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消弭
作者:崴少      更新:2020-12-16 11:06      字數:5764
  因為福田岡的事情,劉默這幾天都感覺心裏有些膈應,所以食欲不是很好,雖然那天蘇櫻也開導過他,但也隻是讓其不胡思亂想,不被內心的黑暗所影響罷了。

  看到“日漸消瘦”的兒子,唐燕有些心疼——事實上劉默根本就沒瘦,但是唐燕和天底下幾乎所有的母親一樣,隻要自己的兒女有一頓飯沒有好好吃,那麽就肯定是對身體不好的。

  唐燕看過了報紙上登載的那個潛逃國外多年的殺人犯被成功抓捕的重大新聞,而且那位得以從高級警官加官進爵升職到警長的淺見先生之後也來拜訪過,給自己大致講述了一下當時逮捕福田岡的情況。

  唐燕幽幽地歎了口氣,“人類之間的事情,怎麽說呢,確實頭疼···”

  唐燕越來越覺得,可能是見過了太多完全由人類自己造成的肮髒、齷齪的事情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自己血統太高的緣故,所以心底裏變得有些疏遠人類了,她其實對於報紙上的那個新聞沒怎麽上心,對於那個殺人犯的後果也並不感興趣。

  但是這件事情卻對自己兒子的心境造成了影響。

  房間內那些被唐燕高價買來收藏的的古代鎧甲被掛在一個個的架子上,安安靜靜的,歲月的打磨和古老的氣息使得它們如同一位位氣勢威嚴、沉默不言的將軍,而劉默就跪坐在他們的麵前。

  劉默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前方,就像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將前方的那些“將軍”給看穿殺死一般,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東西。

  “今天晚上媽媽叫上蜘蛛他們一起聚個餐怎麽樣?”唐燕問道,她覺得大家聚一聚,打造出其樂融融的氣氛,再讓蜘蛛那些家夥和劉默談談心什麽的,也許能夠讓兒子變得不那麽嚴肅些。

  劉默緩緩回過神來,偏過頭去,點了點頭,笑了笑,“好的。”

  在劉默答複自己母親的時候,蘇櫻則是和幾年沒見的空手道老師大島武隆一起,在一間設備齊全的訓練室內準備著一場切磋。

  大島武隆看著昔日弟子擺出的那副一手出拳在前,一手握拳在腰間,學自自己的正宗起手式,還有那身前無人的淩厲眼神,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也緩緩移動身軀,擺出了一個和蘇櫻完全不同的,看起來有些輕敵,實則藏有玄奧的架子。

  大島武隆眼神熠熠地看著蘇櫻,不談自己是被那個叫做唐燕的女子高薪聘請,而且飲食起居都待在這套豪華宅院內,得到了極大的尊敬,享受到的待遇規格極高,光是蘇櫻曾經身為自己的弟子這一點,當然就得盡心盡力地完成自己的職責,將畢生所學和這幾年新得的領悟傾囊相授。

  蘇櫻皺了皺眉頭,師父那一手負後,一手握拳在腹部的架勢,有些像中國古代恪守禮儀的儒家讀書人。

  可是那讀書人,素來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

  大島武隆看到自己的弟子似乎有些分神,便嚴肅地提醒道:“相手の行為に惑わされてはいけない(不要被對手的行為所迷惑)。”

  大島武隆依然保持著那個在習武之人看來有些滑稽,像是在說“我是讀書人,下手輕點兒”的拳架,他先是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然後猛地睜開。

  這位曾經在炎炎夏日對著飛流直下的瀑布不斷出拳萬千次,在大雪飄零的雪地上不斷踢腿萬千次,在廣袤無垠的山林對著參天大樹和堅硬岩石不斷肘擊萬千次,在黃沙漫天的死亡沙漠中不斷挑戰著自己的生理極限,不斷突破著人類的生理極限,信念之中唯有追求“最強”二字的習武男人,此時的氣勢渾然一變,就像是一頭從沉睡中蘇醒的雄獅。

  “拳を出せ(出拳)!”大島武隆咆哮一聲。

  對方話音剛落,蘇櫻一拳遞出!

