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處亮噌的一下傻眼了：“屍體？！”

  “你這麽大聲幹什麽？”

  程處亮粗粗的眉毛幾乎要變成毛毛蟲，張著嘴巴像個傻子一樣：“你說那是屍體？上官儀的女人死了？”

  楊晨頭上掛著三根黑線：“誰跟你說那是上官儀的女人？丟的人，是他孫女，不過我得到消息說她可能已經出事，但也不確定，所以才想這去找找看。”

  程處亮深吸一口涼氣，意識到事情已經變質了。

  死了個孫女，目前而言，不比死一個兒子要好多少。

  楊晨解了馬車下來，和劉謙一起坐在馬背上，程處亮此時已經打起精神來，吆喝一聲先去找了自己那些手下，隨後才一股腦的往目的地狂奔而去。

  寒風瑟瑟，楊晨感覺自己的臉皮都被扯緊了，刺骨的風拚了命的往毛孔裏鑽，整個人從來到外都涼透了。

  “吃了一嘴風，我這會喉嚨好難受！”程處亮慢下速度來，前麵不遠處就到了，清了清嗓子道，“你們幾個悄悄過去，如果有埋人的地方，都仔細著找！周圍有好些山坡，那些地方可能性更大，記住了，好好找！”

  “是！”

  幾十個人馬上四散而去。

  楊晨下了馬背，擰著眉頭四處張望。

  長安畢竟是首都，所以這裏也最先普及路燈，但是畢竟沒有太誇張，所以路燈之間的間隔還是極遠的，不存在一抬頭就能看清楚一百米外的路。

  燈光昏暗，且又人煙稀少，這種地方要是死了個人，的確不容易被發現。

  更別提是從河裏出來的。

  三個人為一隊，找了快要一個時辰都沒找到，程處亮氣急敗壞起來：“你小子是不是覺得我閑的蛋疼，所以故意找麻煩的？這地方哪裏有什麽屍體！”

  楊晨不耐煩的擺擺手：“你可閉嘴吧，自己找不到還說我，你仔細想想，如果上官婉兒真的死了，那把她弄出來的人，有幾個目的？”

  “埋了啊！難道你想做成肉餅吃？”程處亮一屁股坐石頭上，也不管上頭有沒有泥巴沾著屁股，氣呼呼的，“又或者是想拿她身上的錢財，搜完之後，總是要埋了的！”

  “埋肯定是要埋，但是不一定是單獨埋的。”楊晨目光看著遠處，說了句毛骨悚然的話。

  程處亮搓了搓自己胳膊，昂起頭看著楊晨下巴，戳了一下他的腿：“你、你不會是說，有人拿她去……”

  “我就是猜測而已……”

  劉謙腦補了一下自己的猜測，感覺背後涼颼颼，陰測測的。

  黑夜中，幾十個身影不斷來回穿梭，直到時辰不早了，楊晨才打算回去。

  程處亮倒是越幹越有力氣，精神抖索。

  像這種活，他好多年沒沾手了。

  但直到他們收手，也沒找到人。

  “明天再看吧。”楊晨想著李承乾那邊的消息，打了個哈欠，就回家睡大覺去了。

  楊晨累了一整天，晚上又很晚回來。

  楊雪和李湘雲麵麵相覷，誰也沒多說什麽。

  夜裏睡得很沉，一覺睡到大天亮。

  程處亮已經從校場裏回來了，先回家洗了個澡，才來找楊晨。

  “你可真能睡，再睡下去，中午飯都不用吃了。”程處亮一臉鄙夷，“竟然還沒人罵你。”

  楊晨得意洋洋：“那是自然。”

  “今天晚上咱們再去找？”

  “去，必須要去。”楊晨掏出一張紙來，思忖片刻道：“我看過上官婉兒的畫像，我給你畫出來，回頭你叫人都認一認吧，省的晚上認錯了。”

  程處亮腳底冒出一股寒氣：“當真會和別人合葬嗎？這種事，已經好多年沒有了。”

  楊晨撇撇嘴：“那是因為買賣屍首是犯法的，但是如果是撿來的呢？誰又能說什麽，大不了得些懲處，難道還會要他們的命，再者，估計對方也不知道上官婉兒的身份，人都埋進土裏了，自然不會想到還有挖出來的可能性。你想想，換做尋常人家的女子，是不是這個道理。”

