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我們為何要這麽著急回來？如果那個崔紅林再被人算計了怎麽辦？”燕王府門口，沈星洛看著下車的長孫一夢有些疑惑道：“到時候別再栽到你頭上。”

  “崔浩已經醒了。”長孫一夢隻說了一句，沈星洛尚未反應過來，但是蘇月生卻一瞬間恍然道：“他已然醒轉卻不開口，隻怕是想要放過長孫晟，不想就此和二王兄撕破臉皮。”

  “崔浩是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拿住了長孫晟，就可以以此為突破口，去找蘇月宸談條件，借此機會，一舉拿下他。”長孫一夢目光灼灼，她已經猜到了長孫晟的後路就是蘇月宸。而崔浩很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那我們費心費力的去救崔老頭，有什麽意義呢？”沈星洛微微皺眉道：“還差點被人算計，這麽做值得嗎？”

  “你難得想這麽深奧的問題。”長孫一夢揉了揉對方的小腦袋，一瞬間目光變得極其遼遠，同時和蘇月生相視一笑，轉而道：“你不是說他是老頭嗎？”

  沈星洛一時沒反應過來，但是卻神情輕鬆下來，長孫一夢很顯然想到了這個問題，那她就沒什麽好操心的。而實際上，此時在崔府那邊，蘇月宸確實已經坐在了裏邊，而且崔浩雖然被人抬了出來，但是神誌已經清醒，而且渾然沒有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唯有崔紅林陰沉著臉，死死地盯著蘇月宸，目光中猶如要噴出火來，卻被崔浩哼了一聲之後，強自給壓了下去。

  崔紅林雖然被憋得一個字都沒說出口，但是現場的氣氛卻變得越發的凝重，而且長孫晟也始終並沒有被放出來，但是卻幾乎是當著蘇月宸的麵，被程磊五花大綁在柱子上，嘴巴裏塞上了破布團之後，連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老尚書，本王親自過來，難道也不能給個麵子嗎？”蘇月宸看了看不說話的崔紅林，又看了看崔浩，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長孫院正雖說處事莽撞，但是好歹老尚書性命無憂，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如今本王願親自賠禮道歉，還請老尚書不計前嫌，不要因為這等小事而耽誤了以後的大事。”

  “幸好什麽？我族叔性命無憂和他長孫晟有什麽關係？那是因為——”崔紅林恨恨的忍不住出口怒斥，隻不過話隻說到一半就聽到了崔浩的冷哼聲，被憋得臉色漲紅，陰沉著臉重新坐了下去，這一瞬間的目光變得極其駭人。

  “王爺說笑了，既然王爺開口，那老朽也不敢托大，長孫院正可以放。”崔浩一掃崔紅林之後，微微點頭，此時的他還是非常虛弱，所以一句話說了半天才結束，甚至於半晌之後才繼續開口道：“不過王爺不打算賠點誤診補償嗎？”

  “老尚書需要什麽補償？”蘇月宸眼神一冷，但還是隨即強笑道：“隻要本王出得起，老尚書可以隨意開價。”

  “老朽也沒打算借此要挾王爺，所以王爺盡可放心，不論王爺答不答應，長孫院正隨後都可以安穩回家。”崔浩搖了搖頭，反過來緩緩道：“對於王爺而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需要王爺允諾日後若有機會，當全力推行九品官人法，你我兩家訂立生死契約即可，這不是什麽新鮮事，老朽此前就曾說過，想必王爺這幾日是想清楚了。”

  “九品官人法事關重大，本王沒有想好。”蘇月宸臉色變得低沉起來道：“老尚書當知，如今朝中上下，不分寒門世家，對於九品官人法就不抱有任何希望。老尚書振臂一呼，雖然附和者多多，但是真正肯為此出力的寥寥無幾。本王如今和蘇月生奪嫡之勢日漸關鍵，又豈能因此而耽誤了精力，因小失大？”

  “這個不勞王爺操心，隻需要王爺點頭，世家這邊由老朽負責處置。”崔浩眼中露出一絲笑意，蘇月宸此時顯然已經動搖了，沒有了上次不發一言的堅定，越是說困難無比，那麽就說明他越是想要得到。所以緩緩道：“推行九品官人法和奪嫡並不衝突，實際上當年九品官人法之所以能推行，那不也是魏朝太子當機立斷，才有了後來的景象嗎？有了九品官人法的管束，世家才能夠協助皇權，幫助王爺早日入主東宮，重現當年的盛況。”

  他一口氣能說這麽多話確實很費力，但是卻將蘇月宸所有的後路全部堵死，當年九品官人法確實是魏朝太子和世家之間做的一個交易，借此換取對方的支持，從而一舉擊敗自己的對手，成功上位。此時崔浩拿這件故事來套在蘇月宸和蘇月生身上，其實也很合適，都是一樣的兄弟相爭，而且蘇月宸比起當年的魏朝太子其實還占有很大的優勢，畢竟皇帝更看好他，而當年的情況可是大為不同。

