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二章 操之過切
作者:漁火愁眠      更新:2020-12-15 19:29      字數:3547
  自詡對賣弄心機和勾心鬥角一竅不通的龔慶,這時候也似乎要變得如同一個智者。

  趙俊將碗中的烈酒一飲而盡,道:“龔叔,你這裏的酒越來越淡了,日後怕是要換成茶。”

  說著,他便起身,又朝著外頭走去。

  龔慶疑惑,也伸舌頭舔了舔眼前碗中的酒,卻並沒有覺得不對。

  他望著在自己院子中已經快沿著彎彎曲曲的道路消失的趙俊,臉上帶著一抹苦澀,道:“酒不淡,淡的是人心!”

  …………

  去了欽天監盤算日子的王賓,直到後半夜方才回來。

  趙俊此時依舊坐在書房中,好似一夜都不曾聽歇一樣。

  王賓有幾分詫異,便道:“陛下今日一夜未曾休息麽?”

  趙俊放下手中的奏折文書,淡然道:“急什麽,政兒快要大喜的日子,王總管你不也未曾睡去。”

  趙俊說著話,便咳嗽幾聲,夾了夾身上的衣衫。

  王賓上前,伸手在趙俊身後婆娑著,笑著道:“陛下說的是,如同老奴一樣,人老了倒是少了許多瞌睡。”

  趙俊偏頭,笑了笑,道:“如何,問的清楚沒有,何時才算個好日子。”

  王賓點點頭,這才緩緩開口,道:“老祭司說,按著太子殿下的腳程,趕得上下個月的初九,便是破軍降落,天殺暗淡和龍頭高抬的日子,是個極為不錯的好日子。”

  趙俊點點頭,隨口問道:“今日初幾了?”

  王賓恭恭敬敬:“回陛下,今兒個十五,離下個月初九還早著!”

  趙俊“嗯”了一聲。

  王賓又道:“陛下,該歇著了,如今這時候,已經是十六了,明日還得上早朝呢!”

  趙俊露出幾分笑容,道了句好,便起身朝著寢宮的方向走去。

  王賓卻是望著桌上那似乎自己離開前是多少,回來還是多少的奏折公文,不由得笑了笑。

  陛下也會偷懶。

  ————

  晝夜星辰交替著都在往前慢悠悠地走,倒不是說這位離家快要兩年之久的太子殿下,著實是想家,想自己的皇帝老子。

  而是趙政也自己被裹挾著,朝著安陽城的方向,不得不快上許多。

  此時,方才從馬車上下來,準備出來透透氣的趙政,便和正在隊伍前頭準備來給他傳遞消息的風雨,給撞了個正著。

  這位大秦禦林軍的左統領,此時眉宇之間竟然有幾分倉促和急切,好像是真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出現一樣。

  遠遠看看趙政也騎著馬晃唐悠悠地上來,風雨夾了夾胯下的馬肚子,迎了上去。

  趙政疑惑幾分,便攔路,道:“怎麽了。風統領,今日怎麽這麽急燥?出了什麽事不成?”

  風雨四下看看,便湊到趙政身邊,道:“殿下,你我去前頭或者後頭去說,這消息的確重要。”

  本還臉上一直掛著那好似永遠都看得見的嬉皮笑臉模樣的趙政,這時候瞧見風雨如此認真,也打起了幾分精神,點了點頭。

  二人退後,直到和隊伍的末尾岔開十幾步來,這才穩穩跟上了速度。

  趙政四下瞧了瞧,道:“這裏就可,風統領,你說吧!”

  風雨又是四周瞧瞧,這才深吸一口氣,將安陽城傳來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地對眼前的這位太子殿下,細細道來。

  從郭起已經到了皇城,再到朝堂之上自己皇帝老子又要給此時北上的李信,郭起的義子大開世襲罔替的大門,趙政如今也已然了解的七七八八。

  等到就連說這件事的風雨最終都快口幹舌燥,趙政這才伸手,將還準備仔細描繪一下的禦林軍統領打斷,示意自己已經了解的差不多清楚。

  風雨識趣,自然知道這等消息自己傳傳就好,犯不著添油加醋,便閉上了嘴巴。

  趙政眯著眼,胯下的馬蹄兒咯嗒咯嗒的響著,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麽。

  趙政心中也納悶的很,不知道為何自己那個皇帝老子吃錯了什麽藥還是被人灌了迷魂湯來,竟是做出這等衝動的舉動來。

  他知道自己的皇帝老子,和自己那個此時已經在皇城安陽等著的便宜嶽父,之間的關係屬實微妙甚至不局限與簡單的君臣。

  這些他從小待在趙俊身邊,知道一些。

  所以若是說趙俊做出這等舉動是為了討好或者穩住郭起,甚至於說試探試探這個在大秦北地做了十年真正意義上土皇帝的平等王爺。趙政都覺得有幾分小題大做。

  他閉眼想了許久,這才不經意間開口,朝著一旁諱莫如深的風雨問道:“風雨,你覺得看東西這次要將北上的李信傳喚回來,是真的能給他下一任平等王位的位子麽?”

