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秘密去一趟燕王府，就說寧王已經同意族叔的意見，把長孫晟放了。”崔府門口，送走蘇月宸之後，崔紅林神色有些複雜，但是掙紮半晌之後，卻還是低頭對著程磊吩咐了一句。

  “去燕王府？就說這一句嗎？”程磊一驚，看了一眼自己之後，似乎還有些詫異崔紅林的決定，但是後者卻根本沒有察覺，反而惡狠狠道：“族叔是族叔，我是我，吳歡能脫離家族，自己決定自己的前途命運，我也未嚐不可。”

  “所以，大郎君的選擇，是燕王？”程磊試探著問道：“可是燕王的架勢，好像並沒有打算優待世家子的樣子，而且他可不是寧王，為了自己什麽都不顧，不可能同意九品官人法——”

  “我又沒打算推行什麽九品官人法？”崔紅林嗤之以鼻道：“我也隻管我自己，崔家的事不是族叔做主嗎？我隻負責我自己，你快去，把我的意思直接告訴燕王，以後你就負責和燕王府聯絡。”

  “是。”程磊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崔紅林，確定了對方的心意之後才急匆匆趕到了燕王府，這一次，他是光明正大的走了進去，和此前截然不同，不過除了崔紅林的態度轉變，還把此前長孫晟的事情也告知了蘇月生。

  “這麽複雜啊？你被長孫晟看上之後不會被看出破綻嗎？”沈星洛歪著頭看著程磊笑道：“應付得過來嗎？要不要出手幫你一把？”

  “區區小事，小人能夠應付。”程磊是趙王府的人手，和燕王府不太熟悉，所以麵對沈星洛的話，他被說的臉色漲紅，擺了擺手之後轉而道：“如今崔紅林態度大變，小人不知是何原因，不知王爺可有吩咐？”

  “靜觀其變，暫時別動。”蘇月生尚未開口，長孫一夢就已經若有所思道：“崔紅林或許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又或者是被刺激到了，所以想學著吳歡他們，也給自己留一條路。不過這都無關大局，他的反應都在意料之中，隻是提前了一點。”

  “就怎麽辦吧。”蘇月生點了點頭，轉而示意道：“把消息送去趙王府，然後就安心的待在崔紅林身邊。既然他自己做出了決定，那就想辦法堅定這個想法，崔家如果出現裂痕，那麽崔浩在帝都的舉動也一定會被攪亂，到時候就能拖延時間。”

  “夢姑娘，不知能否告知小人一聲，崔浩的身體能支撐多久？”程磊點了點頭，轉身剛要走，忽然轉頭又問了一句道：“是否可以告知崔紅林一聲，至少如今他對於姑娘的手段那是心悅誠服。如果他知道崔浩的真實身體狀況，可能會轉變的更快一點，甚至於是整個崔家的轉變。”

  程磊很聰明，雖然不論是蘇月倫還是蘇月生都沒有告訴他什麽，但是卻憑借著自己在崔紅林身邊，敏銳的察覺到了蘇月生的心思。後者是不讚成九品官人法，但是也不是一棍子將世家徹底打死。這樣的包容心態或許更適合如今的局勢，也是崔紅林最終動搖的原因所在。

  “崔浩的身體經過攻心散和追魂奪命的連番摧殘，現如今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隻不過攻心散畢竟還是起到了效果，這段時間可能會回光返照吧，輝煌之後，必會快速落幕。”長孫一夢點了點頭，不過隨即道：“至於何時告訴崔紅林，你自己斟酌，我想你既然能猜得到這些，想來也會知道如何隨機應變，有時候說早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明白。”程磊看了一眼長孫一夢，露出了一絲欽佩的神情，轉而急匆匆離開。長孫一夢的這種決斷和心思有些出乎他的預料，朝堂爭奪和權謀算計這種事情她顯得遊刃有餘，而且反應決斷的速度甚至於還在蘇月生之上。

  “你說崔紅林會不會是晃了我們一下？”沈星洛沒注意到程磊的臉色變化，在對方走後就手托香腮道：“要不要再去查查？”

  “不用，崔紅林這一路不過是意外之得，有沒有對我們而言都一樣。”蘇月生想了想之後臉色變得鄭重起來道：“程磊來的重點是蘇月宸答應了崔浩，要推行九品官人法。”

  “你們老說這個九品官人法，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沈星洛有些不明白，而且也從未有人跟他解釋過，但是不論是蘇月生和蘇月倫他們還是長孫一夢，隻要一提起九品官人法，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九品官人法魏朝時期用來選拔官員的法子，就是將做官的人分成九品等級，按照等級授官，但是評論等級卻主要看家事門楣，人品才學排在最末。”長孫一夢緩緩開口道：“如此一來，官場朝廷就出現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家的現象，百姓更是再無出頭之日。”

  “這麽奇怪啊？”沈星洛搖了搖頭，有些鄙夷道：“就想崔紅林這樣的，難不成還能去接替言老頭當個宰相不成？”

