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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炭燒烏龍猹      更新:2020-12-18 02:26      字數:4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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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嬈就這麽枕在容渟心口窩的位置, 跟隨著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呼吸著,鼻頭越來越酸。沒多久以後, 自己也漸漸睡著了。

  容渟一向少眠, 一時三刻後便醒了,若是榻上隻他自己,定然這時便會起身, 看了眼趴在他心口窩睡顏正酣的薑嬈, 一直等到暮色四合,等到薑嬈眨著睫毛一副欲醒模樣, 他忽的閉上眼睛, 呼吸也慢了下來。

  腦海裏還記得小姑娘伏在他胸口窩睡覺的樣子。

  舍不得。

  他果然是舍不得。

  就算反感於她心裏除他以外,還記掛著她的家人與小友, 還是舍不得真如心裏所想的那樣, 將她關在除他以外,誰都見不著的地方。

  舍不得從這張臉上看到難過的表情。

  薑嬈醒來,懵懂眨了兩下眼, 意識到自己竟也無知無覺地睡了過去, 羞愧地紅了臉,看著容渟好像還沒醒, 搭在她身上的胳膊也鬆開了, 她忙不迭趁這個難得的機會, 下榻, 走到了花梨木桌邊。

  丫鬟送進來的藥已經涼了, 碗擱在桌上, 薑嬈走過去試了試碗身, 自責於自己的嗜睡, 本想著容渟太累,讓他先睡一會兒,等藥煎好再喚他起來,誰能想到她竟也跟著睡了。

  薑嬈小心翼翼地抱著藥碗出去,想在容渟醒來之前,叫廚房那邊煎一份新的藥再送過來。

  她出門前往床榻那邊看了一眼,見容渟身形未動,似乎還在睡夢之中,心裏的心疼簡直上升到了極點。

  她還沒見過他在白日裏睡這麽久,看來這陣子當真是累壞了。

  薑嬈盡量放輕腳步,出門以後,看了幾個在院子裏打掃的丫鬟,喚了其中一個過來,“殿下中午,有好好用膳?”

  丫鬟正是薑嬈囑咐幫忙給容渟留口信的那個。

  “殿下似乎是沒什麽胃口,菜肴皆沒怎麽動,似乎心情不怎麽好,一副要發脾氣的模樣……”

  薑嬈眉眼黯淡了一下,停了腳步,認真問道:“今日午膳時,菜肴都有哪幾道?”

  小丫鬟以為薑嬈要責問廚房那邊,稍稍替廚房那邊的人驚慌起來,卻還是一五一十答了。

  薑嬈聽完,隻是狐疑得更加厲害了。

  丫鬟提到的那些菜肴,之前廚房那邊不是沒做過,她並非事事都能記清,這一下也記不起來先前上這些菜肴上,容渟到底是怎樣的反應……

  她合抿嘴唇,眉心微攏。

  方才丫鬟說他,要發脾氣……

  她現在幾乎不能把發脾氣這件事和容渟聯係在一起。

  會不會是,丫鬟搞錯了?

  ……

  十日後,漱湘宮那邊給薑嬈寄了封信,雲貴妃喚薑嬈入宮見她。

  薑嬈來到漱湘宮後,便看到雲貴妃穿著一身極為素淨的豆綠色褃子,渾身上下幾乎毫無妝點,完全沒有往日裏鋪張顯擺的作風。

  昭武帝病重,雲貴妃也喜歡上了素淨顏色。

  她日日素麵朝天,穿衣打扮素淨為主,在妃子跟前不爭不鬥,日日眉頭緊鎖。

  漱湘宮裏供奉上了佛像,雲貴妃日日為昭武帝誦經祈福。

  薑嬈在佛像前敬了三炷香,替昭武帝祈福,與雲貴妃一道進了內室。

  她接過雲貴妃遞給她的茶盞,問道:“小姨何時在宮裏供奉上了佛像?”

  雲貴妃興致寡倦疲憊地說道:“如今宮裏好多娘娘都在自己行宮中供奉上了佛像,我自是不該落後於她們。”

  “皇上的病……怎麽樣了?”

