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生自己坐在刑堂主座之上沉吟不語，渾然沒有想起來顫顫巍巍站著的大理寺的領頭人李斛，是連呼吸都變成了一種煎熬。

  他在思索問題的時候，本身就有一種長期在軍中養成的那種肅殺的氣息，逼得後者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尤其是對方剛剛下令讓慕西風帶人去抓捕自己的家人，是生怕對方這個時候將他也算上，一並清算。

  要知道不論齊衡和長孫晟到底是誰在說謊，其實有一件事所有人都清楚，那就是誣陷蘇月生謀反這個問題已經不成立了。一來是他帶回了長孫一夢將皇帝給救了，而且，還在最危險的關頭壓製住了禁軍的暴亂，從而避免了更大的危機出現。

  “本王又沒說你，你抖什麽？”蘇月生是偶一抬頭才發現了李斛的異狀，頓時搖了搖頭道：“你們素日裏是不是都這麽害怕本王？”

  “殿下說笑了。”李斛牙齒又開始打顫，不過隨即還是勇敢的回道：“殿下，殿下領軍征戰在外，戰功卓著，朝中文武，都很傾佩，就是沒什麽機會——”

  李斛的話雖然說的結結巴巴的，但是蘇月生卻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必緊張之後，緩緩起身，看著外邊已經升起來的太陽，沒有繼續說話，一直等到慕西風緊急歸來之後才有反應。

  “李寺卿，你看看你的家人是不是都在。”慕西風沒有抓到寧王府的家將，倒是將李斛的家人全都帶了過來，朝著蘇月生搖頭道：“巡防營已經全體查看過，天賜坊等地的寧王府護衛已經全部撤了回去，目前沒有看到任何蹤跡。”

  “跑的好快啊！”蘇月生歎了口氣，不過反倒是臉色變得好了一點，轉而朝著李斛點頭道：“李寺卿將家人帶到大理寺後麵廂房暫時安置吧，城中變亂剛過，不太安生，等到巡防營通知之後再行返回。”

  “殿下，您，您不，不處置下官？”蘇月生說完之後轉身就要離開，一下子讓李斛顧不得心頭疑惑和害怕，急忙上前問出了一個讓他馬上就後悔的問題。

  “你有何錯，需要本王處置？”蘇月生倒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轉而歎息道：“自己好好當差，大理寺事關重大，你要盡心盡職，就沒人能害得了你，你也不用害怕本王會追究你的責任。”

  李斛的問題蘇月生不想過問，實際上此刻若不是皇帝給了他徹查中毒一事的權力，他也問不了大理寺的事情。所以察覺到李斛對於自己的那種驚恐的神色之後，他也失去了追究的興趣。

  “啟稟殿下，大事不好，齊衡死在了大牢裏麵。”不過蘇月生還沒來得及走出大理寺，遲瑞就連滾帶爬的闖了進來，一句話說的他差點直接跳了起來，轉而話都顧不得和李斛說，就直奔刑部大牢而來。

  “完了，這下完了，下一個不會輪到我了吧？”蘇月生離開之後嗎，李斛臉色慘白，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目光瞬間陷入呆滯之中，以至於身邊妻子胡氏走過來都不曾發覺。

  “主君，你還是去找燕王殿下說清楚吧，好歹我們一家人的性命要緊啊！”胡氏那帶著顫抖的聲音終於將李斛拉進了現實之中，後者看著對方那一臉淒然的表情，跟著長長的歎了口氣，露出一絲複雜的神情。

  而此時，蘇月生長驅直入，縱馬狂奔之下已經到了刑部門口，根本不給刑部尚書鄭仁基開口的機會，就直接衝進了大牢之內，卻隻見到了齊衡橫在了牢房之中，雙目圓瞪，嘴巴張開，身體已經僵硬了。

  “怎麽搞的？不是讓你看牢了嗎？”蘇月生試了試齊衡的鼻息之後，轉而一把拎住了遲瑞的衣領怒斥道：“他什麽都還沒來得及交代就死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過錯？”

  “末將該死，但是，這件事真的不怪末將，齊衡身邊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個人接近，末將親自巡查，沒有任何間隔啊！”遲瑞自己也是臉色大變，跪在一旁不敢怠慢，將一切原原本本道出之後苦笑道：“末將連刑部尚書都擋在了外邊，所以——”

  “殿下，下官可以作證，確實無人進來過。”鄭仁基擠了過來朝著蘇月生點頭道：“遲將軍連下官都擋住了，刑部大牢內走動的都是巡邏的將士。”

  “去叫仵作過來驗屍，看看是怎麽死的。”蘇月生緩緩起身，臉色變得異常凝重，讓鄭仁基去準備之後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而朝著慕西風低聲說了幾句之後，後者當即急匆匆離開。

  刑部主管刑罰，仵作隨時都在場，所以很快鄭仁基就帶了幾個人回來，隻不過麵對蘇月生，鄭仁基麵帶難色道：“殿下，這中書令現如今還沒定下罪名，就開膛驗屍，是不是——”

