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陛下，聽說燕王殿下在刑部一口氣征辟了一百多人，此舉恐怕有些不妥，容易造成百姓非議，請陛下下旨，責令燕王立即整頓。”奉天殿的廷議蘇月生這一回是可以名正言順參加了，隻不過才一開始，還沒等到蘇龍城說起蘇月宸大婚的具體安排，就已經有人提前開口，直接讓整個大殿內所有人都為之一震。

  “一百多人？”這個數字讓皇帝也跟著皺了皺眉，轉而看著蘇月生道：“刑部缺了這麽多人手？吏部沒有及時安排官員補充嘛？”

  “啟稟父皇，兒臣也正想說這件事。”蘇月生還沒來得及開口，蘇月宸就已經率先發難道：“五弟過於胡鬧，不僅僅大肆征辟那些落選的寒門士子進入刑部任職，而且還公然質疑朝廷選拔人才的製度，妄言世家寒門之別，胡言亂語，請父皇明察。”

  “月生，有此事嘛？你都說了什麽啊？”皇帝的聲音悄然變冷，以至於在朝著蘇月生開口的時候，誰都聽得出來，他的情緒變化。

  “二王兄所言是斷章取義，兒臣不敢苟同。”蘇月生此時才有機會開口，但是卻直接搖頭道：“兒臣當時是勉勵所有寒門學子，讓他們積極進取，不要對朝廷失望，朝廷科舉取士，乃是唯才是舉，而不是唯家世門第之別。此言乃是秉承我天寧一貫治國之根本，兒臣不覺得哪裏有錯。”

  “在父皇麵前，你還敢說謊，刑部門口，聚集各方學子，你大言不慚，說是要改變朝廷取士之體例，這是不是你說的？”蘇月宸冷笑道：“怎麽？敢說還不敢認嘛？”

  “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傳刑部入職官員一一查問，他們當時都在場，可以為兒臣作證。”蘇月生沒有理會蘇月宸的話，反而繼續道：“刑部剛剛重建，貴在人心合一，所以不論是征辟之人，還是吏部選拔的官員，兒臣都打算一體聽用，若有先達之能，概應以才論高下，而不應有所區別，如此則天下士子必能傾心歸服父皇治下，調和世家和寒門之間的矛盾，從而穩住江山社稷。”

  蘇月生侃侃而談，言辭也不針對任何人，隻是將此前發生的事情一一道出，並且將自己的打算也一並告知了皇帝，轉而道：“春闈科舉取士，選拔出來的人才隻是滄海一粟，剩下的那些人未必沒有真才實學，而卻因各種原因，導致他們懷才不遇，鬱鬱而終。與其讓他們老死鄉間，不如思索出一條新路，讓他們都能為國所用，如此，我天寧必然會有新氣象。”

  “兒臣此次征辟了一百多人，確實超出了刑部所需，但是卻也給天下士子一個新的希望，那便是，即便他們科舉落選，但是依舊有辦法報效國家，雖然征辟一途也非長久之道，但是每一條新路不都是一路摸索前進的嘛？當年創建科舉之前朝，也沒有借鑒的例子，但是依舊趟出了一條萬世之道。兒臣如今想試試，也算是不辜負父皇的期望。”

  “你這是在巧言吝色！”蘇月宸算是徹底被這番話給說的氣急敗壞道：“公然拿著朝廷職位來謀取私利，居然還能被你說的這麽冠冕堂皇，那些征辟之人就是你燕王府的門客，又如何是為朝廷？你那是為了你自己。”

  “月生，你當真是收了他們當門客？”皇帝的表情開始變得陰沉不定起來，似乎對於蘇月宸和蘇月生兩兄弟之間的爭吵有些厭煩，又或者說他的心思都集中到了蘇月宸最後一句話上麵，所以再度開口的時候，直接讓蘇月宸跟著目光跟著一寒。很顯然，皇帝已經站到了他一邊。

  “兒臣此次征辟的所有人手全部登記在案，送交給了吏部。”蘇月生搖了搖頭，似乎早就知道皇帝會問這一句，轉而直接搖頭道：“雖說征辟之人不在朝廷編製之內，但是兒臣想，既然為朝廷辦事，至少每個人的履曆籍貫包括生平經曆，還是應該有案可查，如此辦事之人心裏踏實，而朝廷也能放心任用。”

  “啟稟陛下，吏部確實在昨日收到刑部的匯總檔案，現如今已經安排人手去查問真偽。”蘇月生的話音未落，孫正義直接開口道：“雖說尚未查全，但是大體上已經核對完畢，燕王所言屬實。刑部一共征辟的一百一十七人，往日並無劣跡，而且坊間傳聞，皆有才名。故而微臣以為，燕王所言，應該屬實。”

