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未來
作者:非天夜翔      更新:2020-04-02 11:17      字數:6042
  天地白駒最新章節

  十一點半,杜景踏入昌意事務所。

  莊力買好咖啡,遞給杜景,說:“老大正在談事,還要再等一會兒。”

  杜景接了過來,順手遞給莊力一份伴手禮,說:“你嫂子給你帶的。”

  莊力頓時感動莫名,沒有注意到在杜景口中,換了某個稱謂,當即拿了出來,說道:“謝謝景哥!我一定努力工作……”

  伴手禮是一隻招財貓。

  “你算不上穩重,”杜景難得地在正式離職這天與莊力認真地談了幾句,“不像他們。”

  杜景喝了點咖啡,抬眉示意莊力看公司裏來來去去的同事,清一色一絲不苟的西服,擦得錚亮的皮鞋,在飲水機前三三兩兩地聚著。

  莊力說:“是是,我以後一定……變得更穩重些,景哥……”

  杜景說:“但你這樣很好,真的,很有性格,別變成他們那樣。”

  莊力一怔,杜景又說:“有時候,不必上頭吩咐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相信自己的直覺,對探員來說,直覺才是最重要的。”

  莊力表情複雜地看著杜景,繼而轉身,說:“景哥可以給我寫一段話留念麽?或者……簽個名也行的。”

  說著,他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遞給杜景,杜景接過筆,想了想,隨手寫了句赫拉克利特的話,簽上名,當成主管給他的紀念。

  接著,杜景又朝前翻頁,無意中看了眼,另一頁上是潦草的字,落款叫“周昇”。

  “前任?”杜景說。

  “呃,這個說法有點讓人誤會,”莊力笑道,“不過確實在周少爺手下待了三個月。”

  杜景沒有細問。十一點五十,會議室裏出來一名同事,一名中年人出會議室,招招手,讓杜景進去。

  那人不是李良意,杜景微一皺眉,卻沒有多問,跟著進了會議室裏。

  “自我介紹下,我叫王舜昌。”那中年人隔著會議桌傾身,與杜景握手,握手的動作堅定有力。會議室裏還有幾名不認識的同行,顯然是中年人帶過來,為杜景作辭職述職的。

  “大老板,”杜景說,“你好。”

  昌意事務所以“昌”“意”命名,大部分時候由李良意代管,王舜昌則隻存在於傳說之中,但高管離職,負責人是無論如何都要過來一趟,親自做涉密審查的,畢竟做這行接觸的東西太多,一旦出什麽事,後果非同小可。

  當然杜景也很清楚規矩,隻要是正常辭職,昌意哪怕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卡他。

  “表挺漂亮。”王舜昌不經意地看了眼。

  “老婆帶過來的嫁妝。”杜景說。

  “打算結婚了?”王舜昌說,“也挺好,和周昇一樣吧?”

  “差不多。”杜景自然知道王舜昌想說什麽。

  王舜昌也清楚,做這行的,都是掙賣命錢,各自打著一旦財務自由就辭職的打算,不可能做長久,公司也沒法強求,歸根到底,不是國家機器。

  “我們看了您的辭職報告,杜總。”一名同事說。

  杜景看了眼凡賽堤之眼,中午十二點過五分。

  他把右手放在左手的表盤上,兩手搭在會議桌上,說:“該說的,都在報告裏交代清楚了。”

  “是的,”一名同僚說,“內容基本屬實,根據我們的審查,沒有問題。”

  杜景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結束了。

  王舜昌說:“其他都沒問題了,找你過來,隻是為了和你確認幾件事。”

  杜景揚眉。

  王舜昌想了想,說:“你在柬埔寨通過一場密室逃生,救出了人質,並協助國際刑警瓦解了他們的洗錢犯罪集團。”

  杜景點了點頭,王舜昌又說:“我反複讀過整篇報告,以及所有參加者的口供,唯一不太明白的隻有一件事,你在有毒的水源中,是如何判斷哪一盆被投毒了的?”

  杜景說:“馬|錢|子堿的微弱氣味。”

  “水源中被投放了馬|錢|子堿麽?”王舜昌說。

  杜景沒有回答,微微擰起眉頭。

  王舜昌又說:“但是你們當時沒有走到另一個水源前去。”

  杜景沒有回答。

  片刻後,王舜昌再翻了幾頁報告,說:“你是怎麽判斷牆內玻璃隔櫃中有致死毒蛇的?”