  雲貴妃一副漫不經心模樣,隻道:“生死有命。”

  她一臉淡然,在外尚能裝作幾分心痛,如今與薑嬈獨處,一分的悲傷都不願意假裝。

  她自知自己的身份,不過以色侍君,哪管昭武帝對她的心思是真是假,她不是特別在乎。

  即使昭武帝把鳳印交到了她的手上……這些都是她應得的,他冷落她那半年,她為了假裝傷心也流了不少眼淚,他能把皇後騙得團團轉,功勞也得有她一份。

  她在閨中便聽慣了那些男人口中甜甜蜜蜜的情話,又不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哪會輕易就被花言巧語把真心給騙了去。

  這麽多年爭來鬥去,她厭煩得要命,曾經還擔憂最後是由十七皇子繼位,如今看這情形,皇位定然落不到十七皇子手中去,隻要最後繼位的不是十七皇子,她以後的日子總不至於太難過。

  昭武帝若是哪天真的駕崩了,她便終於能過上無所事事的日子,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隻是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就算是薑嬈在她麵前,她倒也說不出口,真要被什麽人聽去了,不僅禍及她自己,也會禍及薑嬈,最多一句“生死有命”。

  一句生死有命,已經使薑嬈將雲貴妃的態度看了個清楚。

  她先前便知道小姨對皇帝不算真的上心,隻是,就算是不相幹的人死了,心裏難免觸動,更何況是這麽多年的枕邊人。

  可小姨冷漠至此,可見她在宮中活得當真不開心。

  薑嬈放了放手裏的茶盞,拉住了雲貴妃的手,“小姨一個人誦經寂寞,不若我這幾日,到宮中陪你。”

  雲貴妃將手抽回去,淡淡笑起來,說道:“你如今新婚燕爾,若是留在我這兒,你那夫君不得日日催人過來,找你回去?”

  她又說:“你沒出嫁之前,留在我這裏住些時日,也便算了,如今你已經出嫁,我再留你在這裏,十足的不合適。”

  薑嬈低了低頭,喝了口茶。

  新婚撥來的休沐日,轉眼就沒了,容渟回到朝堂上,已有幾日。

  她幾日前便想入宮來看小姨了,但他的病反反複複,一陣鬧咳嗽,一陣鬧頭疼,叫她一步都走不開。

  眼看著他今日似乎好了一些,她才在今日得到有機會入宮。

  但這病之後會不會複發,她也說不準,還想著一會兒要早點回去。

  雲貴妃看薑嬈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她視線上上下下,掃了薑嬈好幾遍,忽的湊到薑嬈耳邊去,神神秘秘地問道:“先前給你那冊子,可用到了?”

  薑嬈差點將喝進去的茶全部噴出來。

  雲貴妃指派到她身邊的嬤嬤胡說八道的那些,還有她那小冊子上的東西,她可都記憶如新。

  那本避禍圖上的圖,單是想起來,她都覺得羞。

  她小姨也好意思將這燙手的東西送到她手裏。

  薑嬈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平緩地說道:“扔了。”

  “哦——”雲貴妃拖長音調,哦了一聲,“沒什麽用?”

  “沒用。”

  雲貴妃聞言勾起一笑,團扇遮著,笑容似現非現,“先前想著九皇子腿上有疾,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那冊子,既然你說沒用,看來他恢複得不錯?”

  薑嬈羞憤欲絕,那小冊子上麵的畫麵,張張都是女子在上……她的臉變得無比的燙,將桌上升騰著熱氣的茶盞往雲貴妃那邊推了又推,不然這熱氣一沾到她的臉上,她便有些喘不動氣。

  茶盞落影裏,都能瞧出她的臉有多紅。

  雲貴妃一貫喜歡將薑嬈逗到臉紅,她一雙眼睛彎起來,便沒再放下去過,“既然他腿腳靈便,那我改日,再找些別的冊子給你。”

  薑嬈一臉嗆了幾聲,她回寧安伯府,也沒被娘親抓著這樣問過。

  她猛地搖頭,“小姨可莫要再問了。”

  雲貴妃不敢逗她逗得太狠,扇了扇手裏的團扇,很是心安地說道:“看他的樣子,應是會疼人的。”

