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長安燈火通明，繁華如景。

  楊家的行李全部收拾妥帖，臨行前，楊晨帶著李湘雲叩別楊老夫人，又去了三清觀看觀主，和觀主在屋內聊了半個時辰，才和李湘雲離開。

  “夫君，我們現在是要去宮中見陛下嗎？”李湘雲略微有些緊張，雖然宮裏時常因為各種宮宴需要女眷入宮，但是那時候人多，而且見的也不是李治，所以沒什麽太大的感覺。

  這次是李湘雲第一次跟著楊晨單獨去見的。

  到時候要見到李治，八成還有小武，這倆孩子都是在他們楊家長大的。

  但時過境遷，身份變化已經不是尋常，她怕自己不能很好的適應，會出洋相。

  “嗯，去見見陛下吧，然後，就出發了。”這條路走過無數次，從第一次到現在，心境變化已經滄海桑田，每走一步，便覺得五味雜陳，惆悵，不舍，難以釋懷，很多事情在腦海裏閃過，最後定格在長孫無忌的那口空棺中。

  長孫無忌的棺材已經下葬，聽說長孫衝哭成了一個傻子，全然不顧勳貴顏麵，長樂長公主也沒攔著他，反倒因此在長安留下一個好名聲來。

  長孫延沒心沒肺還能嘻嘻哈哈，但下葬那天也是沉著一張胖臉，文盛找他說話，他都愛答不理的。

  今日是過節，但大唐人卻是不怎麽過中秋節的，他們還不叫中秋節，也不會公款放假，所以街上也隻比平常熱鬧一點而已。

  紫宸殿中，李治走了出來，看見門口站著的楊晨夫婦，淡淡的道：“隨朕去禦花園走走吧。”

  楊晨點了點頭，剛才李治的眼神也是很複雜的樣子。

  李湘雲跟著身後，沒見到小武，略有些奇怪，想著待會可能會過來。

  但直到楊晨帶著她離開皇宮，也沒見到小武出現。

  上了馬車，楊晨才道：“湘雲，你怎麽了？有話要說嗎？”

  李湘雲點點頭，又搖搖頭，但想了想，還是問道：“怎麽沒見到小武？”

  她可聰明了，之前長孫無忌在家裏的時候，她就知道了些許內情，這會沒見到小武，自然懷疑小武是不是跟長孫無忌的死有關係。

  或許，是因此熱鬧了李治？

  “不清楚，不過這也跟我們沒關係了。”楊晨道。

  李湘雲微微頷首，從此以後，長安對她而言，是鞭長莫及，但是從出生到現在她都生活在這裏，從未離開過這片土地，這一次去了乾州道，長安就隻能變成一個陌生的故鄉了。

  以後再回來，也不會有現在的歸屬感。

  李湘雲情緒失落，楊晨攬住她的肩頭：“去了之後就能見到小陽了，到時候我們全家人又在一起，房明煦估計心裏不太樂意了。”

  李湘雲頓時來了情緒：“他為什麽不樂意？”

  “因為娘家人全過去了！他這個女婿隻有一個叔叔當靠山，到時候肯定打不過我們。”

  李湘雲凝滯的麵容忽然笑了出來：“你別胡說，我們是一家人！”

  楊晨朗聲一笑，衝著外麵的劉謙道：“再快一點，趁著時辰還早，趕緊啟程！”

  楊家這次出行，聲勢浩大，周圍的人都出來相送。

  有關係好的官員，也有看熱鬧的百姓。

  直到上了船，岸邊的人也多。

  這一幕，似乎多年前也出現過。

  楊晨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就進船艙去了。

  大唐這麽多年開辟海上航線，建立海上掌控權，從長安到乾州道，隻要是水路，已經全部打通，來往貿易船隻不少，護航的艦船更是戰鬥力飆升，多年來守護大唐海上平安。

  “過幾天還要走陸路，到時候應該會舒服一點。雪兒，再睡一會吧。”

  楊雪還在坐月子，不能吹風，船艙便是密不透風的被重新裝了一回，連個縫隙都沒多留，隻留下幾個氣孔，必要時開窗通風，但船上風大，用的時候卻是不多。

  “我還好，幸虧平時身體好，現在也沒太大的感覺，夫君，才剛上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你去幫幫湘雲妹妹吧，我這裏有人看著，有什麽事情我會叫你們的。”

  “嗯，也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楊晨摸了摸她的手背，溫熱的觸感讓心裏有些癢癢，孩子還在搖籃裏睡覺，睡的很香甜。