  “若是九品官人法推行，確實可以。他是崔家嫡子，光是這一條別人拍馬都攆不上。”蘇月生歎息道：“但是魏朝推行九品官人法有一個前提，那時候讀書不易，所以詩書傳家是世家的標誌，寒門百姓讀書者甚少，如此一來，還可以勉強推行。但是前朝的印刷術出現後，書籍早已經不是什麽稀罕之物，漸漸進入百姓之家。若是再想將他們摒棄在外，那無異於自斷根基。有鑒於此，天寧開國太祖就改用科舉取士，其意圖就是考出學子的真實才學，以才授官。”

  “這個舉動雖然後來被世家想到了破解的辦法，但是對於寒門來說，畢竟是多了一份希望。”長孫一夢點了點頭，如今天寧朝堂雖然還是世家當道，但是好歹寒門也有身影出沒，不至於和魏朝一樣，全軍覆沒，沉淪數百年之久。

  而如今崔浩想要重提舊事，就是要恢複魏朝時的場景。但是如今過去了數百年，科舉取士深入人心，所有人期待的都是變局，繼續革新科舉製弊端，而不是抱殘守缺。更何況，崔浩這個舉動也根本不是抱殘守缺，而是逆天行事。

  “或許，崔紅林也不想因為九品官人法而把整個崔家搭進去吧。”長孫一夢想了半晌之後才緩緩道：“崔紅林這也是在留後路，隻不過他能想的辦法並不多，而且崔浩隻要在一日，他就沒有做主的權力。”

  “月生，吳家的事要抓緊辦，吳澤鴻兩兄弟要盡快處置，以雷霆之勢表明立場，不能再等了。”說到這裏，長孫一夢明顯感受到了一絲急迫，所以看著蘇月生道：“蘇月宸既然已經答應，那麽崔浩就不會再對你有任何的試探之意，接下來，那必然是生死之戰。這個時候要給所有人豎立一個信心，也在陛下跟前豎立一個榜樣。畢竟一旦崔浩將此事公開，甚至於有可能引來陛下的反感，這個時候就是爭奪聖眷的時候了。”

  “我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論皇帝的信任，一百個蘇月生估計也比不上蘇月宸，但是倘若對方真的表態支持九品官人法的話，那就有可能真的迎來轉機了。畢竟皇帝不可能容忍有人改變天寧的國策根基，而且一旦真的通過了九品官人法，那麽世家分享權力的勢頭將再也無力阻擋，這是皇家不可能願意看到的。

  而一旦蘇月宸因為這件事引來了皇帝的反感，而蘇月生早早的因為吳家的事表明了自己的立場的情況下，那麽皇帝的目光自然會更多的放在蘇月生身上。到時候奪嫡之勢必然會變成九品官人法之爭，皇帝就和蘇月生站在了統一立場，到時候聖眷一旦轉移，必然會讓蘇月生的地位水漲船高，從而影響更多的朝臣。

  這個時候，崔紅林不論是什麽心思，至少讓程磊來通風報信，就給了蘇月生一個最大程度的支持，讓他可以先蘇月宸一手提前行動。

  這已經是如今最好的優勢了，所以蘇月生幾乎是馬不停蹄就直接離開倚雲居，朝著刑部而去，開始著手處置吳家的事情。

  “王嫂這一手倒是很快啊，不錯不錯，至少有她在，兄長總能比寧王快一步。”蘇月倫得到消息的時候，實際上刑部那邊已經開始在行動了，被逼到了牆角索性光棍到底的李元親自上陣對付吳澤鴻等人，所以蘇月倫就拉著蘇月生一邊躲在後麵查看審案記錄，一邊嬉笑著謀算下一步的打算。

  “所以你想好了下一步怎麽辦了嗎？”蘇月生看著蘇月倫道：“一夢的意思是靜觀其變，所以給程磊的命令也是一樣。”

  “王嫂有些保守了，靜觀其變對於崔浩來說或許可以，但是對付我們那位王兄很明顯不合適。”蘇月倫臉上泛著冷意，轉而道：“要我說，對他就隻能來釜底抽薪最合適。”

  “這件事你別管了，刑部是你如今的大本營，抓著吳家不放，鬧大一點最好。”蘇月倫擺了擺手，示意蘇月生別管他怎麽做，隻是看了一眼外邊，隨即笑道：“不過我猜崔浩肯定會主動幫你一把的，到時候鬧得越大越好，皇叔父肯定會支持你到底的。他那麽聰明，崔浩的心思八成是瞞不住他，現在就等著對方出手呢。不過我猜他應該不會想到，寧王會支持九品官人法，所以到時候朝堂爭奪會勝過這刑部的官司。”

  “那就提前準備吧。”蘇月生點了點頭，一句話說的蘇月倫啞然失笑道：“你這麽快也轉性子了？以前不是最看不得朝堂紛爭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蘇月生站起身來，搖頭道：“現在肩負的任務太重了，我也是沒辦法。既然參與進來了，那就不能躲避，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