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三合一)
作者:炭燒烏龍猹      更新:2020-12-18 02:25      字數:10663
  第二十二章

  很快, 薑嬈也從丫鬟口中得知鄴城解封一事。

  那日出城尋藥回來,夢見她家在初春時分離開鄴城,但她不知具體時日,便讓丫鬟留心著解封的消息。

  瞧了眼窗外, 迎春柳樹冬日裏光禿禿樹幹有了春日的顏色, 嫩綠鵝黃, 好光景是好光景, 可薑嬈手托著臉頰, 卻有些情緒低落。

  明芍問她,“姑娘不想走嗎?不是還盼著去見老伯爺嗎?”

  一直在金陵的老伯爺尤其偏袒四房,又最喜歡她家姑娘和小少爺。

  當年聽說四爺要帶一家人出京, 老伯爺生了好幾年的氣,幾年後, 卻又矮下架子,主動送信求和, 眼巴巴盼著孫女孫子回去。

  薑嬈手指在案上遲疑點了兩下,這會兒她自己也糊塗,“我也還是盼著回去見見祖父。”

  她爹娘疼她, 但也講道理,會因為她犯錯,生氣罰她。

  但祖父不一樣,不管她做什麽,祖父都會說,年年就是對的。雖然有點不講道理,但毋庸置疑, 薑嬈真的很喜歡自己祖父。

  但她心裏卻覺得有事情沒有做完。

  “我不想離開那麽快。”

  她想看著少年腿傷徹底好起來再走。

  這和看話本裏的故事看不到結局的感受還不一樣。

  話本子看不到頭, 她隻會抓心撓肺;他這腿傷的傷, 仔細算算,遲遲不好,也要怨她幾分,要是沒法親眼看著他好起來,總感覺自己吃飯睡覺都會不安寧。

  她一時糾結得不行。

  這時,有丫鬟掀了簾子,急匆匆從外間進來了,“姑娘,外頭,小少爺……”

  薑嬈單是聽丫鬟這熟悉的氣喘籲籲的語氣,心頭便一跳。

  薑謹行老實了幾個月,現在,又開始鬧事了?

  “小少爺在外頭,委屈得抹眼淚。”

  不是惹事?是受委屈了?

  薑嬈匆匆出門。

  到了府外,才知道怎麽一回事。

  薑謹行這個日常目無家法,上房揭瓦爬狗洞的熊孩子,為了幾顆話梅掉眼淚了。

  他想要容渟懷裏那袋妙食閣的烏梅,但容渟不允,就為這,隻能望梅止渴的薑謹行委屈得淚眼汪汪的。

  “那是別人的東西。”薑嬈軟下聲音來安撫他,“再者說,你剛掉了一顆牙,爹娘都不準你吃甜的,你也不能吃呀。”

  薑謹行選擇性忽略了後麵半句,他豁了個口的牙,漏風地說著話,“糖糖,他要送給阿姐的。阿姐的,就是謹行的。”

  她略微詫異,抬眸看了容渟一眼。

  她已經好幾天沒見過他了,從那死士被帶回他家後。

  他見她看他,藏在背後的手才慢慢拿了出來,“是給你的。”

  那烏梅袋子露出來了,薑謹行更加不安分了。

  他腦袋在薑嬈懷裏拱來拱去,“這個哥哥不給我,還凶我。”

  若是不給便不給,非但不給,反而凶巴巴的,他沒見過這麽臭脾氣的人。

  凶?

