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秀才本名佟旦年，弱冠不久，跟隨來此隻是因為山東學子想要進入仕途稍顯艱難，就想著來碰碰運氣。

  “許久不見啊，佟小兄弟可還好？”

  佟秀才訕訕一笑。

  自從上次被楊晨劈頭蓋臉教訓一頓後，他就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出現問題了，反思了許久，後來又在選才大會上上榜，直到今日在工部任職，但他還是覺得在楊晨麵前，自己還是當初那個悲天憫人思想被禁錮的酸腐文人。

  “楊公爺抬舉下官了，下官很好，隻是不知道這次……”該說請還是該說拎？

  “喔，上次你跟石亭一塊跟我出去的，你不是能和他們交流嗎？所以我想找你來。”

  佟秀才聰慧異常，一下子就和一直在搜查的縱火案犯聯係到一起。

  “楊公爺是懷疑那些人縱火燒船，又燒毀營地和民房？這……這怎麽可能呢？”

  那些人隻求平安，連山都不敢出來，又怎麽敢縱火？

  而且還是密謀周到，這麽多人，查了這麽多天都沒能查出來。

  這和他記憶裏的，完全不符合。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是現在證據指向他們，去查一查，也沒什麽不妥，如果不是他們，我們也不會傷害他們。”

  佟秀才微微頷首。

  他也知道，為了這件事，太上皇已經等了許久了。

  之前被炸毀的一艘艦船，更是朝廷的心血凝結，肯定不會這麽輕易就放棄的。

  隻是那些人長相和他們實在相去甚遠，如果他們喬裝潛伏，肯定會很容易就被發現。

  稍作準備之後，佟秀才就準備出發了。

  他換了一身百姓的衣服，身邊就跟著楊晨和劉謙兩個人，而現在，他們打算隻身前往去找土著。

  佟秀才有些緊張。

  “楊公爺，真的不再帶其他人了嗎？”

  就他們三個，他手無縛雞之力，劉謙一看就是保鏢，但是也隻是一個人，倒是楊晨，似乎聽說楊公爺功夫深不可測，不少武林高手都甘拜下風。

  但是但是……雙拳難敵四手，萬一對方凶性大發呢？

  好歹，給他點安全感也是好的。

  楊晨不以為意。

  老子有翠花。

  怕個屁。

  騎著馬，很快就進了山。

  但是剛進去他們就發現有點不對勁。

  “之前好像……這裏是有個寨門的。”佟秀才比劃了一番，隨後臉色微微一變。

  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兩具屍體！

  劉謙也注意到了，大步上前，用力一拖，就把人給拖了出來。

  是兩個半裸著身體的男子，而且，看起來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難怪剛才我就覺得有點臭，還以為是山中野獸隨地拉屎，沒想到竟然是屍臭。”

  楊晨差點嘔出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腐爛的屍體。

  山裏也不進去了，折返回去後，那一塊地方就被看守起來，士兵上了山，發現山上已經沒有人住了，看痕跡，倒像是全部在一夜之間搬走了。

  仵作驗了屍，從屍斑和腐爛程度來看，這兩個人已經死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兩人均為男性，是前不久報了失蹤的。”

  房玄齡麵色凝重，他沒想到乾州道上第一個百姓命案，竟然是這麽發生的。

  “嘔……”

  佟秀才已經在外麵吐了快一炷香了，胃酸估計也吐出來了。

  張慎微和房遺愛在外麵笑話他，氣的佟秀才又多吐了點。

  “依老夫看，是那些人將無辜百姓殺害，脫了他們的衣服，又怕事情敗落被發現，就急急忙忙收拾東西逃走了。”

  “那裏原本至少有三百人的，三百人不少，這麽大的動靜卻也沒被發現，應當的晚上跑的。”

  楊晨認同這個觀點：“這件事看來是早有預謀的。”

  幾個人站在驗屍房外，簡單交流了意見之後，差役就去領了死者家屬，不一會震動天地的哭聲響起。

  房玄齡歎了一聲：“客死異鄉，也是可憐人。”

