年的黑色陰涼箱：“我媽曾經說過一句話，所有我們曾經失去的人和事物，最終都會隨著命運的安排回到我們身邊，我不是太懂這到底什麽意思，但我知道隻要不放棄，不管丟了什麽都總有找回來的時候。”

  “黎總，都這麽久了，黎浩他怎麽還沒有消息啊。陳家那邊已經報警了，你說咱們要不要也……”黎氏運輸總公司的辦公室裏，向來沉穩冷靜的黎晉中此刻已經焦急得連坐都坐不下來，全程都在徘徊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