  薑嬈看了容渟一眼。

  他臉上沒什麽表情,隻眉心稍微皺攏,眼底不知為何,鴉青一片,像是幾日沒睡好覺。

  去城外求藥時,任神醫同她說過,他那藥,藥力強勁,會叫用藥的人吃些苦頭,雖然那苦頭比起兩腿盡廢來好了不知多少,可到底他得不著普通人輕而易舉便能擁有的健康與安寧。

  看他的臉,依舊蒼白病態,反觀抱著她腰的這小家夥,臉紅潤得像是偷用了胭脂一樣。

  再加上她對她弟弟那生下來就會仗勢欺人的惡霸天性——

  她捏了捏他小胖臉,“別想糊弄你阿姐,指不定是你看錯了。”

  少年天生狹長眼型薄眼皮,沒表情的時候,眼神冰冷,也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狠戾勁兒。

  雖說她夢見的他後來也確實是個狠戾脾氣,可顯然是那時候沒人管他,讓他長歪了,現在他可被她管的好好的呢。

  看他現在的眼神,沉默安靜,是乖的。

  薑嬈轉身摸了摸薑謹行的腦袋。

  身影背過去的同時,卻不見容渟原本隻是輕輕皺攏的眉心卻擰緊了。

  銳利的眼神直掃那個貼著薑嬈摟抱著她的腰的圓臉小胖子。

  濃濃的不解直接寫在臉上。

  薑謹行像挨了一劍一樣,嘴巴撅的老高,指著容渟快速跺腳,“他又凶我。”

  “好了好了。”薑嬈卻在這時看清了他嘴巴裏因為掉了乳牙豁開的口兒,“再鬧騰,也不會讓你吃甜的。”

  雖然她弟弟現今年紀小,可歲數一年一年,逐漸就長起來了,可該管教的地方還是得管教,整個薑府,以後都是要交給他的。

  薑謹行耷拉著腦袋悶悶不樂,“阿姐偏心。”

  薑嬈耐心,“你剛換了牙,再吃甜的,牙就要爛掉了。等以後咬不動東西,有你後悔的。”

  揉揉他腦袋,她說,“要不是你沒換牙,這個哥哥是會給你的,他是為你好。”

  容渟卻一皺眉。

  不給。

  牙好也不想給。

  他沒考慮過任何和這個小胖子有關的事,他買的東西,隻想給她一個人。

  她的弟弟來湊什麽熱鬧。

  掉幾滴眼淚,就能讓她揉腦袋。

  不爽。

  容渟強壓著心裏頭的不悅與煩躁。看著那小胖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居然還鬧脾氣,離開的時候還氣鼓鼓,眉頭皺得更深。

  薑嬈看著薑謹行跑開,喊兩個丫鬟過來,“將今日的事去同老爺夫人說一下,再找個人,跟著小少爺,當心著點,別讓他出什麽事。”

  心情不好的薑謹行,比起心情平和的他,要更莽撞一點,薑嬈有些擔心。

  她因為正在向丫鬟吩咐著事,沒注意到有幾個看熱鬧的丫鬟竊竊私語。

  “姑娘還是疼小少爺的啊,不知小少爺什麽時候能懂事,知道姑娘的苦心。”

  “小少爺在他這麽大的孩子裏頭,算懂事了。還不是那邊那個坐輪椅的臉色太差,擺著張臭臉,嚇人。小孩都靠哄,小少爺年紀小,當然會害怕了。他好歹笑一下啊。小少爺不高興了,姑娘肯定也不高興,一會兒姑娘肯定得想法子去哄他的。”