  看來他兒子的身體素質也是棒棒噠。

  整整有三艘大船，最後一艘是滿載行李的，大大小小的箱子壓得吃水線差點超過規定。

  李湘雲在忙活著，船上的吃食是最重要的，因為沒有新鮮的食材，而楊雪還在坐月子，所以出發之前，她特意準備了三個廚子，還有好多箱冰，裏麵放了各色食物，盡量在海上能吃到新鮮好吃的事物。

  李湘雲在小廚房看廚子做吃食，一個水手忽然慌慌張張從外麵跑過，撞飛了一個小廝，小廝坐在地上罵罵咧咧的站起來，看見李湘雲出來，連忙閉了嘴。

  “發生什麽事情了？”

  “回夫人，剛才有人跑過去，把小的手上的東西都給撞翻了。”

  地上撒了一地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狼狽的很。

  李湘雲點了點頭：“船上人多眼雜，下次小心一點，不要再出事了。”

  小廝趕忙將地上的東西撿起來，進了廚房。

  “夫人，公爺讓您過去找他呢！”丫鬟跑過來找李湘雲傳話。

  “夫君有事？”

  “不清楚，不過公爺身邊的人抓到了一個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李湘雲此心頭一沉，她就知道，這麽多人同行，總會有人紕漏出現，這下好了，竟然混進來不明身份的人。

  李湘雲疾步走去，見到楊晨，果然見他身邊多了個人。

  但跟自己想的不一樣，那人竟然沒有跪在地上，周圍也沒人，隻有一個劉謙一臉複雜的站在那兒。

  “夫君……啊，你……你是……”

  “楊夫人好幾日不見了，可好？”

  長孫無忌……

  李湘雲腦子宕機了好一會，楊晨什麽時候走到跟前的都沒反應過來，直勾勾盯著長孫無忌看，看見他身上那長長的影子被拉的老長，站在船頭氣定神閑，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湘雲，你去安排一個房間給他住吧。”楊晨剛才的表情跟李湘雲的差不多，但是想到那天晚上跟程雅雅看見的空棺材之後，心裏接受程度就大多了。

  “好……夫君，這是怎麽回事？他沒死嗎？”李湘雲不知內情，此時此刻心跳的很快。

  一個原本應該已經死掉的人，居然活生生的站在麵前，這種衝擊，一時半刻還真消化不良。

  最重要的是，現在全天下的人都以為長孫無忌死了啊！

  李湘雲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這會不會給楊家帶來麻煩。

  “我回頭再跟你說吧，你先給他安排一個住處，嗯……其實我也有話想問問他，晚上跟你說。”

  “好！”李湘雲這才轉身離開，安排房間去了。

  劉謙終於回過神了，見他們似乎有話要說，自覺的站遠，不讓人靠近。

  但他自己，則豎起耳朵使勁的聽。

  楊晨給他翻了個白眼，然後沒理他了。

  “老夫的事情你想問，就問吧，反正離開了長安，老夫就不再是從前的我了！”長孫無忌迎風而戰，胡子飄揚，花白花白的。

  楊晨道：“是陛下安排你假死的？然後換一個身份，讓你去乾州道逍遙下半輩子？”

  “你很聰明嘛。”

  到現在還猜不出來你怕不是當我傻……楊晨一時半刻分不清楚他在說實話還是在說反話笑話自己。

  “那我能問問，你為什麽要拉我下水？你自己去不行嗎？”

  “這可不能怪我，是太上皇，太上皇要你去乾州道，陛下仁厚慈愛，他對你的感情深厚，知道你不喜歡骨肉分離，一直沒答應，這次是我說服他，他才答應的。”

  楊晨嗬嗬一聲：“我謝謝你。”

  “不必客氣，去了乾州道，你跟我一樣，會更自由。”

  “我現在就挺自由的。”楊晨心裏的惆悵被衝淡了許多，“太上皇……他還好嗎？”

  “老夫遠在黔州，怎麽會知道的清楚呢？陛下才知道。”

  “老狐狸，你要是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太上皇要我去長安，陛下卻沒答應的事情的？”楊晨忽然反應過來，“我原本以為你最大的底牌也就是陛下心慈手軟而已，現在看來，是太上皇？”

  這老東西太能耐了點吧？

  他在黔州，被許敬宗的人盯著，尋常說話都要小心翼翼，卻有本事把手伸到乾州道去？

  這是什麽概念，他發明手機了？

  “別這麽看著老夫，老夫可沒有這麽大本事，是太上皇的人找到我的！”

  “這樣啊……那就正常多了……”

  楊晨釋懷了，這老東西還是個正常人就好，要不然他會覺得毛骨悚然的。

  一個人太有能耐了，不管是敵人還是朋友，心裏多少會有忌憚的感覺。

  “從這裏到乾州道，老夫終於能見到太上皇了，一別多年，不知道我們還有多久可活。”

  兩個超長待機……楊晨一本正經的道：“甲板上風大，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