  “你隻管做自己的事，其他的本王一力承擔。”蘇月生擺了擺手，一句話堵的鄭仁基臉色一愣，似乎對於對方的這種強勢和果決很好奇，但是卻隨即朝著仵作示意了一眼。

  “等一下，蘇月生，驗屍之前應該先讓我驗毒知不知道？”不過仵作還沒來得及動手，外麵就傳來了沈星落的聲音，緊接著對方和長孫一夢就匆匆走了進來。

  “蘇月生，你不講信譽啊，我和一夢在東興樓差點被人掌櫃的當成吃白食的了，你怎麽在這——”沈星落咋咋呼呼的還打算嗬斥蘇月生一頓，不過隨即目光掃到躺在地上的齊衡，頓時迅速來了興趣，圍上去轉了一圈笑道：“這老家夥怎麽這麽快就死了？讓我來看看是怎麽死的啊！”

  她素手微揚，幾枚銀針迅速飛掠而出，而同一時間，長孫一夢也幾乎是同一動作，淤血伴隨著銀針飛回，一前一後落在了情毒花和溶血珠，兩道灰色光華騰空而起，瞬間晃暈了眾人的眼睛。

  “有點意思啊，我真想知道到底是誰給他的毒藥，居然能模仿的這麽像，要不是溶血珠不曾被偷走，我自己都要相信這是我絕情山莊的毒藥了。”沈星落喃喃自語，一句話說的蘇月生目光都轉到了她身上。

  “喂喂喂，別看我啊，姑奶奶長這麽大可是第一次進京城，這絕脈丹我自己都不會煉製，怎麽舍得給他用？”蘇月生的這種眼神讓沈星落大為不滿，一下子瞪了對方一眼，隨即磨了磨牙，猶如一頭張牙舞爪的小老虎一樣。

  “確實是絕脈丹，服之周身奇經八脈盡數斷絕，血液凝固於周身各處，所以死者身形四肢腫大，五髒充血，反而心髒塌陷。”長孫一夢被沈星落這搞怪的身形惹得有些無奈，值得開口解釋道：“但是這枚絕脈丹煉製手法出了點問題，原本絕脈丹被情毒花檢驗之時，應該是泛起黑色光華，因為絕脈丹之中最關鍵的藥材是九葉黃泉草。但是剛剛你也看到了，這是灰色光華，而且體內淤血也有流動跡象，心髒雖然塌陷，但是經脈卻沒有全部斷絕，應該是沒找到九葉黃泉草，所以用了其他毒藥代替了。和絕情山莊正宗的毒藥還是有些差別。”

  “這種毒藥很難煉製嗎？你們知不知道有誰——”蘇月生點了點頭，毒術一道他不了解，但是長孫一夢能解萬年青玉落，卻明顯讓他對於對方多了一份信心，所以此刻試探著問道：“齊衡一死，很多線索都斷了，所以抓到這個下毒之人是關鍵——”

  “他應該是自殺的！”長孫一夢圍繞著齊衡轉了一圈之後搖了搖頭道：“毒藥應該是他自己準備好的。能有溫氏的七寒散在身，那麽這絕脈丹雖然奇特詭異，想來也不該是什麽難事。”

  “等我抓到當年的那個竊賊，看我不收拾他。”沈星落磨了磨牙，蹲在長孫一夢身邊轉而點頭道：“他的雙眼瞳孔並無光澤，身形也不曾出現其他痕跡，應該是自己服下了丹藥，你們把他關進來之前沒有搜身嗎？”

  “搜過啊，你看他的衣服都是——”遲瑞急忙搖頭，不過他的話還未說完，長孫一夢忽然捏住了齊衡的嘴巴，惹得蘇月生心頭一動，上前幫忙將其給生生的掰開了。

  “原來是藏在了牙齒裏麵，我說這個大官是想好了自己會失敗，所以毒藥準備了一層又一層啊？”沈星落一枚匕首滑落手中，直接不管不顧撬開了齊衡的一枚牙齒，發現裏麵中空，而長孫一夢銀針一閃，將其刮出來的一絲黑色汙垢放到情毒花上之後，瞬間出現了更加強烈的灰色光華，一下子讓她恍然大悟。

  “如果說這一次是齊衡主動自殺的話，那麽在趙王府西花廳，這個齊衡明顯是不想死，但是卻被人從背後下毒了。”長孫一夢找到了毒藥的來源，但是卻拋給了蘇月生一個更大的問題。或者說是此前沒來得及去查問的謎團，到底是誰給齊衡下毒，要殺人滅口的。

  “遲瑞，把所有巡邏經過齊衡牢房的士兵全部叫過來，一個不留！”蘇月生僅僅隻是一瞬間的沉吟之後，轉而立即朝著遲瑞開口，聲音之中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急切。

  齊衡的這枚毒藥一直藏在牙齒裏，但是在趙王府西花廳的時候卻並沒有吞下，說明他自己並不想死，而是有人要逼他死。所以此前利用七寒散下毒，被救了過來，現如今應該也是用了什麽特殊的辦法，逼迫齊衡去自殺，從而達到滅口的目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必然有人給他傳遞了消息。這其中唯一能進來的，就隻有遲瑞手下的人手了。

  “殿下，不好，末將手下有一名士兵，逃了！”遲瑞匆匆而去，但是片刻之間再度返回，臉色大變的同時，也讓慕西風迅疾跟了出去。

  “怎麽覺得現在越來越好玩了？蘇月生，要不我也出手幫你一把？”沈星落嘻嘻一笑，拉著長孫一夢邊走邊道：“剛剛來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一道身影，現在追過去，沒準能比那個大塊頭還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