  容渟沉眉,冰冷的視線投往她們那兒。

  她們立刻不再議論了。

  薑嬈隻聽周圍聲音嘈雜,但也沒聽清,等她說完話,這聲音也消失了。

  薑嬈沒在意,緩步朝容渟走去。

  見到了他,看他還在輪椅上坐著,她那種不想離開的心情就更強烈了。

  想親眼看著他拋掉輪椅,站起來的那一天。

  走上前卻看到他一直在看她。

  目光深沉專注。

  他那眼睛生得漂亮,目光柔和、專注看人時,深邃得像要叫人溺斃在裏頭。

  果然好看的人是人間瑰寶。

  她阿娘說的一點沒錯。

  雖然不能以貌取人,但能多欣賞一會兒漂亮的人,當真心曠神怡,延年益壽。

  容渟手心裏已出了一層薄汗。

  按老大夫說的,眼睛卻眨也不眨,就用柔情萬分的眼神,繼續看著她。

  視線裏隻有她。

  隻要她臉紅……

  容渟忽的別開眼去。

  紅色從他的臉頰一路暈到了脖子,看神態竟有幾分姑娘似的嬌羞,慌亂無措中,掐住了自己的手心。

  ……

  竟然是他臉紅。

  ……

  他心跳得很快,腦海裏還映現著她的臉和表情。

  臉頰,白軟幹淨。

  眼神也很澄澈。

  甚至,澄澈到了有些過分的地步,全無綺思,沒有多想。

  多想的隻他一個。

  容渟也說不上是早有預料,還是有些失望,隻是黯黯地攏緊拳頭,臉上頸後的熱度,盡數消散了下去。

  薑嬈看著他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臉,很是關心,“你不會是染了風寒了吧?剛剛臉怎麽這麽紅。”

  容渟嗆了一下,“不是風寒。”

  “那就好。”薑嬈鬆了一口氣。

  總覺得他病懨懨的,很容易生病。

  容渟向她遞去油紙袋,想把從妙食閣買的梅子給她,卻聽她說道:“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她愁眉苦臉,“鄴城解封了。我爹爹之前說過,等這裏一解封,我家要回一趟金陵。離開了這裏,就再也不回來了。”

  容渟的手乍停半空。

  他無法在此時回到金陵。

  若是回去,就是把自己送到別人的刀子底下。

  但她要走……

  薑嬈的視線掃向容渟踩在輪椅上的兩條腿,她沒有瞞他,“可我放心不下你的腿,你的腿傷,恢複得怎麽樣了?可以走幾步了嗎?”

  她語氣裏含了一絲期待地說道:“若是你恢複得好一些,我也就沒什麽掛心的事情,能放心離開了。”

  容渟沉默良久。

  等了好一會兒後,慢吞吞地說道:“我腿上的傷……並沒有起色。”

  說話間,他挪了挪,用身子將老大夫給開的補藥包掩藏在了身後。

  薑嬈眼裏一抹遺憾。

  更多的是心疼。

  他這腿傷好得太慢,遭罪的隻是他自己罷了。

  “那你要好好養傷,我同我父親商量一下,興許不急著回金陵。”

  薑嬈和他說了一會兒,還是惦記著剛才顯然有些氣惱跑開了的弟弟,等容渟轉身離開後,她對明芍說道:“帶我去找謹行吧,我怕他現在還是在不高興。”

  說著她就覺得有些頭疼,還微微歎了一口氣。

  容渟聽到了身後那聲歎息。

  ……

  溪水旁。

  容渟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上倒映出來的他的臉龐。

  他提了提嘴角,試圖扯出一個和善的笑臉,卻覺得嘴角有些僵。

  容渟臉上鮮少有什麽表情,並非是他擅於控製情緒,隻是因為在他眼裏,所有的人都一樣,隻會讓他厭惡,激不起其他任何情緒,所以冷眼對之。

  但那些丫鬟說他嚇到她的弟弟了。

  他嚇到她的弟弟,她會不高興。

  他皺著眉,又刻意舒展開,朝著湖水,又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來,分外不自然。

  他自己瞧著都,別扭。

  ……

  薑嬈去了薑謹行常去的幾個地方找他,本以為很快就能找到,卻都沒見到他的身影,即使已經叫丫鬟跟著,幾乎萬無一失了,心裏不免還有些擔心,小孩子還是看在眼前才覺得放心的。

  眼裏難掩急色,遠遠的,卻見一修長身影牽著他弟弟的手走了過來。

  薑嬈看清那道人影,卻忍不住皺了眉頭。

  是楊修竹。

  前幾天燈會剛剛不歡而散,現在他竟然還可以溫和笑著,麵若春風。

  可對薑嬈來說,鬧過矛盾了,就不會再笑臉相迎。

  她不是很想同他說話,看著他拉著薑謹行的手走近。

  “薑姑娘。”他雖對著薑嬈冷臉,可語氣仍舊溫和無比,“適才街上偶遇令弟,小生見他身邊隻有兩個丫鬟,親自將他送了回來,免得他一個人出事。”

  一個人……不是還有兩個丫鬟嗎?