  為了安撫死者親屬，也為了安撫住惶恐不安的百姓，房玄齡做主發了一筆不小的撫恤金，又讓人親自送他們回去，就連做法事，都是房玄齡掏的錢。

  他並不打算瞞著百姓，活生生少了兩個人，總是會被發現的，與其如此，不如讓他們知道朝廷也是同樣悲痛的，如此一來，兩方的矛盾就會消失，轉而將殺人的土著視為矛盾根源。

  張亮還在抓人，但是基本上已經不可能會抓到了。

  死者被找到，那些人也不是傻子，肯定知道自己已經暴露，現在應該是躲在某個隱秘的山裏，生怕被他們發現。

  劉仁軌終於從床上掙紮起來，他知道盡可能多的土著人據點，因而張亮直接命令讓他親自把這些人一個不落的全部帶回來，如果有反抗的，不需要猶豫，當即殺無赦！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作為一個軍人，張亮視為鐵律。

  畢竟每一場戰爭，都是用性命去博的，若是貿然相信他人，全軍覆沒他也沒處去哭！

  劉仁軌帶著人快速行動，一騎絕塵。

  城中百姓這段時間見過了這種情況，在知道有百姓被土著所害後，再看見如此場景，自然而然便想到了縱火案上。

  “說不定朝廷已經查到那些野蠻人的落腳點，就要去抓他們呢！”

  “抓了正好，竟然敢殺我們的人，死有餘辜！”

  “要我說，都不用帶回來了，全部處決才好！”

  “你們年輕人戾氣怎麽這麽重，就算是外族人，也是有無辜之人的，怎麽能一概而論。”

  “他殺我們同族的時候，他們怎麽不知道這些人無辜的？”

  百姓們嘰嘰喳喳議論開，偶爾有聖母發表世界和平言論，就會被狠狠懟上一陣，實在說不過了，才捶胸頓足灰溜溜的跑了。

  劉仁軌帶著三千士兵掃蕩，短短五日，便將他所知道的所有當地土著帶回。

  “下官以為，尚且還有其他人未被找到，再給下官一些時日，定然全部捉拿！”

  張亮這幾天很高興，他光是造關人的牢房，就忙的不可開交，聽到那些人大喊大叫的時候，他就想到了自己艦船被炸毀的樣子，恨不得他們喊得再淒慘些，好叫他們知道毀了別人東西，後果究竟有多嚴重。

  “無妨，你盡管去就是，若是人手不足，再帶三千人去！”

  這幾天劉仁軌就跟掃雷一樣，一個角落都不肯放過，但是實在地方太大，若是每個地方都仔細查過去，說不定能查上半年，所以他采取的排除法，先把最有可能的地方走一遍。

  “國公爺不必擔憂，下官人手足夠，定會將人全部帶回來！”

  “很好，你先去，我還要去見一趟陛下，陛下知道這個好消息，定然會萬分高興的！”

  二人分開，劉仁軌又出了城，張亮去見了李世民。

  房玄齡正在仔細匯報關於縱火案犯一事，見張亮進來，便知道有所進展，可等聽完，卻忽然覺得有所漏洞。

  “那人穿上了我大唐百姓的衣服，還指使人購買油，恐怕現在已經不在山中了。”

  “房相，這事我也考慮到了，所以這段時間我大張旗鼓的找外邦人，他們如果還是混跡在百姓堆裏，反而更好找些。”

  房玄齡微微頷首，覺得有些道理。

  李世民按著太陽穴，自從上次突然昏迷之後，他就感覺身體沒有從前那麽好了，有時候坐久了，也會覺得格外疲憊。

  “楊晨呢？他對此事怎麽看？”

  “還在等消息，倒也沒什麽新的線索過來。”張亮老實的回答，見李世民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心中一緊，擔憂的道，“陛下是否要先休息一下？”

  “無妨，朕略坐坐便好。”

  黃玉忙遞上來一塊帕子，冰涼涼的，李世民一觸及到這抹涼意，便覺得舒坦不少。

  從長安帶來了不少冰，原本想等著明年再用，卻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而且乾州道的溫度明顯要比長安高一些，這些冰塊來的也是恰到好處。

  張亮房玄齡二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房相，現在找到的人有一千三百二十一人，這些人裏，是否可能有案犯？”

  房玄齡撫須道：“老夫以為，或許他們脫離族群跑了。”