  ···

  澀穀區一間廉價的出租公寓內。

  精神失常的女人蜷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不敢抬眼去看站在自己麵前的那個鶴發童顏的老婦人,她那張蒼白的臉上寫滿了“恐懼”二字,發白起皮的嘴唇更是不斷地顫抖著,碎碎念一些亂七八糟的言語。

  這位憑空出現在房間內的老婦人看到了女人的表現之後,蹲下身湊了過去,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女人那張蒼白的麵容,伸出一隻手來輕輕地撫摸著女人那頭邋遢的頭發。

  靠著牆的女人心中恐懼更甚,兩條腿不斷在榻榻米上往後退,甚至開始抽搐了起來。

  老婦人確定女子不是在“演戲”之後,站起身來,眉眼舒展,臉上的嚴肅變為了恬靜,她這次來就是察看這個瘋癲女人是否恢複哪怕一丁點正常的,但是她想要的結果並不是這個瘋女人的精神恢複過來,重新成為當初那個叱吒風雲的噬神者,為組織增添一份可觀的戰鬥力,而是希望這個女人就這樣瘋下去,就這樣苟延殘喘地活下去,不要逼自己動手抹殺她的存在。

  當初的噬神者組織內沒有不對這個瘋女人欽佩的,她的實力令人驚歎,大名如雷貫耳,有不少的同輩都十分傾慕,但是在經曆了兩年前那場“血色慘案”——日本八百萬眾神傾巢而出,和噬神者們進行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後,這個女人不知為何便瘋掉了,而且據說在那場戰爭中還臨陣脫逃了。

  當時的那場僅僅發生在一夜之間的戰爭實在是慘絕人寰,整個日本的空氣中都彌漫著鮮血的味道,那令人作嘔的濃鬱血腥味持續了足足半個多月,才被一點一點的風給刮散幹淨。

  之後的噬神者組織便經曆了一場大換血,因為那場戰爭帶走了太多噬神者的性命,現在組織內的老一派成員們百不存一,好在首領也在那場戰爭中幸存了下來,雖然性情大變,但是思維和決策能力還是清晰存在的,立馬大刀闊斧地著手進行了一係列的改革和發展,短時間內招募了大量的新鮮血液進入組織,並且調兵遣將,排兵布陣,將培訓好的噬神者們分散深入到各個區域中,在日本地圖上組建了數條互相之間能夠火速支援的陣線,這才有了如今這個依然屹立不倒的噬神者組織來繼續保衛著普通人的安全。

  而八百萬眾神似乎也在那“血色慘案”中元氣大傷,所以近兩年來已經沒有什麽活躍跡象了,就像是洗心革麵了一般,不會突然出現屠戮人類,而且更為可笑的是,即使這些神明在大街上和噬神者們碰到了,也不會做出攻擊性的舉動,頂多如同朋友那般打聲招呼便離開,甚至是如果和對方在狹路相逢了,還會主動為對方讓出道路,所以便造就了日本的這副“和平”景象。

  沒人去深究這怪異的和平,大家都累了,哪怕是虛假的和平,也好過日複一日的生死廝殺。

  鑰匙插入鎖孔之後輕輕扭動的“哢嚓”聲響起,老婦人回過頭去,房間的門打開了。

  小瞎子微微一怔,察覺到了房內多出一人的異樣後便變得警覺起來。

  老婦人當機立斷地笑了笑,“お帰りなさいあなたのお母さんの狀況は少し良くなりました(歡迎回來,你媽媽的狀況稍微好了點)。”

  老婦人那溫暖關切的語氣,說得好像自己也是這個支離破碎的家庭中的一份子一樣。

  小瞎子聽出了對方的聲音,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首領、こんにちは、ご心配をおかけしました(首領好,勞煩您費心了)。”

  小瞎子沒有因為對方進入了自己和母親的住處而感到驚訝,這個首領在兩年前的“血色慘案”後便改動了組織的許多規則,其中就有一條說是出於對噬神者身心狀況的關心,所以需要所有噬神者在組織內報備住處,並且上交一份鑰匙,以便於組織內派出的專員進行“家訪”和“視察”。

  “じゃ、お邪魔しません(那我就不打攪你們母女相聚了)。”老婦人走出了房間,在經過小瞎子身邊時有意無意地瞥了眼她那條遮住眼睛的黑布。

  小瞎子的心跳有些加快,腎上腺素等化學物質的情況也微微產生了變化,不過好在這樣的“試探”自己在兩年間已經經曆過了無數次,早就習慣了,所以她體內細胞所進行的各種異樣化學反應很快就平複了下來。