  薑嬈煩心極了。

  就算楊修竹做的事情多餘,可卻是出自好意,該道謝,依舊得道謝。

  薑嬈頗有些不情願,盡量語氣和緩地說:“多謝楊公子。”

  除了道謝,她就沒什麽其他想說的話了。

  她拉過來薑謹行。

  看著這個不知道為何心情變好了的胖小子,她心頭就越鬱悶了,要不是這個臭小子到處亂跑,也不會正巧讓楊修竹碰上。

  前兩天她才剛凶巴巴說要和他家斷交,現在就要去給人家道謝。

  丟人,就是丟人。

  肯定是她上輩子欠了他的。

  薑謹行完全猜不到薑嬈的心聲,他到了姐姐身邊,回轉過頭去,奶聲奶氣道:“多謝楊哥哥。”

  薑嬈眉頭立刻就攢起來了。

  小霸王鮮少主動說謝。

  還喊上哥了……

  他們的關係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楊修竹微微笑著,彎下腰,揉了揉薑謹行腦袋,“等下次遇到,哥哥再帶你出去玩。”

  薑謹行重重點了點頭。

  薑嬈耳朵一尖,將那個“再”字聽了進去。

  等楊修竹走後,她立刻追問,“剛剛你們去哪兒玩了?”

  薑謹行卻捂住了自己嘴巴,悶悶的聲音從手心裏傳出,“我們說好了,不告訴姐姐。”

  他哼哼唧唧,看著楊修竹離開方向,很講義氣地握了握小拳頭。

  ……

  楊修竹走出去幾步,忽的停住。

  攤開手,手心裏,幾塊糖。

  他想著剛才薑嬈的反應,顯然還有氣。

  是上次他妹妹說話太過火了。

  以她的樣貌,恐怕從小到大都沒有聽過一個醜字。

  更別說是大庭廣眾之下。

  生氣是應該的。

  隻是他沒想到她說的不同他家打交道,便是真心不想同他家打交道,幾日以來,他遞去的拜貼都被她拒絕了。

  他留心在附近逛了幾日,今日遇上她那個一臉淚痕朝丫鬟嘟囔著說想吃糖的弟弟,才算找到了機會。

  小孩子心性單純,容易收買,幾塊糖便哄得開開心心的。

  更沒想到的是,正巧碰上這小孩最近被家裏約束著不能吃糖,已經饞了好長時間,他給他糖,雪中送炭一般。

  倒是老天助他了。

  不然這小孩家底厚實,什麽都不缺,他可真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討好。

  糖鋪老板對他又客客氣氣,那小孩子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能將她弟弟哄得開心,接近她也就變得更容易了一些。

  想到此,不免一笑。

  不過又想想她剛才還有氣的模樣,他收了笑,輕緩搖了搖頭。

  還是得再接再厲,徐徐圖之。

  ……

  錦繡宮,季嬤嬤又如之前每個往日一樣,踏入宮門。

  季嬤嬤是嘉和皇後最得力的助手,在錦繡宮中,資質最老,地位最高,那些小宮娥太監,看到她無不點頭哈腰的。

  往日裏季嬤嬤很是享受這份威風,今日,卻覺得那些宮女太監對她的態度有些不同。

  沒之前那麽熱切了。

  季嬤嬤心裏起疑,待踏入殿內,看到了嘉和皇後身邊那個樣貌陌生的新麵孔後,就有了答案。

  嘉和皇後叫她隨身伺候在她左右。

  這明明是她的位子。

  季嬤嬤臉上的皺紋因皺眉的動作扭曲成奇怪的紋路,她到皇後麵前,問:“娘娘,這位是……”

  嘉和皇後都沒有抬眼看她,以一種平平無奇的語氣說道:“這是漁影,新來的宮娥。”

