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瓦斯 11
作者:一十四洲      更新:2020-12-23 03:17      字數:2732
  也行。

  鬱飛塵這輩子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管好他自己。而他的好奇心又和他的記性一樣有所欠缺,不會執著於某個問題。

  他一言不發。營房裏,除去呼吸聲就隻有懷表的秒針走動時那細微的聲響。

  玻璃油燈被滅掉,然後在五分鍾後,十二點的時候重新點了起來。安菲爾德是唯一沒被蒙眼的人,因為無論按照什麽邏輯,來自錫雲的高貴上尉都不會死在一間關押俘虜的營房裏。

  鬱飛塵出聲:“看到了什麽?”

  短暫的沉默後,安菲爾德才回答了他。

  沒了視力,聽覺被放大數倍。安菲爾德霜冷的聲音聽起來遙遠又若即若離,像一聲宣判。

  “你們都死了。”

  這倒出乎了鬱飛塵的意料,他以為,至少自己不在其中。

  他確認了一句:“全部?”

  安菲爾德言簡意賅:“全部。”

  ——也就是說,在22日指向的30日裏,他們所有人都死了,在營房裏。

  鬱飛塵伸手摸向營房門,卻被安菲爾德抓住了手腕。他力度很重。

  鬱飛塵立刻意識到了安菲爾德的意思——如果沒被攔住,可能他下一刻就會摸到自己的屍體!

  而摸到屍體的後果,恐怕和親眼看到自己的屍體相差無幾。

  “門是從外麵鎖著的。”安菲爾德把他的手按回原位,起身。

  說話聲還伴隨著衣物的摩擦聲,他在翻檢屍體。

  “你們被鎖在這裏,”安菲爾德的聲音淡淡傳來:“毒劑氣體從下往上擴散,每個人都想去高處。所以你們相互踩踏,最後抓住鐵門,堆疊在一起,全部死於微笑毒劑。”

  第二次被死亡的金發壯漢低聲罵了一句髒話。鬱飛塵能理解他,因為這位長官描述的場景實在有些過於生動,尤其是他們目睹過別人的微笑屍體後。

  沉悶的屍體拖動聲響起。想象中的場景本來就已經足夠詭異,如果再加上戴著雪白手套麵無表情處理屍體的安菲爾德,就更加離奇。

  鬱飛塵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在化工廠看到的毒劑配方。

  在那本記錄上,它被正式命名為“淨化之水”,未正式定名前,被隨意記錄成“微笑瓦斯”。

  以前,在創生之塔接到的任務有時非常離譜,他因此或直接或間接地接觸過很多類型的科學。所以能從實驗記錄大致推出這種瓦斯起效的過程。

  它很簡單,由毒劑和某種神經麻醉用品按一定比例混合而成。毒劑使人的整個生理係統癱瘓,喪失一切功能,最後死於無法攝入氧氣引起的窒息。另一個成分則麻痹神經中樞,傳遞某種使人興奮的信號或幻覺,使中毒者臉上不由自主浮現笑容。

  吸入這種毒劑後,大概會一邊因為中毒而窒息、像溺水一樣痛苦無比,拚命想爬往高處呼吸新鮮空氣,一邊卻不由自主陷入迷離的幻夢,最後掙紮著倒向死亡。

  在這個世界的預言裏,他也這樣死亡了。但他不認為自己會這樣死掉——起碼不會和別人堆在一起。

  但真正死去會是什麽感覺?鬱飛塵發現自己竟然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撬鎖聲響起,鐵門打開了。

  安菲爾德拉起鬱飛塵,牽他走出了這裏,然後依次帶出其它人。

  有了小個子的慘案,這次誰都沒有往回看,而是取下眼罩,看向了別的營房。這次月光如雪,不必用玻璃燈也能看見一切景象。

  無一例外,每個營房的十幾人,全都以扭曲的姿勢堆疊在門口或角落。

  “發生了什麽?”白鬆深呼吸了一口氣,經曆了昨天的恐怖景象,大家今天都好了一些。

  鬱飛塵打量著這些。門被從外麵鎖上,走廊角落裏有一個掉落的防毒麵具,證明是衛兵們的手筆。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鞭傷,證明死前都受到了懲罰。大門緊閉則是為了防止毒氣外泄,這是有計劃的謀殺,指向一個明顯的結論。

