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吳氏藥店裏亮著光。

  顯然是吳景又發病了。

  發光的是秦時的那個機關方塊。在這光明之下，吳伏苓拿著小刀和各種器械在烈酒的火焰上掠過。

  “右胸，乳門下三寸。”吳景平靜地指揮著女兒對自己下刀：“刀入半寸平切，活血。”

  “……”小苓深吸一口氣，動刀，用技能。

  屋外。

  看著滿街亮著燈的屋子，秦時的表情毫無波動。顏紅則摟著墨依沉默不語。

  遊戲裏更感人的劇情他們也不是沒見過。秦時作為一個比較冷漠的人，不可能真的就被這麽個有點平淡的故事感動了。

  隻不過這醫生相關的劇情讓他聯想到了現實中的一些事情罷了。

  “NPC的喜怒哀樂真的隻是存在於這個虛擬世界的故事嗎？”

  “當然是了。”秦時說，“這一點你身為程序員應該比我更明白才對。這都是編出來的故事，隻不過互動性比以前更強，而且編故事的是服務器而不是活人。”

  “會編故事的人工智能？那種東西意味著程序擁有了想象力，除了測試之外我們是不會寫這種東西的。”顏紅搖搖頭：“普通的編故事程序其實隻不過是把已知的字段按照邏輯排列，根本沒有創新能力。”

  帶有創新能力和想象力的人工智能是很危險的。說不定就造反了，所以在這方麵大家相當警惕。

  而遊戲係統裏的故事也差不多。它更接近一個旁觀者，丟了一堆人物在地圖上自動運行，隻是在需要的時候配合下故事發展。

  比如那些忽然變成智能NPC的街坊鄰居。等劇情結束後他們又會變回最普通的市民NPC。

  秦時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麽回事。遊戲劇情是個什麽原理大部分玩家也都不清楚，隻有顏紅這個偷看過原代碼的人才懂。

  當然更主要的是這貨一直不怎麽關心遊戲劇情。

  “好吧，這不是重點。”秦時搖搖頭，“但總之，這些都不是真的。你不要太在意。”

  “那我呢？我是真的嗎？”顏紅看著天空問，“技術上完全可以做到。定律也未必有用……擬人度高到這個級別的NPC真的和人有什麽區別嗎？我們又是根據什麽來判斷人是不是人的呢？”

  “……”秦時捂臉：“方向偏到哲學方向去了。但你沒發現這種思考完全沒必要嗎——好吧是我前麵說錯了，你要在意的話就去在意吧。”

  畢竟你看個小說也能感動得稀裏嘩啦。

  “感動？可能有點。但主要還是迷茫吧。”顏紅撇嘴，“每個玩家都在尋找自己的樂趣，每個智能NPC的在履行自己的使命。可我卻不知道該幹什麽。”

  很多故事裏穿越者都會麵臨對新世界缺乏歸屬感的問題。顏紅則完全無法對已知是虛假的世界有什麽歸屬。

  “我會想辦法的。”秦時小聲說。

  街兩邊的燈火偶爾會閃一閃。隻有吳氏藥店裏的光芒始終明亮。

  墨依歪著腦袋：“我不太懂。”

  “什麽？”顏紅捧著她的臉把她掰正過來。

  “吳景的生命最多隻剩下幾天了，為什麽還要耗費這麽多資源去治療？人類不是害怕痛苦的嗎？”墨依說著自己對這事的認識。

  她旁邊的秦時沉默了一會才說：“醫生的職責就是救人，不管那人是誰，不管這病有多難治療，他們都會用最大的努力去挽救生命。這才是合格的醫生。”

  顏紅：“！你是誰？小時時不是應該一臉蔑視地說因為他們蠢嗎？”

  秦時：“我不否認他們蠢。蠢得讓我想哭。”

  這個夜裏，四號殖民地德爾特實驗室外的戰場上。

  燃燒彈的殺傷效果和指揮者的耐心一樣在慢慢減弱。打了快一天，結果還是沒推進多少。製導武器居然還都被一個超能力喪屍打掉了。

  就剩下天基武器還有核武器、反物質武器這三大殺器沒用了。

  “核武器和反物質武器暫時不能用，輻射對d細菌的影響還在實驗中。你申請的天基武器我們已經批準了，半小時後就到。”

  指揮官感覺無話可說，一個申請你們要搞幾個小時才批。玩我呢？

  外麵燃燒彈留下的火焰零零散散，從高空往下看豐富城市裏稀碎的燈火。在黑暗中顯得有些顯眼。

  這些細菌在進化！它們已經快要適應燃燒彈了，再遲一點我們的什麽手段都可能會無效，你們居然還在扯皮？

  扯皮扯皮整天扯皮。火星聯邦這種扯皮的習慣讓每個想辦事的人都深惡痛絕。經常是恨不得直接把扯皮的家夥都鯊了。

  可惜不行。

  羅斯艦長也在罵那群扯皮的家夥。戰艦是密封空間，細菌繁殖傳播的速度快得驚人，他們每多扯一個小時的皮這裏就多出五六個感染者。

  身為艦長，必須對這艘戰艦上的一萬兩千二百二十一人負責。

  “通知對接空間站。”羅斯對智能助手說：“我們要靠岸。讓他們準備好夠一萬人隔離的場地和物資——有點強人所難是嗎？那就能準備多少準備多少吧。”

  “sir，這不符合條例規定，你會被處罰並上軍事法庭。”人工智能提醒艦長。

  “去特麽的條例！你讓老子一萬多人因為上麵那群蠢貨的扯皮在這等死！油媽了法克！”羅斯艦長用力一敲桌，語氣裏滿是憤憤不平。

  “呼……ai，給我送外傷處理噴霧過來。順便打開觀景窗。”等羅斯艦長平靜下來後，他才發現自己的手腫了。

  “好的。”

  觀景窗開在腳底。

  伽利略號處在火星的背陽麵，也就是入夜的那一麵。

  從這裏可以看到地麵上的點點燈火。

  “我宣誓要守護火星，但你們卻在從內部毀掉它。”羅斯發出一聲歎息。

  四十歲對於他來說隻是個剛起步的階段，但卻可能變成人生的最終階段。

  始祖級戰艦艦長啊，火星再往上的職務隻有太空方麵軍司令了。前途無量都不足以形容……

  但是。

  但是。

  “人病了有藥治，整個社會病了呢？”他看著腳下的火星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