  季嬤嬤看著那年輕的宮娥占了她先前的位置,油然而生一種領地被奪的恐慌與恐懼,她上前,試圖取代這個正在給嘉和皇後揉著肩的新宮女的位置,“娘娘,還是讓老奴來吧,老奴伺候您多年,更清楚您喜歡什麽力道。”

  話裏,暗暗把她伺候了嘉和皇後多年的話,擺出來給她聽。

  卻不料對於已起疑心的嘉和皇後來說,她的話簡直刺耳無比。

  伺候多年,最終還不是背叛。

  嘉和皇後皮笑肉不笑,“季嬤嬤,如今你上了年紀,體力不比年輕的時候,本宮憐惜你,這要用體力的重活,還是讓漁影來吧。嬤嬤年高,到了該多歇一下的時候了。”

  漁影適時問道:“娘娘,這力道可還舒服?”

  “舒服極了。本宮這幾年來,還沒像這次這樣舒適愜意。”

  季嬤嬤臉上火辣辣的,有些掛不住,她竟沒想到,皇後娘娘竟開始嫌棄起了她的手藝?

  待到皇後娘娘將原本由她來做的給一些官員的活交給漁影去做之後,季嬤嬤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若說揉肩端水道歉一類的,隻是一個能貼身照顧皇後娘娘、與她拉近關係的機會。

  可給官員送信這種活,分明是隻能交給信得過的心腹去的。

  滿心混亂間,又想到了上次科考作弊被嘉和皇後拒絕的事。

  季嬤嬤霎時渾身冰涼。

  這接二連三的事,都在向她傳達著一個信息——

  皇後已經開始尋找能夠頂替她的人。

  她是年事已高,可之前皇後娘娘一直待她很好,她還以為,若有一天她老了,皇後娘娘要找人接替她,會先和她打聲招呼。

  誰知今日卻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季嬤嬤漸生出無盡的危機感。

  她隻知道皇後娘娘似乎對她有些不滿,卻不知道她的不滿都有哪些。

  這讓她倍感慌亂。

  晚上,送貼到四皇子那兒,想見她一麵。

  她自知自己隻是個奴才,是個外人,比不得四皇子與皇後的母族都是金陵徐氏,關係更加密切。

  興許皇後有和四皇子說過關於她的事。

  四皇子本性貪財好色,不然也不會出主意說從本該送給九皇子的月錢中貪謀走一部分,差點讓那汪周鑽了漏子,差點就給皇後娘娘埋下了禍根。

  但貪財好色,就有容易被人討好賄賂的地方。

  季嬤嬤準備了一套黃金打造的刀具,來到四皇子府上。

  四皇子已經從嘉和皇後那裏知道了季嬤嬤和外人勾結的事。

  打算除之而後快。

  但季嬤嬤替他們跑了太多年的腿,辦了太多年的事,知道的事情太多,正在由她經手的事也不少,盤根錯節。與季嬤嬤勾結的人也沒全部追查出來,還不到殺她的時候。

  他的態度比較冷淡,卻收下了那套金做的刀具,故弄玄虛說道:“季嬤嬤不若反思反思,是不是自己身上出了什麽問題?”

  季嬤嬤似懂非懂。

  難道是她有辦得不太妥當的事,招來了皇後娘娘的厭惡?

  出了四皇子府,皺著眉頭想,是否她再多為皇後娘娘做一些事,她就能阻止自己手上權力的流失?

  要是這些權力沒了,那些巴結她的人肯定也就再也不來了。

  季嬤嬤心裏琢磨著這事,想了想去,隻有一件事,是皇後娘娘想不到,但她已經想到了的。

  ……

  季嬤嬤走了,四皇子的臉色便變得十分冷淡,讓人將刀具收拾下去,堆在了府庫。

  ……

  領著薑謹行回家後,薑嬈很快抱著那袋烏梅,去找她爹爹。

  看到薑四爺現在正在書房,將他那些字畫收進箱子裏,薑嬈眼皮一跳,立刻跑過去阻攔他的動作,“爹爹。”

  她嬌裏嬌氣地喊,還沒說下一句,薑四爺就知道她這是有事要求他,停住了手頭的動作,有些警惕地看著她,“說吧,想要什麽。”

  “女兒不想出城。”薑嬈如實說道。

  薑四爺早有預料一般挑高眉梢,“為了城西那小子?”

