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暴怒的老丁
作者:匯派      更新:2020-03-01 05:35      字數:2682
  和王喬告別後,薛睿選擇走回住處。海南的氣候,隻要連續幾天陰天,氣溫就下降不少,而一出太陽,無論什麽季節,都快速進入盛夏。之前的幾天,連續下著雨,這兩天的雨隻是接近傍晚的時候,發瘋似的下一陣子。天依然陰著,有一陣子沒開太陽,就有些涼意。這涼意,對於海南人來說,也許可以定義為冷,但在薛睿看來,隻一個爽字,這樣的時候,走走路,很舒服。

  公司裏的員工,大多不到三十歲,沒有成家——闖海南的人對於結婚成家沒有了在家門口生活的那般緊迫感。或是有家室的人,老婆孩子不在身邊,比如林又民、丁達仁。所以公司租了幾套公寓,員工都住在公寓,又沒有多大生活負擔,平日裏一起吃一起玩,其樂融融。

  快到公寓的時候,薛睿看見相源從樓下的幹洗店裏閃出來,就叫住了他。相源見到他,竟有一絲不自然。薛睿知道他為什麽出現在幹洗店,隻不好意思點破他,就問他在幹嘛。相源舉起手裏拿著的一個瓶子說:“老丁今天組織聚餐,買了不少大蝦,生抽沒了,要我下來買一瓶味極鮮。”

  薛睿有些好奇地說:“這老丁怎麽突然奢侈起來了,居然買了大蝦。”相源就說:“楊陽昨天說來海南應該多吃海鮮,但海鮮又又太貴——海邊城市的海鮮憑什麽還那麽貴?老丁就說你們每人拿三十塊錢出來,我負責讓你們吃到飽吃過癮。大家都掏了錢,問老丁有什麽好辦法。老丁說他知道一個海邊買海鮮的好地方,那裏都是漁民剛打上來就賣的海鮮。你們要吃活的當然沒得便宜,但這些剛打上來的海鮮裏,那些剛死的蝦子——保證新鮮哦,但價格又非常便宜。我明天一早就騎車去買,再配上我獨家配製的蘸水,不要太好吃啊。”

  薛睿笑了:“我隻說老丁怎麽突然上檔次了,原來惦記了這麽個省錢上檔次的辦法。不要吃壞肚子了。不過,這剛出海的死蝦,應該也還新鮮。”

  相源問:“聽說老丁也是個老期貨了,做外盤的時候就來海南做期貨了。就算沒發財工資也總比我們多,為什麽還這麽節儉啊?”

  薛睿拍了拍相源的肩膀說:“做外盤沒賺到錢很正常,一是時間短二是基本都是對賭公司。他做國內期貨的時候,一開始做的是交易所馬甲,負責在場內席位上接受客戶委托下單。當時交易所會從會員手續費裏返還一部分給會員席位,作為福利。因為不是直接返給經紀公司,所以,公司在交易所的席位負責人就把這個錢瞞下,自己留著了。當然,也分了一小部分給手下,他自己大概拿了三十多萬,老丁應該也分得了三、四萬吧。這事情後來被公司領導知道了,就要求他們退還這些錢,那個主管拿了錢跑路了。老丁還是老實,決定退錢,但他離家到海南的時候,孩子才不滿一歲,這麽多年老婆一個人在家帶孩子,他又一直沒賺到什麽大錢,就早早把這些錢都寄回家裏去了。要還錢一時拿不出,就和公司商量從工資裏慢慢扣。所以,才有今天的窘迫。也因此,他這一年活得比較鬱悶。你們住一起,還要多體諒他的不容易。”

  相源說:“難怪他脾氣總不好,這裏麵還有這麽多不容易。薛經理,要不你也去我們那裏坐坐,一起嚐嚐大蝦。我們也剛搬過來。你還沒去過我們那裏呢。”

  二十樓整層住的都是公司員工,薛睿他們大部分員工住在那裏。這段時間公司新進了一些員工,就在十三樓又租了一套房。老丁、相源和楊陽他們幾個被調整到十三樓,搬進去才兩天。薛睿想也該去看看,就隨了相源去了十三樓。

  老丁名叫丁達仁,貴州人,是薛睿的手下,在研究部負責天然橡膠的研究工作。他四十出頭,高度近視,麵色黢黑。許是因為生活艱辛困頓的緣故,他脾氣暴躁,平日裏牢騷話沒完沒了。性情有些古怪,不近人情,同事間集體活動一概不參加。