  老婦人走到了門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滿臉的笑意,腦子裏那股曾經湧現過數次的抹殺念頭再度一閃而逝。

  “送ってくれなくてもいいです(不用送我了)。”老婦人揮了揮手,踢踏著腳下的木屐緩緩離去。

  小瞎子鬆了口氣,她抬起頭來看向了白雲飄浮的藍天,輕輕咳嗽了兩聲,“私はこの件の進行を急が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必須加快這件事情的進程了)。”

  ···

  新宿區東京都立新宿高等學校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新聞,那個在考試中常年墊底的,在全體教師眼中不學無術,令全校同學倍感頭疼的名為日向姬的女孩,居然拿下了前不久一次摸底測試的第一名!

  考試成績出爐,負責公布成績的教師粘貼排行榜的那一天,整個高三年級的師生都見證到了這曆史性的一幕,他們都沸騰了,難以置信的情緒迅速在他們之中蔓延,所有人的臉上都掛著震驚,甚至有曾經嘲諷過日向姬進入社會後就隻能“賣屁股”的,自視清高的女同學,用力抽打著自己的臉,來確認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而整個高三年級最不好受的,自然就是一直以來力壓第二名的那個第一名了,如今他成了第二名,而且還是被曾經那個的萬年不變的倒數第一給擊敗的。

  日向姬一隻腳放在桌子上,一隻腳搭在另一條腿上,以一個十分不在乎淑女形象的豪放姿勢坐在板凳上,嘴裏舔著一根葡萄味的紫色棒棒糖,對於自己這次的一鳴驚人好像並沒有太過欣喜。

  周圍還是少不了那些有著八卦之魂的多嘴婆們的指指點點,不過許多人都收斂了些,畢竟這個在平常因為成績墊底而被自己看不起的家夥,現如今一躍成為了全年級第一,讓她們都受到了不小的打擊,本來就打也打不過對方了,還能以自己學習比對方好來獲得一些心理安慰,沒想到現在學習成績也被對方踩在了腳下。

  一位圓臉少女走到了日向姬身邊,這個少女平日裏和日向姬的關係不錯,並不是那種狗眼看人低或者攀炎附勢、阿諛奉承的性格,不管你是什麽樣的外貌、背景和成績,少女都是以平常心與你交往,在這個比較功利的班級中就顯得與眾不同了,所以日向姬才會對其稍稍有些好感。

  “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學校が終わったら一緒にミルクティーを飲みに行きましょう。新しくオープンしたミルクティーのお店があると知っています。口コミがとてもいいです(恭喜你啊,咱們放學一起去喝奶茶吧,我知道有家新開的奶茶店,口碑很好哦)。”圓臉少女是真心為日向姬這個朋友感到開心的,所以笑容十分真誠。

  日向姬回以一個難得的笑容,“いいですよ(好啊)。”

  這個時候,一個矮個子的男生衝到了日向姬的班級裏麵,一臉害羞的神色,在他看到了日向姬本人之後,顯得有些拘謹,呆呆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記起來自己的目的,於是幾個箭步衝到日向姬麵前,彎下身去,雙手遞上了一封情書,“日向姫先輩、私と付き合ってください。私は二年生の大空寺です(日向姬前輩,請和我交往吧!我是高二年紀的大空寺。)”

  日向姬差點沒將嘴巴裏的棒棒糖驚得連糖帶棍兒給咽下去,有些臉紅,要知道她雖然外在條件不錯,但是因為性格、言語舉動和穿衣風格等原因,導致自己的風評向來不好,一直有流言蜚語說自己是個“淫-蕩濫-交”的婊-子,所以男同學們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更別談有男生主動向她表白了。

  日向姬先前注意到了這個火急火燎衝入班級的男生,覺得麵前的這個男生好像長得···還不賴。

  “何を冗談で言っていますか?私のどんなところが好きですか?単純に欲望が來ただけです。私の體に誘惑されましたよね。あなたは女性とセックスしたいだけです。そして、私はエッチだと思いますか(喂,你在開什麽玩笑,你這家夥喜歡我哪一點?隻是單純地精-蟲上腦,饞我的身體吧。就這麽想要和我來一發嗎)?”日向姬雙臂環胸,擠壓得胸前風景絕好,企圖用這種大膽開放的言語嚇退對方。