  普通百姓，丟了個人都不一定能找回來，如果那人死了，那自然更加找不回來，埋進墳裏，那是千萬年都找不到了。

  程處亮微微頷首：“你說的有道理，不過現在還是白天，待會你要不要跟我去趟梨園？”

  “梨園？”

  “對，新開的一個場子，裏頭可熱鬧了，我帶你去見見世麵，怎麽樣？！”

  楊晨握著筆低著頭，細細畫著，程處亮偶爾瞥了一眼後，當即驚為天人：“乖乖，你什麽時候練的丹青，竟然能像個人了！”

  “……”

  楊晨懶得理他，兀自畫完後叫了福伯進來，讓他秘密去楊家名下的印刷鋪子裏把畫印出來，刻意叮囑不可以叫旁人知道，福伯忙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程處亮拉著他往外走，偏巧遇上楊雪，她一看兩個人的架勢就知道是要出門去，麵上笑得溫和：“你們要出去，可得小心著不要喝多了才是。”

  “夫人放心，大白天的不喝酒！我們倆就逛一逛，新開的梨園有唱戲特別好的戲子，據說是從別處傳回來的本事！”

  楊雪聽過梨園，裏麵很幹淨，隻有唱戲的戲子和說書的先生，再不濟還有各種紈絝敗家子，但是楊晨和程處亮的身份擺在哪裏，也沒人敢鬧到他們頭上去。

  “那是得好好去看看，夫君好久沒回家了，長安變化不小呢。”

  程處亮見楊雪如此好說話，心下更樂：“對呢，長安現在人多了，花樣也多，街上還有變戲法的呢！”

  閑聊了幾句，楊雪目送他們往門外去，這才施施然回了後院。

  楊晨翻身上馬，走的速度不是很快，老遠就看見綠皮火車在嗚嗚叫著。

  “晨子，你在乾州道見過那玩意嗎？據說是從百濟那邊傳過來的呢！”

  楊晨腦子轉了個彎，百濟=南朝鮮=韓國。

  “嗯？什麽東西能從那裏傳來的？”

  “那玩意叫做影子戲！跟皮影戲有些差不多，但是皮影跟真人到底不一樣。”程處亮有些得意，“想來你應當也聽過才對，但是畢竟乾州道路遠，你整天忙來忙去，不知道也正常的。”

  “嘿嘿，那戲子的身段，可別提，比摘星樓的也差不多到哪裏去。”程處亮不由得流著口水，眼神迷離起來，“而且這跟尋常唱戲的不一樣，人家不唱，用說的！比說書先生都要生動！”

  楊晨表情逐漸古怪起來。

  這玩意好像有點耳熟？

  程處亮正好扭過頭，看楊晨一臉迷茫的樣子，心裏更得意了：“傻了吧，別以為隻有你什麽稀奇古怪的都能想出來，嘿嘿，這回我帶你見世麵！”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裏麵正好傳來清脆柔和的聲音：“郎君……”

  “哎喲，都開始了，這是接著上回的，得趕緊了！”程處亮一把拽著楊晨就往裏麵跑。

  梨園的工作人員一眼就認出來這倆是誰，伸出去的爪子以光速縮回來，慶幸之後還要興奮的著人去送茶水。

  這可是兩尊大菩薩啊！

  程處亮輕車熟路的往樓上跑，一屁股坐在一個沒人的絕佳觀看點。

  不用說，這廝必然是常客的，連位置都是留好的。

  楊晨屁股剛坐下，一扭頭，嗬，能不眼熟嗎？這玩意竟然是個盜版！

  “怎麽樣，新鮮吧！回頭你給太上皇也弄一個，保準比你之前自己弄的那個……叫什麽？好像是叫電影吧？肯定比它好！”

  楊晨嘴角抽了抽，緩緩搖著頭：“我看沒這個必要，太上皇可比你早用上這玩意。”

  程處亮一臉不信，楊晨撇撇嘴，也懶得多解釋。

  兩個人安靜的坐著看戲。

  這講的故事倒是很新鮮有趣，楊晨看了一會後也覺得有意思。

  足足一個時辰，梨園裏時不時的響起議論聲和叫好聲，窗外更是有趕不盡的頑童趴著窗戶聽，梨園裏的小廝齜牙咧嘴凶了個遍，但一回頭，來的孩子就更多了。

  楊晨想起來七八十年代的時候，農村裏隻要有一台電視劇，就會出現眾人圍觀的壯闊景象。

  現在，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等到從樓上下來，程處亮還是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