  “長官,”鬱飛塵忽然說,“分頭行動吧,不打擾您。”

  安菲爾德回他以一個絲毫不帶感情色彩的“嗯”。

  他們探查收容所是為了尋找逃出去的機會。而這位長官在搞清楚那兩個人失蹤的原因後仍然前來,一定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沒有說自己要找什麽,鬱飛塵也沒對他吐露任何關於“逃跑”的計劃,既然如此,默契地分道揚鑣就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當營房的大門打開——

  鬱飛塵:“……”

  長官那輛黑色的軍用轎車,赫然停在門前。

  然後,長官從容地拉開車門,來到駕駛位,車門“砰”一聲關上,車燈亮起,引擎啟動,轎車在夜色裏緩緩開走。

  鬱飛塵想,他那分道揚鑣的話或許說早了。

  “怎麽會這樣?”白鬆也發出了疑問。

  “隻需要讓他的副官每天晚上都把車開到這裏。”鬱飛塵說。

  ——就像他讓白鬆每晚劃一道一樣。

  白鬆歎了口氣,回到最初的問題:“那我們這次又是為什麽死了?”

  “越獄失敗,被他們發現了。”鬱飛塵說。

  真實的時間裏,昨天到今天,隻發生了一件值得一提的事,那就是他把寫著逃跑計劃的便簽分發給了人們,一部分人已經開始計劃越獄。

  未來因此改變了。越獄失敗,所有人被就地處死。

  “這意味著我們一定會失敗嗎?”

  鬱飛塵沒回答。

  “那我們會為什麽失敗呢?”白鬆繼續自問自答,“因為太難了嗎。”

  “很多事情都會導致失敗,”鬱飛塵隨意回答著他——他是個嚴謹的人,關於怎麽失敗,已經在腦海中預演無數遍了,非常熟練,“所有人都不按計劃行事,或者有內鬼告密,就這樣。”

  “應該……不會有人告密吧。大家都是科羅沙同胞。”白鬆話音剛落,所有人都像是夢中驚醒,忽然看向安菲爾德消失的方向。

  鬱飛塵當然也注意到了這一幕,陣營的天然對立就是如此。

  “他還不知道。”他隻說了這一句,看向另一邊停著的卡車:“你去開那個。”

  “這個車又是怎麽回事?”白鬆驚叫:“是你做的嗎,鬱哥?”

  “不是,”鬱飛塵麵無表情:“這是他們用來運毒罐的。”

  車是白鬆開的,一個人如果服過一年兵役,會精通很多東西。

  這天晚上,他們借助毒罐車環繞收容所走了一整圈,規劃路線。最後,鬱飛塵在士兵和看守的訓練場與營房裏停留了很久,收容所有效的兵力不多,五個軍官,配手|槍。二十左右士兵,十把手|槍,十把衝鋒|槍。除此之外,還有六個哨兵,三十個當地看守。看守隻是臨時征召的當地人,沒有槍,即使有,裏麵也沒有彈藥。

  鬱飛塵背下了士兵的值班和巡邏表。離開的時候,他看到安菲爾德的車也停在這裏,但他們去的地方不同,並沒有碰麵。直到淩晨四點半的時候,大家才一前一後回了營房——他們這些有屍體的人是自發蒙上眼睛,靠著牆進去的。

  安菲爾德回來的時候,鬱飛塵正靠牆假寐。

  可想而知,安菲爾德一旦回來,就又要開始咳嗽。每天晚上都要被重疊的時間剝奪走半天的睡眠,出於對休息時間的珍惜,鬱飛塵已經提前把被子推到了這位長官的位置上。

  長官的腳步停在了他麵前,良久。

  久到鬱飛塵以為,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寂靜裏,輕輕一聲解開扣子的聲響,那件毛呢鬥篷落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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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好你自己。(雙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