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穿過十字路口
作者:匯派      更新:2020-03-01 05:35      字數:2623
  薛睿走上馬路的時候,左右不見了人影,隻這一會兒,就和大部隊走散了,隻好撥打了吳濤的電話。吳濤說他們已經找到一家小飯店,吩咐廚師去加工海鮮了,說飯店離薛睿那裏還比較遠,要薛睿在路口站定了別亂跑,這就開車去接他。

  等車的時候,薛睿就蹲在路邊,抽著香煙,腦袋裏全是王喬的畫麵:這畫麵裏,不僅有留著短發的颯爽女孩,更有長發飄飄第一次見麵時的王喬。將近一個月前,薛睿回了一次老家。返程的機票他定了南京飛海口的機票,預備回來之前去南京見一個客戶。

  在合肥客運總站買了去南京的車票,是中午十二點半的,距離發車隻有不到十分鍾的時間了,薛睿一路小跑衝向檢票口,氣喘籲籲上了車,卻見車上隻零星坐了四、五個人,就問門口的檢票員說:“不是馬上就要發車了嗎?怎麽人這麽少?”檢票員沒好氣地說:“這趟車一般都沒什麽人,隨便找地方坐吧,準點發車。”

  車票是有座位號的,因為空位太多,薛睿也就沒有在意座位號,選擇後麵沒人的地方找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預備車開了之後,在這安靜的位置看看書。

  到了發車時間,車門關了一半又打開了,再上來一位乘客。薛睿正瞅著窗外幾個人在爭吵推搡,用餘光瞥見一個燙著大波浪卷發的腦袋從門縫裏鑽進來,就轉臉去看,隻覺得眼前一亮。

  這姑娘是一巴掌臉,就顯得她那一頭蓬鬆的大波浪卷發有些誇張有些招搖。她穿了一件短袖碎花襯衫,襯衫的下擺仔細塞進緊身的牛仔褲裏,顯得幹練而精神。她好像有些近視,眯著眼看了看手裏的車票,又朝車廂後麵望了望。她皮膚白皙,是那種耀眼的白。她左手拎著一個袋子,薛睿一眼就認出那是裝了所謂“合肥四大名點”的禮品袋,右手拿著車票,就朝著車廂後麵走來。

  薛睿努力調理氣息,氣運丹田,暗暗發功,嘴裏默念了“到我碗裏來,到我碗裏來。”不想這靈光一現的裝神弄鬼套路竟然靈驗了。那姑娘走到薛睿身邊,果然停下了。薛睿慌得都仿佛聽見自己的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

  那姑娘看了看手裏的票,又看了看薛睿,仿佛有話要說,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放好了行李,在薛睿旁邊坐下了。

  如願以償的薛睿在感謝神功附體之外,還是詫異於這個姑娘怎麽沒有注意到這車滿是空座。通常人們遇到這類情形,多是會隨便找個空座坐了——這麽規規矩矩的人還是很少見的,不會是個理科生吧?

  車子在合肥的街道裏穿行,要好一陣子才能走上高速。機械重複的街景讓薛睿看得有些發困,就打算把座椅調整一下,好躺下來眯一會兒,反正後麵也沒有乘客,可以把座椅調到極限。

  就在薛睿放倒座椅的同一時刻,身邊那女孩也放倒座椅後仰躺下。薛睿扭頭去看,那女孩也看著他,竟像是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對視。四目相對,那女孩的臉騰地就紅了起來,趕緊調整了座椅又坐了起來。

  薛睿躺在那裏,看著那女孩座椅的後背,發了一陣子默。就也把座椅調直了,坐了起來,有些尷尬地向那個女孩笑了笑……

  一陣急促的喇叭聲把薛睿從思緒中喚醒,瞬間被拽回現實。“笑什麽呢?傻了嗎?”薛睿抬起頭,從搖下的車窗看見車裏的吳濤正衝著他喊。吳濤用手指了指他說:“這麽大動靜你都沒發現?想什麽呢?頭也不抬,就蹲在那裏傻笑。快上車,神經了嗎?”

