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周徠的罪證，狄仁傑早已一一呈報給朕，朕親自過目了，嚴絲合縫，並無異樣之處！如今濟南糧災嚴重，糧倉卻放不出糧，隻能等著朝廷救濟，千萬個百姓垂死之際，他卻能吞得下那些錢，如此冷血無情之人，舅舅為什麽要為了他來和朕多費唇舌？”

  長孫無忌抬起頭來，寬大的官袍微微抖了抖，神色莊肅。

  “陛下可知，一個三品大員的重要性？若是貿然撼動，朝廷將會有何種動蕩？陛下可有想過，周徠下台，那應該找誰頂上？刑部不是別處，掌管天下刑罰，規章製度皆為表率，身在其位，下撫衙吏，這都是需要時間磨礪出來的。不錯，周徠的確有錯，為人也算不上多麽正大光明，但是他的能力擺在那裏！”

  “陛下，想動一個人，不是隻要找到他的犯罪證據就可以。朝堂不是百姓之間吵吵鬧鬧，各種厲害關係，千絲萬縷的關係網，都是要小心對待的。”

  長孫無忌像是陷入了回憶中：“當初太上皇便是小心謹慎，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如此，才換來如今海清河晏，萬國來朝的繁盛大唐！陛下，動一個周徠，再容易不過，甚至陛下看他不順眼，隻要派出一個殺手就能解決，但是陛下有想過清算出周徠之後的問題嗎？若是……”

  “舅舅！”李治陡然轉過身來，原本尚且稚嫩的孩子，此時麵上卻再無當年的惶恐不安，“舅舅說的，朕都明白，但是舅舅怎麽就知道，朕沒有想過後來的問題呢？”

  長孫無忌一怔，眼底閃過一抹驚詫。

  “陛下……打算如何善後呢？”

  “首先是最簡單的道理，有證據才能合理合法的問罪，朕相信狄仁傑的能力，也相信他不會欺騙朕，也相信，舅舅和其他大臣都會站在朕這一邊。”李治笑了笑，見長孫無忌微微側目過去，竟覺得有一絲暢快。

  “證據當前，周徠自當無話可說，隻要他認了罪，朕便當眾拿下他！”

  “陛下！”長孫無忌還是聽不下去了，他知道李治急於想擺脫自己的影響，但是朝中新貴尚且根基淺薄，一個周徠，並不是表麵那麽簡單。

  拔出蘿卜帶出泥，多少人會惶恐受到牽連，朝廷動蕩在所難免。

  “陛下如果真的想，那臣可以幫陛下，但是此事需要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舅舅安心，朕都已經安排好了。”

  章蒙早就拜訪過刑部諸臣，也和同級六部大臣透露過意思，多少已經安撫了反對聲，隻不過這些人為了能保全自己最大的利益，最好，當然是周徠還是不動。

  但如果在李治給了保證之後，自然會打消顧慮，那麽在朝上據理力爭時，力量便會被削弱。

  畢竟雷沒劈在自己頭上，誰都會存在僥幸保全自己的念頭。

  長孫無忌卻是個懂得兔死狐悲的人，他知道一旦周徠被拉下馬，那麽其他三司六部之內，定然會再發生這種事情。

  周徠下馬，最有可能上位的是誰？

  不是直言死諫的魏征，而是完完全全屬於李治心腹的狄仁傑！

  狄仁傑手腕淩厲，頭腦聰慧，且下手又狠又準，對付起敵人來，更是直擊要害。

  這樣的人在大理寺待著，完全就是為了等哪一天有機會，直接接管刑部的！

  長孫無忌早就看出來了，但偏偏他就看不上狄仁傑，心裏麵多少還是偏向自己一手拉扯上位的自己人。

  若狄仁傑上位，再立幾個功勞，便是位同宰相！

  如此年輕的宰相，足以震驚朝野！

  李治沒有再說下去，目送走長孫無忌後，才道：“進來吧，朕早看見你了。”

  來人乃是章蒙，他是剛巧的，沒想到長孫無忌在，便隻能在暗室裏待著。

  這暗室，便是他們君臣之間的秘密，若有什麽不能被外人所知道的消息，都是章蒙親自從這裏送進來的。

  “臣見過陛下。”

  “可是濟南那邊有了消息？”

  “不錯。”章蒙拿出一份奏章，是柳之允負責賑災，從濟南送來的。

  “山東士族沉寂了這麽多年，到底還是忍不住了，他們聯係舅舅的事情，可有實據？”

  章蒙搖搖頭：“並沒有拿到證據，隻是山東士族秘密來往長安頻繁，若不是不小心露出些許馬腳，之允恐怕也查不到。”

  李治微微合上眼，將折子遞給章蒙。

  章蒙拿在手裏，當即在火盆子裏點了。

  橘色的火舌飛速舔舐紙張，不出片刻便成了一堆灰燼。

  “明日上朝，你帶頭聯合其他大臣一起上告在，還要狄仁傑拿出確鑿證據，周徠就跑不了了！”

  “是，臣記下了！”

  ……

  李世民去看了宮所，甚是滿意，當著跟隨一道欣賞的官員的麵，狠狠誇了房遺愛，然後把楊晨罵的狗血淋頭，主要罵的就是他仗著自己師父的身份肆意妄為，把原本屬於他的任務，輕飄飄的就扔給了房遺愛。

  楊晨臉皮厚，自然不在乎。

  而且他看的出來，李世民其實是高興的，不管怎麽說這次幹的好的是他自己親女婿。

  至於房玄齡，也是笑得跟個彌勒佛一樣。

  楊晨還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房玄齡的氣色似乎比之前看起來的要好上許多。

  房玄齡的年紀已經不少了，楊晨都很好奇，他是怎麽撐到這個年紀的。

  想起房謀杜斷，杜如晦陽壽便淺了許多。

  如果他活到現在，知道大唐又多了一塊如此資源豐富的化外之地，肯定會高興的蹦起來。

  “師父，想什麽呢，父皇他們都已經走遠了。”房遺愛提醒他，“明天晚上會在這裏舉辦宮宴，到時候聽說會有表演可以看，而且是這裏本地土著人表演的。”

  “本地人？”

  “沒錯，聽說他們的舞蹈很新奇，教坊司的人已經在安排歌舞了。”

  “什麽時候有的教坊司？”

  房遺愛驚詫的看著他：“自然是剛來不久便有了，父皇和我爹都是認規矩的，要是少了一樣，成何體統！嗯……這是他們倆說的，跟我沒關係。”

  兩個人一邊閑聊，一邊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