  薑嬈也早有預料她爹會這樣問,把一顆烏梅塞到了薑四爺嘴裏,“那家妙食閣的梅子與點心,我都舍不得。”

  薑四爺吐了核,“那我去將那家店買下來,明日就走。”

  薑嬈:“……”

  她說了實話,“我是為了他……”

  薑四爺痛心疾首,“矜持,爹爹教你的,女子要矜持呢!”

  薑嬈急得跺了跺腳,又解釋了一次,“爹,他的腿有傷,藥是我求回來的,我不看著他站起來,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怕藥不對。”

  “還提那藥,都快把你命給搭上了。”薑四爺戳了戳她腦門,見她眼裏水光微晃,心裏一陣心疼。

  “罷了。”

  他無奈歎氣。

  薑嬈眼淚還沒出來就回去了,沒等薑四爺說完話就歡喜抱住了他的胳膊,“爹爹最好了。”

  薑四爺滿心無奈,卻又說道:“但也不能留太久了,最多再留三個月,到了夏天,一定得走,你祖母生日,總不能錯過了。”

  薑嬈撥浪鼓點頭,“好。”

  “還有一事。”薑四爺冷肅著臉龐,“留下來這三個月,你多練練你的繡活。”

  薑嬈:“……”

  她那繡活還用練嗎?

  繡什麽都是一個水平。

  她想撒個嬌,萌混過關,“爹……”

  薑四爺無情打斷她,“梅蘭竹菊,選一個吧。”

  “……”

  “我繡土行嗎?”

  梅蘭竹菊,哪一個都能要她命。

  薑四爺差點被繃住笑,“不行,從那四個裏頭選一個,繡完了再出去。”

  他總得想點辦法關一下她,免得她成天往城西跑。

  等今日她從四個裏選了一個,下次,再從剩下三個裏選一個。

  梅蘭竹菊都繡完,還有別的花花草草。

  哪家小子都別想這麽早就拐走他姑娘!

  薑嬈麵如土灰。

  我怕是永遠見不到外麵的世界了。

  ……

  雖然希望渺茫,但是還需努力。

  外麵淅淅瀝瀝在下雨,反正也沒法出去,花一整天繡,肯定能繡好。

  雨停了正好能出去,再好不過。

  薑嬈拿起針那一刻就在給自己打氣。

  一個時辰後——

  不想努力了。

  薑嬈兩眼空洞地看著麵前的針、線、布。

  對麵是府上手最巧的那位繡娘。

  靈巧地穿針引線,不一會兒功夫布上便栩栩如生。

  薑嬈:她的腦子覺得它學會了,但兩隻手覺得它們不行。

  繡娘見她實在繡布出什麽東西,拿過來她那張布,說道:“老爺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特意囑咐我,要是姑娘實在做不出什麽東西,就讓我先玩您布上繡上紋路,您好沿著添補些線扣就行了。”

  薑嬈頓覺輕鬆許多,心頭巨石卸了下去。

  爹爹最近突然刀子嘴豆腐心,她還有些不適應。

  在等繡娘幫她繡上花紋的功夫,薑嬈不知不覺卻睡了過去。

  夢見薑家二房三房被官兵抓了,烏泱泱一院子人都站在那兒哭。

  薑嬈在夢裏都沒忍住笑。

  二房三房和她家的關係一直不太好,等到她醒來,繡娘將繡著青竹形狀的布放到了她眼前,邊問,“姑娘做了什麽夢,夢裏一直在笑。”

  薑嬈笑了笑,“美夢。”

  沒有什麽比夢見討厭的人吃癟更痛快的了。

  但等她回味了回味,卻隱約想起一件事。

  最開始她做夢,夢到的是薑家滿門,男子充公,女子入奴籍。

  剛才那夢……

  不隻是二房和三房被捉了,是她全家都被捉了?隻是她夢裏沒有夢到她家被捉的場景?