  “直覺。”杜景又說。

  “嗯,”王舜昌又說,“相信直覺,是很重要的。”

  說著,他把報告放在桌上,意味深長地打量杜景,就在這時,杜景用力閉眼,複又睜開,仿佛辨認著麵前王舜昌的容貌。

  “告訴我,明天、後天,或者一年後,將發生什麽?”王舜昌忽然說。

  杜景輕推桌子,將轉椅後退。

  “給你喝的咖啡裏,加了鎮定劑,”王舜昌說,“配合一點,杜景,你膽子也太大了,還想在昌意動手?”

  杜景的鎮定劑發作,隻聽見王舜昌與一眾探員交談的聲音,仿佛遠在天邊。

  “他明顯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事。”

  “這也就意味著……這是他第一次經曆這一天……”

  “不,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假設他現在通過所謂的躍遷離開了,他會在我們的麵前消失麽……”

  “先帶他下去……密切監視他,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搜繳起來……”

  椅子翻倒的聲音,杜景摔在會議桌下,掙紮片刻,兩名同事上前,架著他,王舜昌打開會議室門,杜景便被架著,強行拖了出去。

  所有同事一起轉頭,看著垂頭陷入半昏迷狀態中的杜景。

  莊力驀然站了起來,大喊:“景哥!”

  莊力要追出去,卻被人攔住,莊力憤然掙紮,王舜昌怒道:“你還敢在公司裏動手?!無法無天!”

  莊力吼道:“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聲音漸遠,杜景被拖出走廊,背後莊力還在喊。

  “他隻是想辭職而已啊!”

  被拖出走廊時,杜景瞬間一招回旋,甩開左側同事,箍著右側那人的脖頸,帶著他的頭往牆上一撞!

  “咚”的震響。

  一時辦公室裏所有人都聽見了,刹那王舜昌變了臉色,飛身出去。

  走廊裏留下兩名昏迷的同事,杜景已消失了,遠處傳來安全通道門砰然關上的聲音。

  “通知保安,”王舜昌道,“封鎖大廈所有出口,拉警報。”

  警報聲大作,當天正午,十二點半,杜景撞開玻璃門,衝進四樓的物業辦公室,一步踩上辦公桌,側身朝著玻璃窗一撞。

  嘩啦聲響,昌意的探員已從一樓往上逐步搜索排查,卻不料杜景伴隨著漫天碎玻璃,華麗地在空中轉身,飛躍數米距離,飛向大廈另一側,一個購物中心的玻璃連廊前。

  緊接著他一個滑步,從玻璃連廊上滑進了購物中心。

  探員們衝來,杜景躍過一家餐廳,正是午飯時間,到處都是來吃飯的白領,瞬間餐廳內大亂。

  “接鍋!”

  杜景掀起餐桌,火鍋朝前來捉拿他的同事飛去,地麵滿是油。杜景轉身給了攔路人一拳,到處都在尖叫,探員被打得後仰,杜景準之又準,摘走了那人手中的槍,轉身朝向從電動扶梯下衝上的昌意探員。

  所有人馬上抬起雙手,朝著周圍四散。瞬間有人看見杜景手中的槍,全場炸鍋。

  杜景轉身,沿著購物中心的中庭一翻,下了二樓,再下一樓,從一家咖啡廳裏衝了出去。

  一點二十分,長安鍾表古董店內。

  周洛陽把視頻看到尾聲,說:“你們為什麽會有這份記錄?”

  素普答道:“環太平洋探員協會提供,當時後車的監控錄下了經過,這份視頻最初掌握在東京羽田町警察局手裏,我費了很大力氣才拿到……”

  直到父親的車驀然轉向,仿佛為了閃避側旁另一輛車的襲擊,在高速路上瞬間失控,雨天路滑,這一失速的後果是致命的,導致他那輛豐田在空中飛了起來,翻滾,車頂朝下,狠狠地摜在了路上。

  下一刻,視頻一片漆黑——後車撞上了前車,也即錄像的提供者的車輛,撞上了翻倒的、周父的車。

  周洛陽麵對漆黑的屏幕,看見了自己倒映在屏幕上,悲傷而憤怒的臉。

  接下來就是他所知道的,連環十餘車相撞,釀成一場震動東京的車禍。

  “看這裏,”素普說,“你還好嗎?周先生?”