  “你看見那個女主角沒有，長得那小模樣，是真的好啊，我看了心裏都有些癢癢。”

  “那你娶回去吧。”楊晨笑眯眯的嗬嗬一聲。

  程處亮頭一甩：“我就這麽一說，你別到處去胡說八道！”

  “哎喲！兩位爺，你們好歹讓一讓啊！咱們小姐還得趕下一場呢！”幾個扛著箱子的男男**在邊上，地上還撒了一堆衣服，其中一個男子正摔在地上嗷嗷叫喚。

  楊晨定睛一看，不就是演電視劇的這幾個。

  “叫我們讓？嗬嗬，好大的派頭啊，你們自己撞上來的，我沒找你們麻煩，你們倒是先埋怨上我們了。”楊晨好氣又好笑，一回頭見程處亮正要罵娘，一個梨園小廝急急忙忙上來打圓場。

  “這兩位可的楊公爺和程侯爺！你們自己不長眼居然還敢衝撞貴人！”

  那幾個人頓時被嚇著了，地上的男人忙一咕嚕爬起來，一臉害怕慌張的模樣。

  “小的……小的有眼無珠。”

  “行了！”程處亮凶相畢露，“本來看你們演的不錯還想雇你們，沒想到還沒成名角呢，脾氣就這麽大！還想不想在長安混下去了！”

  那男人頓時臉色煞白。

  正此時，女主角忽然上前一步，嬌笑著道：“貴人，我們都是千裏迢迢來長安討生活的，所以不認識兩位貴人，衝撞了，實在不是故意的……”

  聲音嬌嬌柔柔的，程處亮馬上就熄火了。

  看著那張臉，又想著剛才演的戲，頓時好感爆棚：“姑娘不是長安人士，那也無可厚非，嘿嘿，姑娘是從哪裏來的啊？以後打算去哪裏啊？”

  楊晨無語的看著他：“你問這麽多幹什麽？”

  “你管我！”

  那女子忙輕笑一聲，道：“小女子是……是百濟人。”

  “哦，對對對，這玩意是你們想出來的嘛。”

  “貴人謬讚了……”

  楊晨忽然哼了一聲，一把推開程處亮：“本公爺覺得有些奇怪，這些粗陋的裝備你們竟然能想出來，也是不容易的，但是怎麽從別人手裏學來的東西，這就成你們的了？”

  楊晨瞥了眼其中一個男子，他身上的箱子明顯十分厚重，楊晨穿過人群直接走到他跟前，眼疾手快打開箱子，裏麵果然是個簡易版投影儀，但是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這玩意是之前在乾州道的試驗失敗品。

  因為經常會出現bug而且不怎麽好用，進行試驗之後沒多久就讓人銷毀了。

  “你們這東西買來花了多少錢？”

  程處亮愣了愣：“你在說什麽呢？”

  楊晨直接把那個機器拿出來，因為太沉重，他隻能放到地上。

  戲班子的人驚呼一聲，但是沒人敢動。

  楊晨瞥了眼程處亮：“你還說帶我來見世麵呢？知道這玩意是什麽嗎？這東西是用來放電影的，但是因為技術有限，所以隻能當做部分投影儀看待，可盡管如此，地上這個也是失敗品，我早就叫人銷毀了，你要是真想開開眼，你什麽時候有機會，去乾州道看看陛下用的，那是最新研究出來的，世上獨一無二的。”

  程處亮的腦子忽然開了機。

  他似乎是在皇宮裏，有見到過一次。

  但是那次用的是不知道第幾代機器，而且表演方式也有些不一樣，升級過後的版本全在乾州道的電影院裏，程處亮當然沒見識過。

  程處亮還愣愣的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出現問題，楊晨已經目光如炬的射向戲班子眾人。

  “好好演自己的戲，別搞點有的沒的！”

  那幫人被嚇得屁滾尿流，拿著東西話也不敢多說，急急忙忙的就跑了。

  “呀！我想起來！之前你回來一趟過，你是不是給陛下表演過這玩意？”

  楊晨蛋疼的看著他：“你年紀也沒大到這個份上吧，提前老年癡呆也是辛苦你了。”

  “……這、這也不能怪我啊，我之前忙的要死，陛下不見……我可是很辛苦的，再者說了，市井上都在傳這玩意來自百濟，我能說什麽。”

  楊晨歎了口氣：“果然人多力量大，東西埋在宮中，也沒幾個人知道，隻有落在大眾眼裏，才能變成流行，所以啊……要先下手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