  薑嬈瞬間有些心驚。仔細回憶了一下夢境,罪名是清餘黨。

  想想時間,應是在下一任皇帝即位時,站錯了黨派。

  可能真的是一整個寧安伯府……都遭殃了……

  她對官場的事從來沒有關注過。

  要想問人,也隻能問她的爹爹。

  薑四爺雖奇怪於薑嬈為何突然關心起了政事,但女兒來找他聊天,而不是去城西找混小子。

  他恨不得給講上個三天三夜。

  但當知道薑嬈的問題是如今幾位皇子裏,誰最可能被立為太子時,他卻沉默了下去。

  好一會兒後,才緩緩開口,“這事,爹爹說不準,更不能亂說。”

  他道:“爹爹隻與你說些悄悄話。當今聖上正值壯年,一心撲在朝政上,一日隻有三四個時辰得以休憩。後宮妃嬪百人,子嗣近二十個。依我看,就他那點閑暇時間,恐怕連自己的孩子都認不全。大昭的傳統,曆來立賢不立嫡,可我覺得,皇上現在許是都不清楚哪個兒子有何才能。”

  他一改平日裏為女兒操碎心的老父親形象,眼神睿智沉穩,“若十年內,有災患,或有戰事,叫皇帝看到哪個兒子的本事,便能選出明君。不然……”

  他眯了眯眼,“連我們寧安伯府一個小小伯爺的爵位,都有人爭破頭去搶,不惜害死兄弟的命,年年,你覺得皇位比起爵位來,要誘人多少。”

  “但災患和戰亂……”薑嬈皺眉,“百姓會過得很苦。”

  薑四爺摸了摸她的頭,“皇位更迭,權利交替,免不了要見血。不過年年放心,爹爹有本事護我們一家人平安無虞。”

  薑嬈深深地看了自己父親一眼。

  她夢裏,薑家,非常的不夠平安無虞。

  可聽她爹爹這一番描述,她爹似乎完全沒有參與黨派爭奪的意思。

  那等新帝登基,還會被清算,怕是隻是因為爹爹那幾個兄弟帶來的無妄之災。

  待到回金陵後,要想辦法阻止薑府的人投往四皇子那一黨去。

  ……

  正納悶著,又聽頭頂落來一聲,“年年現在知道,我阻撓你與九皇子婚事的良苦用心了吧?”

  薑嬈還在憂國憂民憂她整個家族,思維突然跳到她自己身上,懵懵懂懂的,“嗯?”

  薑四爺見她顯然還不懂,說,“你若嫁了那九皇子,那九皇子要是一直活到皇權變更的時候,薑家勢必要摻和進爭奪皇權的事裏頭去,避無可避。”

  “不過。”薑四爺語氣微微沉痛地感慨說,“那孩子八成活不到那時候。我那時候拒絕這婚事,最怕的倒不是日後會被拉下水,而是怕你小小年紀未婚夫就過世,你成了寡婦,不吉利。”

  薑嬈:“……”

  她爹真的太能想了。

  但她現在,竟然對差點成了自己未婚夫的那個九皇子,有一點點好奇。

  ……

  雨過天晴。

  薑府。

  薑嬈照著繡娘給打好的底,繡了一半。

  線繡得歪歪扭扭,但至少能看出來是什麽東西。

  她正做著最後收尾的努力,明芍過來喊她,“姑娘,老爺喊您出去。”

  還沒繡完就可以出去了?