  素普轉過電腦,拉過進度條,定格在某一幀上,示意周洛陽先看。

  那是杜景上駕駛座前,被停車場攝像頭拍到的一幕。

  “注意車牌號。”素普說,繼而比對車禍瞬間,兩車並行。

  又是一幀定格,周洛陽父親的車與杜景的車並肩而馳,車牌號與車型,正是先前監控所攝下的。

  “然後呢?”周洛陽說。

  “注意這裏。”素普圈出右側,日本是右駕國家,駕駛位上,也即杜景所坐之處,被不斷放大後因清晰度問題,顯得非常模糊。

  但周洛陽勉強可以看出素普所指之處。

  “這是一截槍管,”素普說,“手|槍,他想隔著高速開槍,擊殺你的父親,你父親發現了,下意識地避開,結果車毀人亡。”

  周洛陽蓋上電腦,許久沒有說話。

  素普說:“現在讓我們來談談關於時間旅行的事吧。”

  周洛陽說:“我不知道什麽平行時空、時間旅行,恕我失陪了。”

  “你不能走!”素普說,“接下來對我們雙方來說,都非常重要!你現在想去質問vi?!沒有用的!兩年前他為什麽要槍殺你父親?他一定有他的理由!他回到中國,為的就是找到,穿梭時間的能力!”

  周洛陽朝素普怒吼道:“給我閉嘴!否則我先殺了你!”

  素普萬萬沒想到,周洛陽憤怒的時候竟是如此恐怖,他下意識地退避。

  兩人沉默片刻,周洛陽握著拳,氣得直喘氣。

  素普勉強鎮定下來:“這是你第一次從我這裏得知事情的真相。”

  周洛陽沒有回答。

  素普又問:“現在我需要清楚地知道,杜景是否已經得到了穿梭時間的能力?”

  “我什麽也無法回答你。”周洛陽道,“讓路。”

  素普終於站了起來,說:“我在你的店裏等了你兩天,如果你一意孤行,堅持現在就離開前去見vi,我不得不動武,你最好不要逼我用強,因為我最多隻有十二個小時,時間一到,你也許就會穿梭時間逃走……”

  “打壞東西,記得照價賠償。”

  周洛陽忽然道,繼而一轉身,素普卻衝到門前,抬起雙手,做了個格鬥的手勢。

  周洛陽實在是低估了他,素普雖是女孩模樣,動起手來卻絕不含糊,周洛陽沒有經過訓練,挨了他那一下簡直是致命的,腦子裏嗡嗡作響,摔到了茶榻上。

  茶榻上茶水打翻,周洛陽打不過他,卻絲毫不怕他,一記砂鐵壺如流星錘般朝素普飛去,素普衝上前,以手臂格擋,被熱水一燙,動作遲滯,周洛陽已踉蹌逃開。

  素普無論如何都要盡快收拾周洛陽並將他製服,讓他配合自己,否則一旦被人發現報警,他會惹上很大的麻煩。

  周洛陽開始在店內躲避素普,素普不敢動作太誇張,生怕砸碎了什麽自己賠不起的古董。兩人一個追一個躲,素普開始怒了,喝道:“我是來救你們的!周先生!不要做蠢事!”

  周洛陽沉聲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帶我回去,”素普說道,“帶我一起,讓我穿梭回去。”

  周洛陽一怔,繼而門外莊力一瞬間衝了進來,從背後扣住素普,素普剛一轉身,迎上了莊力的一招過肩摔!

  “嫂子!”莊力吼道,“景哥被公司通緝了!”

  素普上來給了莊力一拳,說:“原來昌意也開始行動了?”

  下一刻,一箭呼嘯而來,刷然穿過素普的肋下,帶著他的衣服,將他釘在了古董店的木牆上!

  周洛陽架第二箭,指向素普。

  “剛才那一箭隻要我往上挪一點,你的命就沒了!”周洛陽厲聲道,“放開他!”

  素普不敢反抗,抬起兩手,注視周洛陽。

  “與我合作,”素普說,“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後悔藥就在我的手裏,”周洛陽沉聲道,“有什麽比時間回溯效果更好的後悔藥呢?現在,馬上,滾出我的店,否則我不介意動手殺了你。”

  “什……什麽?”莊力說。

  “那是什麽?”素普忽然說,“是一件裝置?是不是你祖父傳下來,交到你手中的裝置?”

  周洛陽站在兩幅象征過去與未來的唐卡中間,身邊是無數表盤滴答滴答,伴隨著時間轉動。素普忽然在這一瞬間,聯想到了什麽。

  “那是……一塊表?回答我,是不是!”素普仿佛明白了,馬上轉頭望向工作台上,周洛陽正在維修的那塊凡賽堤之眼!