  薛睿和相源一進門,就聽見老丁在大聲說:“大蝦煮好了,滿滿兩大盆,管飽哦!就等‘慫管’買了生抽回來就可以開幹了……咦?老薛也來了,有口福啊。”

  老丁從相源手裏接過味極鮮,就去配製蘸水。一邊做一邊嘴裏叨叨說:“蒜末辣椒碎打底,淋上熱油,再加雞精、鹽、糖、胡椒粉少許,淋一些味極鮮,倒一些開水,攪拌……好了。”

  薛睿難得看到老丁這麽眉飛色舞,就趁閑下來的時候,遞了一支煙給他,說:“老丁,你配製這秘製蘸水的時候嘴裏叨叨什麽呢?不知道要保密嗎?這下好了,叫楊陽學會了,回到南京,保不齊能改良整個活珠子市場的蘸水配方。”

  老丁深吸一口煙,哈哈大笑起來,煙從嘴裏出來遮蓋了整張臉:“算了算了,便宜了楊陽,便宜了六朝古都了。”

  楊陽就說:“你們太小看我了,我才不去推廣呢,隻做獨家經營,而且,傳女不傳男。”

  相源把桌上擺好碗筷,招呼了薛睿說:“來嚐嚐丁記大蝦配丁記蘸水吧。”薛睿也沒有客氣,坐下來嚐了嚐,應該說蝦還算新鮮,但因為知道不是活蝦,許是心理作怪,總覺得這蝦肉少了靈魂。到是這蘸水調得確實不錯,彌補了蝦的不足。

  老丁從房間裏拿了一瓶酒出來,說這是上次公司聚餐楊陽帶回來的酒,又拿來一個搪瓷缸,滿滿倒了一茶缸酒,一仰頭就下去了大半。隻說沒有茶缸了,要往薛睿的碗裏倒酒,被薛睿攔住了。

  老丁喝了酒,話就更多了,說自己以前在貴州如何能喝酒,又怎麽拚倒一桌子的人。

  楊陽這時候突然問了一句:“老丁有多久沒回貴州了?”

  老丁吹得正嗨,兩眼發光。聽得楊陽這一問,眼神瞬間黯淡下來:“我來海南快六年了,來海南第二年孩子快三歲的時候回去過一次。回來後到現在一直沒有回去,我隻想他們娘倆不容易,能多寄一些錢回去最好。孩子現在也不小了,我老婆隻告訴孩子他爸爸是戴了眼鏡的,但他不知道爸爸長什麽樣子。怕是一個戴眼鏡的叔叔去了家裏,他也會認為那就是爸爸。”

  楊陽這時候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冒出一句:“那麽,我去了你們家,孩子會不會上來就喊爸爸?”說完,他誇張地扶了扶眼鏡。

  薛睿想楊陽這家夥真沒眼色,這個時候開這種玩笑。但還沒容他多想,老丁突然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指著楊陽咆哮起來:“天理昭昭,眾目睽睽,你這個人麵獸心的家夥,居然要趁我丁某人之危,惦記了欺負你嫂子!我他媽真是看走眼了,還以為你是什麽好鳥。”

  老丁說這話的時候,腦袋上青筋暴起,眼睛發紅。嚇得楊陽連忙說:“我說什麽了?我什麽時候說起嫂子了?”

  薛睿想楊陽這個時候的這個玩笑不合適,但也完全沒料到老丁會發這麽大的火,一邊阻止了楊陽的回嘴,一邊安慰老丁息怒。

  老丁紅了眼,哪裏勸得住,不停地罵了楊陽衣冠禽獸。

  薛睿看勸不住,就對楊陽說:“滕波還要和你談見客戶的事情,還不快去二十樓找他。”

  然後,告別老丁,拽了楊陽出了門。

  在電梯裏,楊陽還一臉懵逼加委屈,對薛睿說:“老丁瘋了,我沒說什麽啊,更沒有一個字說到嫂子,他這是怎麽了?”

  薛睿伸出手製止他繼續說下去。然後說:“每個人內心都有不可觸碰的地方。汲取教訓,開玩笑也要有分寸。老丁內心最擔心、最介意的,恰是他不在家裏的時候,他老婆孩子所麵對的未知一切,你不合時宜的玩笑,正觸了他的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