  沒想到大空寺不退反進,站直了身體,將情書放在日向姬的桌子上,用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頰,顯得有些不好意思,“あのう、確かに先輩はスタイルがいいと思いますが、私は決して下品な考えがありません。もし先輩がセックスしたいなら、私も斷りません(那個,我確實覺得前輩的身材很火辣,但是我絕對沒有下流的想法,如果前輩想要來一發的話,我也是不會拒絕的)。”

  日向姬震驚了,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不要臉的男生,但是這種誠實的性格好像確實是自己的菜,於是她罵了一句“あなたは本當に病気で(真是有病)”便起身離開了教室,並沒有給對方任何回複。

  隻不過她離開前,不忘拿走了桌上那封粉色外殼的情書。

  ···

  今晚的月亮很美。

  殺神組包括蜘蛛和陽太在內的剛好一百位成員紛紛到齊,眾人齊聚一堂,熱熱鬧鬧的。

  長長的桌子上擺放著數百道佳肴,都是從附近的一家五星級酒店定製的,山珍海味應有盡有,威士忌、清酒、雞尾酒等酒水也一應俱全。

  有成員喝醉了,抱著其他的成員就親親吻吻說著騷話,惹得對方一臉嫌棄;有成員腦袋上綁著布條,深情地唱起了故鄉的歌謠,周圍是熱烈的鼓掌聲;有成員拿著兩把團扇,離開座位高興地跳起了舞蹈···

  花婆婆不停地給別人敬酒,大島武隆則和蜘蛛相見恨晚,二人痛哭流涕地互相討論著男人的大義和浪漫,蜘蛛說男人的浪漫就是刀,大島武隆說男人的浪漫就是拳頭和不屈的信念,最後二人意見統一,男人的浪漫就是追求不斷變強,追求“最強”。

  眾人聚會期間還發生了一件趣事,蜘蛛叫嚷著要和劉默切磋一番,而且說自己不欺負小孩子,便讓了劉默兩隻手,結果等到蜘蛛和劉默白好了架勢,大家也給二人讓出了空間,劉默琢磨著力道一拳揮出去,蜘蛛一個躲閃不及,被劉默錘中腹部正中靶心,就被打得要吐血了。

  劉默當時看到了蜘蛛那猙獰、扭曲、痛苦的臉龐,立馬收拳,還一臉歉意地連連鞠躬道歉。

  蜘蛛則強忍著已經湧上了喉嚨的鮮血,十分有男子氣概地吞了下去。

  劉默便驚訝地問道:“吐きませんか(你不吐掉嗎)?”

  蜘蛛搖了搖頭,因為之前吃的太飽,便巧合地打了個飽嗝,“血を吐くと風雅を失う(吐血太失風雅)。”

  惹得劉默一陣無語。

  唐燕坐在主位上,看著眾人的嬉笑打鬧,不由得會心一笑,她也很久沒有在這樣的夜晚給自己放假了,每到夜幕降臨,她總是孤零零地去往那個出錢買下的修建有私人宅院的山頭,孤零零地麵對著被自己的氣味所吸引而來的數不勝數的使徒。

  幾乎每個夜晚都是這樣。

  但是今天的話,管他娘的,開心最重要,那群家夥如果要尋著自己的氣味和血統來的話,那就在這裏大幹一場便是了!就當是給它們換了個墳墓。

  唐燕抱起一壇清酒,豪飲了起來。

  “陪我出去透透氣。”蘇櫻扯了扯劉默的衣服。

  劉默欣然點頭答應,陪著蘇櫻來到了宅院前方,那一簇簇芝桜旁邊。

  那些象征著熱烈的愛情的芝桜,依舊生機盎然。

  蘇櫻蹲下身去摘了幾朵,放在晶瑩翹鼻邊輕嗅起來,狐媚雙眼笑成了月牙兒。

  劉默抬頭看了眼月亮,看了眼蘇櫻和蘇櫻手中的花,心中那團因為福田岡所產生的陰霾好像就此消散了。

  賞花賞月賞蘇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