  他沒有見過斯瓦坦洛夫斯基那塊,隻見杜景戴過,下意識地聯想到了以後,猜測能穿梭時間的裝置,就在店裏!

  素普撲向工作台,周洛陽再放一箭,這一箭穿過他的手掌,鮮血四濺。

  莊力被嚇了一跳。

  “再不滾,下一箭就是心髒了。”周洛陽冷冷道。

  素普捂著手掌,慢慢地退了出去。

  莊力已經糊塗了,說:“這女的……在說什麽?她是誰?”

  緊接著素普轉身奔跑,離開了店裏。周洛陽推著莊力快步出來,問:“杜景呢?”

  莊力不住喘氣,看著周洛陽。

  傍晚五點,西四環,一家麻將館外攔起了封路條,數輛警車停在外頭,有人拿著喇叭朝裏麵喊話。

  “放下武器!”警察說,“配合一點,出來吧,我們能保證你的人身安全。”

  王舜昌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鬧得這麽大,之前看過杜景的材料,知道他有精神障礙,全靠藥物抑製著。

  然而逃出昌意還不是最誇張的,關鍵在於他劫持人質,藏身麻將館。這下事情一鬧開,昌意也脫不了幹係,上頭可不管你是什麽原因,過後一定會徹查。

  這小子隻要從這一天裏脫逃,就再也拿他沒有辦法了。

  但他還有一點沒有想通的是,假設他有穿梭時空的本領,十二點一到,他還能從這個世界上無聲無息地消失不成?

  “杜景!”王舜昌大聲道,“出來!我隻是想找你談談!”

  麻將館裏沒有回答,特警封鎖了附近的街道,尚未有狙擊手就位。而特警得到提醒,裏頭的這家夥對付起來非常棘手,還握有槍,不能輕舉妄動。

  王舜昌不敢亂來,萬一人質被杜景殺了,而他又穿梭時空消失了,那留下的爛攤子顯然更難收拾。

  幸好,他最後的一招奏效。

  “杜景!”王舜昌說,“我們找來了你的朋友!”

  周洛陽從車上下來,看見一間麻將館,當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王舜昌看了眼周洛陽,說:“你是周洛陽。”

  周洛陽說:“你們對他做了什麽?”

  “不管發生什麽事,”王舜昌說,“你能不能幫我勸他先出來?有話我們可以談。”

  莊力在車上已告訴了周洛陽一個大概,周洛陽在得知杜景在羽田機場的那件事後,顯得疲憊不堪。

  當然,莊力不知道公司為什麽會突然動手對付杜景,這種事,在昌意的曆史上相當地罕見,幾乎聞所未聞,哪怕要進行權力鬥爭,也不會拿杜景開刀,畢竟他隻來了一年。

  唯一的解釋,就是李良意與王舜昌有矛盾,想逼問李良意的心腹杜景了。

  周洛陽一瞥王舜昌,說:“我去吧,他不會拿槍指著我。”

  “你相信他麽?”王舜昌說。

  話裏帶著話,周洛陽卻無暇細想。

  杜景說過,永遠不會騙他,但素普給他看的視頻,卻明確告訴他,杜景在這件事上隱瞞了他!

  時間是在杜景離開他的身邊,去往美國受訓期間,也即是說,當時杜景已從探員協會裏得知了關於凡賽堤之眼的秘密!

  “我不知道。”周洛陽說,“如果他要開槍,就讓他殺了我吧,死了倒好,死了一了百了。”

  周洛陽背著弓箭,走向麻將館,說:“是我。”

  裏頭沒有說話,周洛陽示意特警退開,說:“開門,讓我進去。”

  特警散到安全警戒線外,裏頭有人出來開門,周洛陽一個照麵,發現居然是熟人,當即無話可說。

  “來還錢的?”牧野打開防盜門,把周洛陽放進去。

  杜景坐在一張椅子上,手裏玩著槍,看見周洛陽時,說道:“手機在開會時被繳了,通知不了你。”

  亂七八糟的幾張麻將桌上,還擺著沒打完的麻將,牧野打了個嗬欠,坐在一旁,鬆了鬆手指頭。

  “所以你現在是人質?”周洛陽朝牧野問道。

  “你說是就是了。”牧野答道,“這是我開的麻將館,這小子進來時,老子還以為被查了,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