  風雨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給搞的有些懵,卻也緊忙拱手抱拳,道:“回殿下,屬下不知道!陛下這麽做,想來應該有他的深意。”

  趙政嗬嗬一笑,道:“什麽不知道,你們這些身處皇宮的軍中之人,怎麽也學著金鑾殿上的那一眾老家夥開始藏拙起來了。放心,伴君如伴虎,我還不是呢!說說你的看法,咱們兩個臭皮匠,看看能不能把老家夥的深意,給試試試探出來。”

  風雨被趙政這一連串的炮轟,給整的有幾分尷尬,不由得摸了摸鼻子,道:“殿下說笑了!”

  “說吧!”

  趙政點了點頭,看向前方,朝著旁邊的人問道。

  風雨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自己的語言,過了許久,他這才緩緩開口,道:“世人都知道王爺和陛下的君臣情誼極為深厚。但是話說回來,這不像是陛下的作風,畢竟我都覺得,給李將軍年紀輕輕一個世襲罔替的名號,有點操之過切了的意思。”

  趙政點點頭,示意旁邊的人繼續。

  風雨想了想,又道:“可是也有納悶的地方,按理說陛下和王爺的關係,哪裏需要這等允諾封王的假把戲,所以若是說陛下想趁機再籠絡籠絡王爺和李將軍的人心的話,好像也說不過去,總之很是奇怪。”

  風雨說完,便撓了撓頭補充了一句:“嘿嘿!殿下,我也就隨口一說。”

  趙政伸手,拍了拍風雨的肩膀,道:“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若是真的這次李信從北上回來了,我父皇能不能真的給他這個世襲罔替的資格?”

  風雨箭在弦上,皺著眉頭,道:“這不清楚,但是以我對陛下的理解,想來估計不會,陛下一輩子都沒幹過什麽過分出格的事情來。”

  趙政點點頭,道:“那想來是不會了!可是不會將他叫回來做什麽?”

  風雨錯愕幾分,似乎腦子也開了竅,頭上瞬間流出一行汗珠來,不敢再說一句話。

  趙政抬頭,望著天,道:“一個當朝唯一異姓王的兒子,三十萬大秦北征軍中的“小兵聖”,可遠遠比我一個隻會在皇城中四處遊蕩,吊兒郎當的太子殿下,強上太多太多。”

  風雨握緊了拳頭,呼吸也逐漸粗重起來。

  趙政不在難為這僅僅一個禦林軍左統領,而是讓他先行上前,領著眾人先走。

  整個隊伍的後麵,便隻剩下一個騎著馬的趙政,還在思索著這個駭人聽聞的消息。

  他望著天空,道:“老東西,其實還有種原因,便是你和我那嶽父真的心中毫無間隙,你也本想著在他百年之後將這王位給他的兒子,哪怕隻是個義子。”

  他思索著,突然眉頭一皺,道:“可是!若是如此,卻仍然好像操之過切了!”

  “操之過切!”

  趙政重複著這句話,好像突然之間想起來什麽一般。

  他雙手突然緊緊握住韁繩,直驚的胯下的馬兒都要嘶鳴出聲,趙政急忙伸手安撫,這才穩住身形。

  他眼睛死死盯著前方,那是即將就要快到的常安城的方向。

  趙政眼中罕見的閃過一絲陰暗,道:“老東西,莫非你真的命不久矣,這才如此操之過急?”

  他心中思索著這個最是不願意聽到也不願意看到的局麵,終於深深閉上眼睛,長長出了口氣。

  趙政胯下夾了夾馬肚子,便跟了上去。

  郭芷蘭還在休息睡覺,他便又後退了一些,來到最後頭小和尚八戒和於薇的馬車旁邊,敲了敲門。

  當當當!

  隨著三聲清脆的響聲,門裏便探出來一個圓圓的腦殼出來。

  八戒小和尚一臉無辜地看著眼前的太子,施了個佛禮,嘴中念叨著:“阿彌陀佛!太子殿下無事不登三寶殿,敢問找貧僧所為何事?”

  趙政嘻嘻笑了笑,眼睛朝著裏頭掃了掃,道:“我來看看六戒師父和菩薩有什麽高談闊論沒有,聆聽一些。”

  八戒小和尚自然很是精靈,忙掀開簾子,道:“正好!我和於薇女菩薩正在探討關於人之將死前的境遇,太子殿下若是有興趣,可以一同進來。”

  聽到“人之將死”四個字,趙政下意識捏了捏手中的韁繩。他探頭看了看,便瞧見裏頭二人正焚香扯案,似乎方才真的在探討佛法一樣。

  趙政似笑非笑,道:“那六戒師父,探討出什麽結果了沒有?”

  小和尚整個身子都出了來,開始盤腿坐在馬車一旁,雙手合十,道:“你們東土道家有句話,叫做“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因此無論是什麽因,什麽果,哪裏就有一個真真切切的結果,無非是你說與我聽,我說與你聽罷了,都是結果。”

  趙政聽到這人小鬼大的小和尚分析,不由得咂了咂嘴,道:“那小師父,你若是馬上知道自己將死,該是要做什麽呢?”

  小和尚想了想,笑著道:“方才與於薇女菩薩說過,他告訴我了一句話,也是你們東土人說的,叫做“朝聞道,夕死可矣!”,貧僧覺得說這句話的人,定然是個當真看破生氣,隻在乎大道自然的老神仙。”

  趙政嗬嗬笑了笑,道:“什麽老神仙,這句話是我大秦江南那裏有一個教書先生說的,算不得什麽神仙,還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