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棠在鏡
作者:南淮羽      更新:2020-12-16 11:02      字數:2710
   揚州三百裏水鄉長街之中,共有烏衣十三巷。其中東南西北各分四巷, 另有一巷名“曲”, 貫通城中大小街道巷落,遊人住客不論身處何地, 皆可通過此巷可直達位於城中的太平街。

    卞唐人多信神佛,保障湖旁的金鍾時常人頭攢動, 貴族百姓衣袂紛飛,都垂頭合十在佛像鼎鍾之下。

    李氏開國以來, 卞唐開國皇帝李長譽便連同當時尚還在位的欽天大星監司鏡, 白發的舊族女國師蘇墜幽結合星羅地支, 一同設計了連同東側銜首原皇城在內的整個江都城貌。

    世人都言江都有三景,李長譽在位時那位輕佻又不近女色的大星監司鏡按二十八星宿分布, 將這連通整個江都的巷子建的是鬥折蜿蜒,在揚州城裏倒是成了三景之外的一絕。

    號稱江都三景之一的“日落四十八渡明”自申時起便開始將滿照的餘暉撒向了斜斜的曲巷裏, 陽光未在地上停過一瞬便又換了顏色, 映得滿城行人芳華迤邐而飄逸。

    從東南宰相息誠所居的陌弈巷再往南走三百步, 就是曾經名滿江都的蕭家府邸。如今卻是連府外的那兩棵大合歡樹都無雀可棲, 被城裏伐木的長工給趁著蕭家被滅那場騷亂砍掉了。

    合歡樹變成了鳳凰木,蕭世離安靜地站在樹下, 仰頭是紅花如火冠似飛凰而棲,細碎的落日光斑從他頭頂灑下。

    橘黃的光斑也同樣落在了不遠處的牌匾上。寧小將軍府的“南戈”二字懸停在蕭家曾經的正門。白牆靜穆青瓦肅然,烏木啞金的牌匾掛在上麵,遠遠望去不像是將軍府,倒像是個喝茶的好去處。

    驚風戴了件遮麵的黑紗鬥笠抱著臂靠在樹下, 和黑袍加身腰間別了鎖刀的蕭世離兩個人一起在巷子裏黑衣飄飄。宛如行走江湖的刺客們截了羸弱姑娘的鏢,正要理直氣壯去對方家裏提錢。

    兩人氣質都過於出挑。一個清冷沉靜一個英氣挺拔,就算是藏身於樹下,也惹得來來往往的行人們都忍不住側目。

    蕭世離原本隻是想要來這裏看一眼就走,沒成想會引起過客這麽大的波瀾,不由得又退了幾步,蒼白冷竣的容貌徹底隱沒在鳳凰木的陰影之下。

    他又看了半晌麵前那個推著小車的雙鬢姑娘有一句每一句地唱著買花詞,第八次把目光他臉上輕飄飄地砸,默然道,“…早知道就讓你扮成主子了。不過在江都人的口中舊族消失已經接近百年,你那張臉又實在是太好辨認,也不算是什麽好辦法。

    罷了,倒不如下次前出門先叫上元逐,他雖然在雲州整日混不吝的,但身份不至於像我們這樣尷尬。”

    堂堂揚州城,光天化日天子腳下,一個北涼公主,一個滅門的遺孤和一個修羅殿出來的舊族男子居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沿街亂逛,這要是放在先皇時代,絕計是連皇帝都不敢想的。

    “元公子如今在營裏。公主怕是正要找他喝酒去。”

    驚風頓了頓,不知道接下來的那句話該不該說,“而且在下覺得,以你們口中他的性子…找他出來擋刀隻怕麻煩更大。”

    “…也是。”蕭世離回想兩秒愣了一下,默默扶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元家那幾位各懷鬼胎,又待他不好。他不同我們,那家夥從小就在外麵野慣了,心性又極強。找他打架還行,擋刀…他怕是要當場把刀捏碎了丟回去。”

    兩人尚還在樹下的陰影中悄聲交談著,卻隻見將軍府的大門被吱呀呀推開,兩旁赤甲的侍衛紛紛執槍低頭,一身赤錦黑雲戎裝的年輕男子正雙手抱拳,向一襲深青長袍的中年男人告別。