  薑嬈放下了手裏的針線。

  又聽明芍補了一句,“是去正廳,有客人來了,要見姑娘。”

  來找她的客人,還在正廳接待,薑嬈想不出來是誰。

  她起身,走出去時,聽到明芍說,“是楊公子和楊姑娘,來給姑娘道歉的。”

  薑嬈眉頭皺了一下,到正廳後,看到了楊修竹與楊祈安。

  楊祈安乖乖坐在那,表情誠懇。

  她被他哥罰了禁閉,還被爹爹一通好罵,說薑家是京城來的貴人,他們根本得罪不起。

  楊祈安簡直又惱又恨。

  可等來到薑府,見到了府內的那些貴重擺設,她眼饞了。

  這家普普通通的用具,都是她沒見過的寶貝。

  楊祈安想著,若是薑嬈真能成她嫂嫂,那她就能和她要她看中的那些貴重物件了。

  越看越想要,等薑嬈來了,人還沒到正廳,她便撲了過去,“我不該說你醜的,你長得比我見過的人都要好看。”

  薑嬈有些厭煩地掰開她拉住她胳膊的手。

  抓疼她了。

  楊修竹擰緊眉頭,明明妹妹來時還不情不願,被他拿不給她買首飾做威脅,才肯跟出來,如今又為何如此熱情?

  但過頭了!

  薑嬈走近正廳,先和她爹娘打了招呼。

  薑四爺對這事沒多大看法,兩個小輩一起來了,他總不能把人趕出門去,但現在這個小子是城南的混小子,還是已經托父親來提過親那種。

  他們道完歉了,他就想送客了。

  薑四爺看向薑嬈,氣音溫柔地問道:“年年氣消了沒?”

  薑嬈搖了搖頭。

  她又不是氣楊祈安說她醜,是氣她當著眾人的麵說容渟是殘廢。

  薑四爺點點頭,一揮手,“行了,你們道歉道完了,我女兒不接受,你們可以走了。”

  楊祈安愣在原地,“我都道歉了……”

  她都已經低聲下氣地道歉了,為什麽不接受!

  “誰規定道了歉,就得接受了?”惹他閨女生氣,他還沒算這筆賬,薑四爺冷冷看著楊祈安,“道歉是你們的事,接不接受是我們的事,你們走吧。”

  他楊祈安一直在偷看他家那些擺設,道行太淺,骨子裏的貪婪一覽無餘,冷眼瞧過去,添了一句,“最好別再入我薑家。”

  薑四爺是出了名的好脾氣。

  犯到他閨女,卻也是出了名的不留情麵。

  待他們走後,薑秦氏與薑嬈說道:“那位公子還好,飽讀詩書,一身書卷氣的。可是他那個妹妹,太過小家子氣了。反倒顯得她那哥哥也沒那麽好了。”

  薑嬈也這麽覺得,點了點頭。

  薑謹行忽噠噠噠地跑了進來,拉住了薑嬈的手,“姐姐,你隨我出來。”

  薑嬈不明所以,被他一路拽著,到了府外。

  看到了楊修竹。

  他剛剛叫人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妹妹帶了回去,心裏頭有些冒火,看到薑嬈出來,臉上怒火降了下去,神情溫柔許多,“薑姑娘。”

  他謙恭有禮地道歉說道:“適才,家妹粗魯,不知禮數,令薑姑娘受驚了。”

  薑嬈仍是不是很想同他說話,目光反而放在了薑謹行的背影上。

  想知道他為何會幫一個外人。

  楊修竹見她神情,自知冒進無用,說了這句,便想離開。

  但離開前,眼睛餘光,卻看到了她頭頂沾著的落葉。

  身體動作先於其他,手伸了出去。

  他身材高大,罩著薑嬈。

  楊修竹看著她如雲長發,眼底,寫滿溫柔小意。

  遠遠的,小道一旁,矮牆之下。

  容渟的臉逆著光。

  宛如修羅。

  從他的角度看去。

  像是身材高大的青年,低頭俯身,將嬌小昳麗的小姑娘,輕輕攏入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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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臉紅的渟崽:我都還沒抱過

  作者:這章的你還痛失小舅子支持

  雖然來晚了但是我。我又三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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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24h內2分評論還是有紅包(阿猹繼續拍著她更加幹癟的小錢包說道),求作者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