  她自己雖然沒什麽福分,遇上好姻緣,看著自己當成女兒疼的外甥女姻緣美滿,心裏也便安生了。

  先前容渟還坐著輪椅的時候,她雖有一兩分顧慮,從來沒有過分阻攔,隻要能使薑嬈開心的,男子品行上又沒有多大的毛病,便是她認可的好婚事。

  薑嬈含羞低了低頭,根本沒說什麽。

  她對他唯一不滿,大抵就在這種事上了。

  隻不過她倒也情願,要真說有多不滿,倒也不算。

  雲貴妃笑著笑著,神情忽的冷了起來。

  “隻顧著見了你開心,差點忘了。”

  她纖纖長指,攥著薄薄的扇麵,指腹的力道,像是能這將薄如紙的扇麵捏穿,“你從上巳節踏青回來,遇到的那些歹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薑嬈早知道這事遲早會被雲貴妃提起,她心裏早就備好了托詞。

  這回的情形,倒是和她回寧安伯府時有些不同,那時她怕父母太過擔心,沒有當著他們的麵提到十七皇子。

  如今十七皇子被喬植審問,此事不必再瞞,薑嬈一五一十說了,雲貴妃道:“扈小姑娘那邊,你應要去尋她一趟,以她對自己功夫的自負程度,她沒能與你一道,八成心裏有些惱怒。”

  薑嬈點了點頭。

  “你倒還真是個命大的。”雲貴妃抬手點了一下薑嬈額頭,“要不是你身邊帶著護衛,豈不是就得出事了?”

  薑嬈點了點頭。

  她完全沒有提起,那些青衣暗衛。

  她那直覺,仍然懸而未解。

  回寧安伯府以後,問了問薑謹行當初他在棲柳鎮看到的黑影是誰,她心裏有個猜測。

  但始終不愛盤查清楚。

  若她身邊從早些時候,就跟著這麽多人……經過饒穀山下的事,她自然不會覺得這是無用的安排,隻是不清楚,為何容渟從未向她提起過。

  倘若她與他隻是普通相識,她也不會做那些預知後事的夢境,她沒夢到過自己在他密不透風的控製下活著的樣子,她便不會糾結至此。

  薑嬈不想在這事上多想,便刻意將話題從這事上扯開了,她問雲貴妃,“如今錦繡宮那邊,是否安分?”

  雲貴妃冷冷笑了起來,“皇後如何能安分得起來?”

  “皇上顧及徐家在金陵的聲望,雖已將她圈禁,遲遲不肯廢後。這回十七皇子犯了錯,皇後幾次想從錦繡宮出來,麵見皇上,可即使皇上沒病,恐怕都是不願見她麵的。”

  “我還以為,從皇上假扮柔情騙皇後那刻起,他就已經起了廢後的心思。”

  “總要有個合適的由頭,擋住朝廷裏外的悠悠眾口,免被說成昏庸無道。嘉和皇後從閨中起就不缺讚頌她的好名聲,即使上回羌族使節來進貢時,她失了得體,還是有擁戴她的人。”

  雲貴妃指了指自己,散漫道:“至於我,待字閨中時便張揚行事,不討人喜歡,等入了宮,也隻能落個禍水與妖妃的名聲。這回皇後娘娘的鳳印給了我,聖上沒多久就生了病,恐怕不少人都在說這是上天給皇上的懲戒,偏寵我這個妖妃的懲戒。”

  薑嬈有些汗顏,如今街上確實有這種傳言。

  傳來傳去,將她小姨的名聲抹黑得極其難聽。

  即使她找人去澄清,根本約束不住那些空口造謠的人。

  薑嬈臉上微微帶惱,心裏忽的咯噔一下。

  她這心境一年年變化,知道容渟這些年的遭遇,再想想自己一開始夢見未來那些事時,將他看得那樣壞,忽然覺得自己可恥。

  時至今日她還是覺得他不對。

  她隻是……開始理解了他為何會這樣。

  她自出生起便過得順遂安逸,見到的人大多和善,道義上擺出一副高高在上姿態,理所當然地唾棄他殘忍絕情的行徑。

  可要是她真和他在同樣的環境下長大,為了活下去,她能比他好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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