  “嗬嗬，老五的手腳倒是很快啊。”皇帝笑了一聲，轉而目光一掃孫正義道：“你們吏部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積極了？”

  “陛下說笑了，吏部往日裏確實辦事有些拖遝，隻是為國舉薦人才，必須慎而又慎而已。”孫正義的話比起蘇月生要圓滑的多，隻是一句話之後就繼續道：“而且微臣執掌吏部，也確實見多了那些落選學子的境遇，隻不過往日裏不曾想到什麽好辦法。如今見到燕王有意想試探新路，所以也想看看，能不能給這些人一條新路，畢竟說到底，他們也都是陛下的子民，若能為陛下效力，豈不是兩全其美？”

  “哼哼，你這個想法倒是簡單。”皇帝被這句話給說的忍不住哼了哼，但是語氣卻變得緩和了不少，也讓蘇月宸臉色瞬間一變。

  不過不等他開口，陳玄禮就已經接過了話茬道：“縱然如此，燕王此舉也不可取，此次刑部征辟的人手當中有很多是世家庶出子，他們入職刑部，讓人不安。而刑部是執掌刑罰之地，豈能讓這些人進入其中？”

  他的話隻說了表麵，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是什麽意思，庶出子被壓製是所有豪門世家都存在的問題。這些庶出子被壓製的越狠，他們一旦得到權力之後勢必也會對本家反擊的越狠，所以這一點是絕對不可行的，否則的話，光憑這些庶出子就足以讓豪門麵臨一場劇變。他們依靠著血統建立起來的秩序很有可能被極速動搖。

  所以他的話音一落，幾乎是滿朝文武全都跟著附和，奉天殿內進而產生了一片喧嘩聲，幾乎所有人都隻有一個目的，甚至於對於自家的庶出子進入刑部不僅僅沒有感到欣喜，全都惡狠狠的上去踩了一腳，要求蘇月生立即將這些人趕出刑部。

  隻不過此時幾乎無人注意的是，皇帝的臉色卻悄然起了變化，從一開始的陰沉，到如今眾人齊心合力對蘇月生發出責難的時候，卻露出了一絲微笑。

  而這，也讓一直沒有說話，甚至於直接閉著眼睛養神的言起山感受到了，以至於在和皇帝悄然對視一眼之後，不自覺的點了點頭，轉而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這眾口一詞的討伐。

  “庶出子就不是你們的血脈嘛？”言起山緩緩回頭，冷眼一掃所有人之後冷笑道：“那是你們家的子嗣，到頭來卻被你們這群家中長輩拚了命的打壓，你們想要幹什麽？在陛下麵前，炫耀自己大公無私？我看未必吧？”

  “燕王此舉甚好，給他們年輕一輩一個機會，讓他們自己去爭一爭，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左右還是你們自家的孩子，怎麽反對起來，比敵人還要凶猛？”言起山一開口，其他人不敢再說話了，而他此時每一個字都讓所有人感到一陣惶然。

  和蘇月生不一樣，言起山是和皇帝同一輩的人，君臣配合足有數十年之久，整個天寧朝堂都找不出第二號人物來了。他此時開口，無疑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而果不其然的是，言起山說完之後，皇帝跟著點了點頭，一掃眾人之後道：“燕王的想法雖然不太成熟，但是也不妨一試，若是成功，我天寧必會由此有多了一條進取之道。說到底，有句話他說對了，那都是朕的臣子，朕的子民，朕不能偏頗，就算不能一視同仁，也該給他們一個報效國家的機會。”

  “父皇不可，此例若開，隻怕要天下大亂啊！”如果說言起山剛剛開口就已經讓蘇月宸心生不妙的話，此時皇帝更是一句話直接說的他臉色大變。

  “什麽天下大亂？你少在這裏危言聳聽，朕還沒死，誰敢亂啊？”不過此時他這急切裏的話卻讓皇帝的語氣一瞬間帶著莫名的怒火道：“朕看你才是唯恐天下不亂吧？”

  “此事就這麽定了，沒必要拿到廷議上來繼續說了。”皇帝目光森然的掃了一眼蘇月宸之後，轉而自顧自道：“朕既然讓燕王坐鎮刑部，那就會全力支持他，隻要刑部擔負起天下之表率，不過征辟了一百多人而已，算什麽啊？要朕看，就是再來一百人，也未嚐不可。”

  “傳朕旨意，刑部征辟的人手薪俸從即日起轉由戶部發放。”皇帝似乎還嫌自己的話鬧出來的動靜不夠大，所以在朝著蘇月生點頭之後忽然道：“而且，以後燕王征辟的任何人手，薪俸都由戶部發放，朕要給他省點錢糧娶媳婦。”

  意外的笑話沒有讓一個人笑出聲來，這句話的言外之意讓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變了，皇帝或許是真心開玩笑，但是他們，卻聽出了更恐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