    “…息誠。”蕭世離的臉變了一變,在樹下低聲自言自語道。

    “大人若沒有什麽別的事,那在下就先告退了。”年輕的將軍五官柔弱,一笑竟像是文弱的世家公子一般。

    “寧拂少將軍不必多禮。”

    息誠銳利的眸子眨了眨,卻隨意抖抖那身便服。正值盛年的男人雖然不如眼前將軍一般柔弱中帶著淩厲之氣,但仍是懶洋洋的,像是吃飽喝足後在自家領地之上亂晃的花豹。

    又或者說是守著籬笆旁一地金黃葵花的大貓。

    他踏步誇過門檻時扭過頭衝著少將軍笑,神情輕佻得不像是個高位的權臣,倒像是逛花樓出門之後還不舍舊情的風流公子。

    “如今是夏末,息某府上的李子就要熟了。我素來聽聞太後近幾年喜吃酸甜口的果子,下次寧將軍進宮拜見太皇太後時,不妨帶一些去給她嚐嚐?”

    “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寧拂點了點頭,轉身回了府裏。息誠仍舊在門前站著,餘光慢悠悠地瞥了眼樹下的陰影,“你們不要出來嗎?”

    “草民拜見大人。”

    蕭世離見還是躲不過,索性從紅花滿冠的鳳凰木下走了出來,扯了扯身邊的驚風,朝息誠俯身大拜。

    “…哦?居然還有一位是舊族,息某今日當真是開了眼了。”

    對方看見蒙得嚴嚴實實的驚風愣了一下,隨即失笑著看著麵前兩位黑袍的年輕男子搖了搖頭,“我還當是衛家那個女人又耍了什麽新花招,原來是兩位北涼來的小勇士。怎麽…莫非北涼那位飛揚跋扈的九公主,如今就在這城中做客麽?”

    “大人深明,不過殿下她並非是有意欺瞞。”

    蕭世離抖了抖神情,語氣故作慌忙地抬起頭,焦急地辯解著,“隻是,隻是殿下早就聽說這揚州城風光秀麗,景色如畫,一直都心向往之。所以才會…”

    “無妨。”

    息誠擺了擺手,忽然注意到蕭世離那張竣冷清秀的臉,停下了腳步。

    “孩子,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他收了那副散漫的神情,問道。

    “賤奴名叫阿礫,是九公主殿下為奴取的名字。”

    蕭世離聞言沒有去看他,不慌不忙地編著謊話再拜道,“殿下說枯石為礫,礫者,受人踐踏任人踢踩,都要低頭受了不能反抗。奴生在勾欄裏,命太低賤,要取一個不入流的名字才配的上。”

    如果蕭世離此時抬頭,必會看到原本懶散的權臣渾身線條穆地繃緊,如鷹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緊盯著低頭下拜的年輕奴隸。

    像是看到了往日故人的刹那幻影。

    可他沒有抬頭,於是便什麽也沒有看到。

    “阿礫,阿礫…”

    息誠摩挲著腰間的玉佩來回念著這兩個字,忽的放鬆下來笑了,“石細者曰礫。礫者,劍砸之而不毀,槍擊之而不破…那位殿下,是想讓你好好保護好自己啊!”

    “主子的心思,奴從來都不敢猜。”蕭世離答。

    “看來江都那些關於北涼狼女的傳聞,終究還是與那位殿下有些不符。”

    他彈了彈指尖,“起來說吧,你們兩個北涼九公主的侍從跑到寧將軍的府前,究竟是所為何事?”

    “阿礫早就聽聞揚州的陌弈巷裏住了這天下的一半江山。”蕭世離站起身來,剛剛初愈的膝蓋附近一陣劇痛,被他咬牙忍了下去。

    他緩緩露出不同於平常的笑臉,眸子裏似有神往的光,“‘文有誠,武見拂’,如今這世道,誰又不想親眼見見這兩位大人呢?”

    “哈哈哈…狂妄!”息誠大笑,“那你說,另一半江山又該是什麽?”

    “息大人就不要打趣奴了。”

    他輕輕地笑,“另一半江山是誰的,剛剛大人不已經說了嗎?”

    作者:考試周,在碼存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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