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蒙登時就閉嘴了。

  李治做了皇帝之後有個習慣，那就是但凡他覺得心裏不痛快不能忍的，都要來個反問句，若是再加上語氣不善，有些輕飄飄的，接下來，那人就要倒黴了。

  按照這事發生概率為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章蒙看蘇學的眼神裏，都充滿了同情。

  “蘇某並未這麽說。”蘇學微微蹙著眉，感覺麵前這人的氣場隱隱有吞噬天地的氣勢，便是一旁的章蒙身居高位，竟然也壓不住的樣子。

  “蘇公子飽讀詩書，自認眼見開闊，高人一籌，自視清高原本也是正常，但是管中窺豹並不能得見全貌，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所簡單認為的那樣。”

  蘇學麵上升起一片滾燙。

  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當著麵，這麽直白的說自己。

  而且，對方顯然也看出來自己剛才在想什麽。

  心中又羞又惱，脾氣上來剛想辯駁兩句，就聽到李治語氣淡淡的，但卻威懾力十足的道：“此次前往乾州道，所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將來做這一行的，最忌諱的便是不知合作，自以為是，須知一艘艦船想要遨遊萬裏，便是一個小小的零件，都舉足若輕，若是因為某個人是自私自利而導致所有人的努力白費，蘇公子以為，這樣的人還配深造嗎？”

  蘇學已經聽不下去了，脖子赤紅：“穆公子金玉良言，蘇某深感同意，但是剛才的話蘇某覺得穆公子也可以借鑒一二，管中窺豹，也不止我一人！公子若自認行事坦蕩蕩， 那便自行下船去！”

  章蒙感覺一道雷落在自己耳邊，嗡嗡直響。

  他聽到了什麽？

  蘇學要把陛下趕下船去？

  這得多大的命才敢說這種話。

  果然見李治臉色不善，隱隱有發怒的跡象，忙道：“蘇公子僭越了！此事公子不知內情，還請不要隨後胡言，若是傳出什麽流言蜚語來，蘇公子和那些無知村婦，隻知道嚼舌頭的人有什麽兩樣！”

  蘇學目光定定，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和村婦有什麽可比性，卻還是道：“章大人教訓的是，那學生就先走了，告辭。”

  見蘇學走的瀟灑，李治呼的一口氣吐出來。

  “朕還沒見過如此自以為是的人！”

  “陛下，這也不算什麽壞事，至少說明蘇學內心坦蕩，是個君子。”

  “君子？”李治一聲輕笑，稍有些不屑，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有些道理。

  “蘇學到底經曆不足，不知道有些事情即使看不過眼也需要忍著，更不知道世上人有千千萬，每個人都有自己路，他所認為的，在旁的人眼中，或許也不過是幼稚罷了，陛下如果被他氣到，未免不值當。”章蒙望著蘇學離開的背影，思忖道，“得讓他吃吃苦頭才行，到底是大家族出來的少爺，學問再好，如今也不過是個何不食肉糜的尊貴人。”

  李治深以為然，並且當天就付之行動。

  原本學子們的住房都是單獨艙，但是船上都是有大通鋪的，且都是在最下麵的船艙，透氣不好，也沒有光亮，如此環境，按理說都不會讓讀書的學子們去住。

  所以當蘇學接到通知，抱著行李站在門口後，傻眼了。

  “這裏？”

  “就是這裏。”領他過來的是船上一個水手，同時他也和蘇學一樣不解。

  這船上的學子都是體麵尊貴的人，將來前途無限，吃的住的都是用最好的份例，可這人怎麽就被調到這裏來住了？

  莫不是這人得罪了什麽人？

  蘇學是個聰明的人，但他私心裏，還是覺得章蒙和那個穆公子，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就故意為難他。

  也有可能是船上位置不夠，所以才將他臨時安置在此處。

  總之他安穩的住下了，可連住了好幾日，實在忍不了了，並不說大通鋪裏一堆船員擠著吵鬧，十分影響他看書，光的潮濕的床鋪，就已經折磨他夠嗆。

  那股腐爛潮濕的氣味，再加上衝天汗臭，空氣裏的味道幾乎讓他作嘔。

  而且，近來學子們談論書籍文章，竟然也漸漸忽略了他，這讓從小就備受矚目的蘇學倍感落差。

  他總算想起來去找章蒙，可等了許久，卻還是沒見到。

  蘇學開始慌了。

  難不成真是故意的？

  “若是這般，更沒有什麽好結交的！”

  他索性咬牙繼續住下去，倒是要看看，對方究竟想要如何。

  一住便是十幾天，仿佛把蘇學都給忘了一樣。

  蘇學麵頰消瘦，眼底的黑眼圈也深了不少，整個人像是連續看了一個月的驚悚片似的。

  眾人一開始沒認出來眼前這人是誰，直到有人試探性的喊了一聲蘇兄，才逐漸回過神來。

  這人竟然是蘇學！

  這麽長的時間，他們都以為蘇學被大人叫去好生厚待了，畢竟蘇學的學問和家世，都要比他們強得多。

  “朝廷昏聵，如此蠻橫不講道理，這乾州道，我不去了！”

  蘇學大怒。

  現在就算是楊晨這個偶像親自站在他麵前，他都不會考慮繼續前往！

  蘇學拂袖而去，怒氣衝衝。

  眾人見狀頓時嚇得不輕。

  他去不去的無所謂，但是可別連累了旁人。

  什麽朝廷昏聵蠻橫不講理，這要是傳出去，他們這些人可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又怎麽能安生。

  頓時，一個個都上前勸慰，又手腳並用的將他抬走，氣的蘇學差點當場暈過去。

  “你們都在吵什麽？”

  章蒙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原本吵鬧的地方，瞬間就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蘇學得了自由，頓時衝了出來：“章大人，枉我以為你是個正直清明，肯分是非的好官，沒想到你不僅徇私枉法，還以公謀私，肆意打壓我！你將王法置於何地！”

  章蒙眯著眼睛打量他：“你這麽說，有什麽證據？”

  “我是沒有證據，但是這船上除了你，還能有誰有理由， 有權利對付我！”蘇學氣的渾身發抖，全然不顧身後人已經嚇得麵色蒼白。

  有幾個人想來勸他，都被蘇學一把推開，指著他們大罵孬種，氣的他們眼眶發紅，胸口劇烈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