  “老尚書說得輕鬆，隻怕未必能夠如願以償。”蘇月宸沒有那麽容易上當，這是關乎生死的大事，一招失敗，自己隻要出局，那麽蘇月生就算是什麽都不做，也能躺贏。所以聞言直接搖頭道：“魏朝是魏朝，天寧是天寧，都過去幾百年了，九品官人法能在當年成功，現在可未必。且不說科舉取士已經深入人心，連你們世家都沒有反對，更何況那些寒門和百姓？老尚書也未必能夠左右世家人心吧？否則的話，蘇月生又豈能蹦躂到現在？”

  “能不能左右世家人心那是老朽的事！”崔浩搖了搖頭，轉而目光死死地盯著蘇月宸道：“王爺隻需要出手對付燕王，剩下的朝中文武交給老朽和崔家負責，你我分工明確，各取所需，難道不好嗎？老朽也不是強逼王爺，所有的事我崔家先做，王爺隻需要從旁協助即可，不論是世家內部的內訌爭奪，還是和寒門的搏殺，都是我崔家和五大家族衝在前麵，王爺從後麵撿取勝利果實即可。與王爺而言，不過是一樁承諾而已，但是於我崔家，那才是生死大事。”

  崔浩說的非常簡單，或者說，對於他這種層次的人來說，確實很簡單，隻需要和各大世家主事者知會一聲，那麽整個朝堂上下就不會有多大的阻力，唯一的壓力就是蘇月生和他手下的人手。

  但是這對於崔浩來說也不是大事，蘇月生的嫡係人手多在軍中，朝堂之上，根基尚淺，而且就算是言起山倒向了燕王府，短期內為了顧及皇帝的心思，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出手，如此一來，其他人對於崔浩來說卻是不算什麽。

  “老尚書想的很簡單。”蘇月宸依舊是臉色沉吟，話說到了這個份上，虛招已經沒有意義，他確實對此很動心，但是比起蘇月生，他其實更清楚崔浩此舉背後的意義，如果真的是崔家和五大家族領銜和朝中世家達成一致，從而擁立他上位，其結果必然是世家徹底掌控朝堂大權，比之如今要更甚。如此一來那就真的是前朝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麵了，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蘇月宸搖了搖頭，轉而道：“現在不是魏朝了，陛下英明神武，對此事諱莫如深，老尚書強自出頭，隻怕未必能討到什麽好處。”

  “老朽打算改日進宮，到時候必能讓陛下改變對此事的態度，和陛下談交易，我們這種老東西比起王爺或許更有辦法。”崔浩深深地看了一眼蘇月宸，轉而徐徐道：“時間不等人，老朽的身子被這一番折騰，隻怕是要折壽不少，到時候若是我死之前還沒有辦法替王爺打開局麵，那王爺的處境可就不大妙了。”

  “老尚書這是打算威脅本王？”蘇月宸眉心一擰，語氣也變得幽森起來道：“這可不是老尚書的為人。”

  “老朽是不願意，不過世事難料啊。”崔浩緩緩爬起身來，自顧自的歎息了一聲後忽然道：“王爺當知，老朽能夠醒過來，那是因為誰吧？你可知道，剛剛燕王親自陪著夢姑娘來過。隻不過老朽當時尚未醒轉，所以不曾和燕王開口說過話，但是想來這點伎倆，是瞞不過那位醫道聖手的。”

  “所以，老尚書的意思是，如果本王不答應你，你們崔家就打算扶持蘇月生那個妾生子嗎？”蘇月宸勃然色變，語氣之中一下子殺氣騰騰道：“崔家是不是膽子太大了？當著本王的麵，老尚書敢說這種話，是打量著本王也是泥捏的不成？”

  “老朽說的是實話，雖然我更看好你，但是世家畢竟不是我一人。”麵對蘇月宸的變化，崔浩恍若無覺，反而依舊保持著平淡的語氣繼續道：“如果王爺遲遲下不了決心，那老朽就算是願意等，他們也未必。王爺既然知道如今朝堂之上人心之變化，那就該果斷一點，當斷則斷，先占據了東宮，才是大事。”

  崔浩的話猶如一柄柄大錘一下一下的敲打在蘇月宸的胸口，這件事已經出現了苗頭，吳家家主被刑部抓走，但是吳家嫡子吳歡卻始終不發一言，甚至於前往並州執行任務的時候都還是一絲不苟。而李家等各大家族都已經有人選邊站隊，即便是這些家族的當家家主是他的人，但是卻依舊阻攔不住家族子弟投靠蘇月生。

  他嘴裏雖然對蘇月生不屑一顧，但是眼看著對方聚集起了一群世家子弟，外家寒門那邊的日漸靠近，形勢確確實實，已經變了。

  “大郎君先把長孫晟放了吧。”足足沉默了良久，蘇月宸的臉色不斷變幻，一旁的崔浩也沒有去催他，反而一雙眼睛猶如利劍一般，仿佛將對方的心思變化全都看在了眼裏。那是一種狼群發現了獵物一樣，可以全程碾壓對手的感覺，以至於在這個時候，當蘇月宸再度開口的時候，他直接露出了一絲笑意。

  不過此時的蘇月宸並沒有注意到，或者說連崔浩也沒有意識到，一直沒有說話的崔紅林在起身的時候，卻是滿臉陰鷙，也似乎在這一瞬間，做出了什麽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