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在洗手間外麵等了快半個小時，徐子萌終於慢吞吞從裏麵走出來。

  她垂著腦袋，蔫了吧唧的像隻霜打的小白菜，走到他麵前停下。

  “你送我的項鏈……”她聲音啞啞的，老實交代，“被我爸爸搶走了。”

  一根項鏈而已。風清沒放在心上:“你喜歡的話，我再給你買——項鏈手鏈隨便挑。”

  他注意到她的頭發已經染回了黑色，束在腦後的馬尾也和她的心情一樣，蔫蔫的。

  他把手裏另一瓶礦泉水遞給她，本著給小白菜澆水的心情:“喝點水，我剛剛聯係了顧渺兮的男朋友，他正趕去警局，處理完那邊的事就和顧渺兮一起過來。”

  徐子萌沒有接他遞過來的水，道了聲謝謝，繞過她重新回到手術室的門口。

  剛好，手術室門上紅燈滅了。

  醫生從手術裏出來，徐子萌快步迎上去。

  “你是傷患的家屬？”

  “對，我是她女兒。”

  “手術很成功，你母親沒什麽大礙，在醫院好好修養幾天就沒事了。”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隻有一個小姑娘在外麵等，醫生感歎孩子父親的失職，柔聲道，“不用太擔心，你媽媽沒事的。”

  徐子萌彎腰道謝:“謝謝醫生。”

  徐翊被護士從手術室轉移到病房，麻藥的效果還沒消退，她閉著眼睛睡得很沉。

  看著呼吸平緩的徐翊，徐子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才發覺自己的貼身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

  “剛才坐在手術室外麵，我就在想，要是媽媽去世了怎麽辦……”小姑娘眼眶依然紅著，吸了吸鼻子，哽咽，“不是說老天會偏愛善良的人嗎？我媽媽那麽好，從來不會傷害別人，可為什麽她過的這麽苦？”

  風清沒有回話，徐子萌自覺小孩子的抱怨聽起來無比幼稚——就像老師說過的，眾生皆苦，你覺得自己累了乏了走不動了，回頭看看那些還在為吃飽穿暖努力奮鬥的人，就會發現其實你所謂的苦難和別人比起來，算不得什麽。

  風清挑眉:“你們老師是這麽說的？”

  徐子萌點點頭:“嗯。”

  “你們老師也太搞笑了吧。”風清對這個觀點嗤之以鼻，“為什麽要以痛苦去衡量痛苦呢？把痛苦作為標尺，來對比自己活得好與不好，本來就是很傻缺的行為啊。”

  因為不管你怎麽比較，苦難依然存在——你所承受的苦難並不會因為“別人活得比你更艱難”這個事實而有所減少。

  徐子萌抬頭看他。

  “每個人都會遇到各種不開心的事，不能因為讓我不開心的事沒有讓你不開心的事那麽嚴重，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我不能不開心。”風清靠在牆壁上，曲起一條腿，歪頭看了眼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你過得好不好，隻能以你的所想為標準，和旁人沒關係。”

  徐子萌眨了眨眼睛。

  小姑娘還沒到糾結這種事的年紀，風清拍了拍她的發頂:“年紀小小的，想什麽苦難不苦難的，那個男人已經進局子了，相信我，以他的所作所為，讓他在牢裏待個三五年不成問題。”

  徐子萌眼裏的光黯淡幾分:“我都不記得爸爸上次對我笑，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她的記憶裏，隻有那個男人打罵時扭曲的臉。

  “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會不會笑。”

  應該是會的，至少看到他那個兒子的時候，他肯定都是笑著的。

  “記住那種人有什麽用？白白浪費腦容量，不如多背幾個英語單詞。”

  “……”

  小姑娘似乎並沒有被他的話安慰到，她又恢複到之前那種無精打采的狀態，完全不像兩人第一次見麵時的張牙舞爪。

  曾經換女友如換衣服的男人一時間摸不透小女孩的敏感心思，他嚐試換個思路去安慰她，被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

  是以前一起玩的那些狐朋狗友打來的電話。

  “什麽事？”

  “風少！傾城時代三缺一啊！快來！”電話那頭的男人嗓門很大，嚷嚷著，“我跟你說，我在音樂學院遇到了一個極品美女，待會兒也要過來，她還要帶上她的小姐妹一起，機不可失啊風少……”

  刺耳的聲音傳進耳朵，徐子萌瞪大眼睛看著風清。

  被小女孩純淨清澈的眸子盯著，風清驀地騰起一股子心虛。

  他比了個手勢，故作淡定地握著手機走到走廊另一頭打電話。

  “混蛋，你給我小點聲！我妹妹在邊上呢！”

  “你妹妹？你啥時候多了個妹妹？咦～不會是情妹妹吧？快帶出來給哥幾個瞅瞅。”

  “情你大爺！我說你這腦子一天到晚除了情情愛愛還有沒有別的東西？知不知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

  “我去，風少，你被車撞腦子了？”對麵一驚一乍，“你不會真改邪歸正了吧？不行，你等會兒啊，我把美女的照片發你微信，你看看再說。”

  以為他中邪了，對方火速掛斷電話，不一會兒，又給他發過來一張照片。

  風清瞟了一眼，冷笑:“什麽玩意兒……”

  頓了頓，仔細看看:“嗯，確實長得不錯～”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回消息:“等我這邊事情處理好了過來，你們給我悠著點玩。”

  對方秒回:“哈哈，就知道你是假正經！”

  ……

  男人靠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打電話，徐子萌不時看他兩眼，想從他的表情判斷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不過……他說什麽，和她有什麽關係呢？

  徐子萌收回視線，盯著腳尖發呆。

  電梯叮一聲，年紀不大的男生抓著一個玻璃瓶子搖搖晃晃地往這邊走。

  他一眼看到坐在病房外椅子上的女生，混濁的眼睛頓時亮了，不知不覺加快腳步。

  “萌萌。”“柳子萌！”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前者來自打完電話回來的風清，後者來自扭曲著臉的男生。

  徐子萌看向男生，下意識站起身，不太確定地問道:“你是……柳子乾？”

  父母離婚時她年紀尚小，那個女人的孩子還沒出生，她沒見過同父異母的弟弟，卻能從他和柳巍相似的五官猜出他的身份。

  確認了女生的身份，少年揮手就把手裏拎著的瓶子砸向女生:“柳子萌！你這個害人精！去死啊！你和你媽媽！你們都去死！”

  玻璃瓶沒有砸到徐子萌身上。

  瓶子落在的瞬間，被趕過來的男人一把揮開。

  裏麵的液體濺落，直覺不對勁，風清抬手護住小女生的臉，把人按進懷裏。

  大半瓶液體砸落在他的胳膊上。

  玻璃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剩餘的液體四濺開來，引得一片尖叫聲。

  “是硫酸！”路過的醫生最先注意到男人被燙傷的胳膊，“快抓住那個男生！他在到處潑硫酸！”

  大聲喊人抓住凶手，醫生快步走到風清麵前:“你快跟我來，你的胳膊要盡快處理……”

  直到柳子乾被熱心群眾按住，男人把她推進病房，自己跟著醫生去處理傷口，徐子萌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呆呆站在門裏，耳邊是一聲重過一聲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