  “不能在百姓中藏匿，如果跑了，也隻能在山中，看來還是要等劉仁軌的消息。”

  房玄齡覺得有些不太對，這個方向，似乎有些狹隘了。

  “若是，他們上了那些港口的船呢？”

  不往山上跑，往船上跑也是有可能的。

  張亮卻擺擺手：“不可能的，港口處我查的十分嚴格，就算是出來一條狗，也要仔細盤查，更別說是……嗯？”

  “你想到什麽了？”

  張亮忽然背後一僵。

  他嚴查？港口進出的商人沒錯，但是很多商人是販賣人口的，比如湖人，他們就喜歡販賣昆侖奴，昆侖奴皮膚黝黑，誰是誰都分不清楚，而且多是成群結隊下來，他的人就算是查，也不會太過嚴格。

  畢竟在士兵的眼裏，這些人都長得一樣，根本分不出來誰是誰，隻要看見皮膚黑的，基本上看兩眼就放過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大意了！

  “房相，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啊！”張亮拔腿就跑。

  一邊跑一邊冷汗淋漓的祈禱著，千萬不要上船，上了船也千萬沒跑，最好……最好他想的根本就是錯的！

  這段時間建造了大量的港口，但是最繁華的還是觀音港。

  張亮直奔觀音港，命令親兵嚴查所有昆侖奴。

  隨後，所有的港口又開始戒嚴，這一次就連船上都要仔細搜查。

  不少商人紛紛抱怨起來，可士兵步槍一扛，槍口一懟，又很識相的閉了嘴。

  拳頭硬，不管去哪裏都好辦事。

  楊晨聽到消息，也是佩服起張亮來。

  說好的守好港口，結果這位哥竟然現在才想起來搜查的不夠嚴。

  如果人真的在船上，恐怕現在都已經飄出太平洋了。

  “師父，你覺得找不到嗎？”房遺愛坐在帳篷下來，原本是在看礦工們上工的，忽然聽到楊晨一聲充滿無奈的歎息，這才轉過頭來。

  “不好說，但是感覺不太靠譜吧。”

  “勳國公這次要是真的把人放走了，恐怕父皇就要給他兩百軍棍了！”房遺愛幸災樂禍的，忽然想起來自己前幾天送到實驗室的東西，道，“那個熔爐試過了嗎？當時在鐵匠那邊試過好幾次了，但是就怕切口不整齊。”

  楊晨交代過，熔爐必須要做到完全密封。

  但是足足有一個半人高的熔爐，開口也有浴缸那麽大，想要全部密封，很是考驗師傅的手藝。

  “還沒試過，晚上過去看看。”楊晨換了個姿勢，又問他，“我要是鎢絲呢？”

  想要製造鎢絲，首先需要找到鎢，隨後才能在高溫下鍛造。

  但是鎢好找，鎢絲卻是難做。

  想要做成有用的鎢絲，起碼需要五百度的高溫才能鍛造，人為的溫度，完全達不到這個標準。

  “暫時還沒有消息。”房遺愛語氣變得沉重起來，就算找到了，又去哪裏弄如此之高的溫度？

  “你隻要找到鎢就可以，餘下的交給我。”

  這段時間他雖然忙著解決縱火犯的事情，但是實驗室的工作也沒停。

  他派出去的人沒日沒夜在找火山。

  火山上岩漿的溫度，高達一千多度，到時候想個法子鍛造，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楊晨歎了一口氣。

  他怎麽覺得自己就是個勞碌命，眼看都三十了，竟然還在瞎折騰。

  難道古人所謂的過慧易夭，就是這個意思？

  楊晨一個激靈，念了好幾分鍾的胡言亂語不可當真，看的房遺愛一愣一愣的。

  張亮那邊果不其然沒有收獲，但是他卻不敢回去睡覺。

  “將軍，還要找嗎？”

  親兵一臉疲憊的問他，張亮打了雞血，惡狠狠的道：“找！一定要找到，今天開始這些船都不能擅自離開，如果要走，定要全部搜查完才可以放行。”

  一開始是上船搜查，就這樣也已經有人開始抱怨，如果還不讓走的話，豈不是激怒了他們？

  親兵不敢說什麽，隻能硬著頭皮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