  薛睿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趕緊拉開車門坐了上去。剛坐穩,車子就衝了出去。

  這邊薛睿剛坐上車離開,王喬他們一行人也來到了路邊。王喬想今天出門怎麽沒查一下黃曆,怎麽會有這麽巧的事情發生。

  第一次見到薛睿,是在從合肥去南京的車上。她拿著車票找到座位,卻發現座位被別人坐了——後來才知道那個占了她座位的人叫薛睿。好在她對座位是否靠窗並不在意,就在旁邊的座椅上坐下。

  那次從合肥回南京,王喬心事重重,她原是瞞了父母悄悄去的合肥,沒想這麽快就被老媽知道,一個接一個電話不停地催了她回去。王喬不知回去後如何應付老媽的質問,就想在車上靜下來好好考慮應付老媽的辦法。不曾想身邊的薛睿話太多,說起來沒完沒了,她以為搪塞兩句就好了,但這家夥一點眼色也沒有,依然喋喋不休。好在他還是蠻會說話的,不討人嫌,又還有趣。漸漸地就和他聊了起來,居然聊了一路,不知不覺就到了南京,分別時兩人竟有些不舍,彼此留了電話。

  南京不是王喬的終點,到了南京,她還要坐車去鎮江。

  從少年時代開始,王喬就沒少讓家人操心,許是早熟的緣故,她高中時代就愛上了英語老師。這件事不僅在學校裏鬧出很大動靜,居然還鬧得滿城風雨。

  最終,在父母的嚴厲幹預下,王喬轉了學。一年後,她考上一所師範學院。父母在確認她要離開鎮江的時候,沒有其他父母看到兒女離去的不舍,反而高興得恨不能和她擊掌相慶——到底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四年很快就過去了,等畢業後王喬再回到鎮江,她的父母且驚且喜。喜的是寶貝女兒又回到身邊,驚的是她重回曾經的是非之地,擔心她重蹈覆轍,舊情複燃。

  而且,他們的寶貝女兒即將從事的,還是教育事業。

  王喬父母的擔心,既是必要的也是多餘的。說其必要,是因為王喬的確沒有死心,她回來以後還是試圖去找了她愛過的那個老師;說其多餘,是那個老師兩年前就離開了學校、離開鎮江,回到合肥老家找了一個技術學院繼續從事教育事業。

  所以,王喬瞞了父母去合肥的事,會遭遇她老媽電話的連環追擊。而令她頭疼的是回去之後不知該怎麽自圓其說。但有一點是確認的,她的老媽至少可以放心女兒再也不會惦記從前的那段情感了。

  到了合肥,王喬並不費勁就找到那個學校。然而沒有見到那個老師。他出差去了,不在合肥。從學校裏王喬還得到一個讓她震驚而絕望的消息:那個老師,那個曾經屬於她的老師,已經結婚一年多了,並且剛剛有了孩子。

  好在回家後,她的父母對她為什麽去合肥興趣不大,也沒有追問的興致——她用不著自圓其說。到是他們聽說那個可能威脅到他們寶貝女兒的人已經結婚生子的時候,喜出望外。

  王喬當然知道要麵對現實,而這一清醒,反而覺得自己這麽多年來強加給自己的負擔到底放下了,也輕鬆多了。

  合肥不想也不會傻到再去,但鎮江這個傷心地她也不想待了。和父母商量之後,她打算去海南——她大學一個閨蜜一直希望她能去海南,她在一家新開的保險公司就職,她說服王喬來海南從事保險業這樣一項偉大的事業。王喬原也對教育事業興趣不大,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成熟之後的世界較之成熟之前的世界,最重要的變化,是成熟之後人們會遭遇更多的十字路口,左還是右抑或前還是後,沒有人可以幫你選擇,一切靠自己。

  在愛情的十字路口,王喬原本預備了足夠的耐心和勇氣來麵對。沒想到所有精心的設計和預備了克服困難的無比勇氣,在一個簡單的合肥行之後,一切就那麽煙消雲散了,仿佛一記重拳出去,卻打在空氣裏。

  好吧,就此與從前揮手告別。海南島,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