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算轉瞬即逝，一年裏頭也就如此這般熱鬧一次的龍牙山，今日最是熱鬧。

  道門規矩不多，前來在這山上清修的，也不全部都是真正出家之人。也有不少下有家室，來這裏修身養性，都是大有人在。

  而今日這個除夕之夜，也都難免不了要回家探望一番，這是規矩。

  但是雖然山下的道士們去了不少，今日依舊熱鬧高興。

  除了不能披紅掛彩，這龍牙山上的年味兒，倒也挺重。

  比起平日裏冰冰冷冷，一天莫說夜裏，哪怕是白天也見不到幾個人來著山上的日子。

  如今快到了夜裏，竟是奇跡般地整座山沒有烏漆麻黑，但是山下亮堂了一些，該是這些不願意今日都沉寂的道士手筆。

  ………………

  趙政頂著呼呼吹的西北風下了南鬥峰，朝著西邊走去。

  今日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是一水兒的樂嗬嗬模樣，絲毫不見一丁點道士樣子。

  本來這山上仍然有不少道士怕他，可如今也都壯著膽子來打招呼，或者是因為住的久了熟悉，或者是這大過年的日子。

  若不是趙政知根知底，怕是覺得這裏也都成了山上廟會，朝著他打著招呼。

  一路向西，路並沒有多麽難走，卻是冷清了不少。

  …………

  到了目的地，趙政知道，西神峰下頭不能生一絲一毫的火光，這是規矩。

  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一個不留神點著了，都是天大的罪過，龍牙山的人都擔待不起。

  因此這裏倒是黑了許多，再加上今日除夕，月亮也就一丟丟，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趙政邁步上去，一步兩三個台階，走的極快。

  他今日來，沒有絲毫別的意思，就是來看看而已。

  …………

  不多時，趁著微乎其微的月光，這才登頂。

  西神峰上一人不見，趙政詫異幾分，約莫著張雲閣許是耐不住寂寞，下山也遊玩去了，畢竟這鳥不拉屎的山上，一年也就這時候最有人情味。

  趙政四處轉悠轉悠，卻最終在西邊的山崖旁邊，看見一個倩影。

  那人迎風而坐，懷中抱著一隻在月光下灑的雪白雪白的貓兒，恬靜的一塌糊塗。

  趙政看著那人怔怔出神了許久，這才緩緩邁步上去，和那女子一同坐下。

  隻不過，女子坐的木頭椅子，他則是一屁股蹲在地上。

  趙政嘴角吸溜一聲，呲牙咧嘴地道：“冷屁股！”

  懷中抱著貓兒的女子沒有回話，也沒有回頭。

  趙政看不清她的臉，想看得去前頭，隻是這丫頭坐的太靠近懸崖，若是去了前頭，怕一個不留神摔下去，因此趙政也就打消了這念頭。

  “坐的這麽近，不怕掉下去？”

  趙政挪了挪位子，盡量用屁股暖了暖冰冰涼涼的石頭凳子，笑著道。

  辛瑤語氣不鹹不淡，如同往常一樣聽不出喜怒哀樂，道：“掉不下去，掉下去了也罷，一死百了。”

  趙政尷尬咳嗽幾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把這個岔給接下去。

  不料這次倒是用不著他開口，一旁迎著北風懷中抱著貓兒的女子，悠悠然說起了話，道：“今日大過年的，來這裏做什麽，冷冷清清，太子殿下也不是個喜歡不熱鬧的人吧！”

  趙政縮了縮脖子，抖落了一下從領口灌進去的雪花，道：“可不是！山上熱鬧的很，篝火都升騰起來了，隻是比起山下那鎮子上的廟會燈會，依舊是差了一些，我覺得為不怎麽熱鬧。”

  說著，趙政笑了笑，偏頭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粉裙女子，道：“過年了，你不也是一個人，想來跟你說說話，沒別的意思。”

  辛瑤聞言，似是轉了轉頭，道：“那可多謝殿下惦記了，我平日裏一個人慣了，和山下的師兄師弟也不怎麽相處。”

  趙政嘻嘻一笑，不準備拆穿眼前這個嘴硬倔強的女子。

  方才自己從山底下上來的時候，明明聽得見，許多道士竊竊私語，都在討論為何今年除夕夜裏，西神峰上雲閣掌峰師叔祖的小徒弟沒下來玩，以往都是她最為歡快來著。

  趙政便知道是誰，唯一讓他尷尬不已的，怕就是那一群中年大叔能做辛瑤爹的漢子們，卻一口一個“小師妹”或者“小師叔”。

  …………

  趙政偏了偏頭，看了看這個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的女子，道：“這裙子本是秋夏穿的，不適合冬天，凍腳凍腿。”

  說著，他突然笑了笑，道：“也對！你是雲閣道長的小徒弟，不在乎日後落下的病根，小菜一碟。”

  辛瑤卻是身子扭動了幾分，雙腿也並攏了一些，不過沒回複趙政這話。

  趙政繼續，道：“那日的確是我欠考慮，我這人從小大男子慣了，老是覺得自己給的就是最好的。不過仔細想想，若是有個快餓死的乞丐，給他金子都比不上兩隻爛饅頭來的實惠。”

  說著，他又看了看辛瑤，道：“也說不準你就真的喜歡這千裏山川，喜歡這西神峰的一草一木呢！”

  趙政感受得到，旁邊的女子氣息有些不穩，呼吸也不怎麽勻稱，甚至身子都止不住顫抖了幾分。隻不過被這個倔強的小女子努力給掩蓋了下去。

  趙政起身，單手負立身後，另一隻手撓了撓頭，道：“沒事，就是屁股冷。”

  辛瑤噗嗤一聲，不過馬上又恢複了平靜。

  趙政心中踏實了一些，便和眼前著女子一同看向遠處，道：“皇城裏我父皇來信了，說是北邊抗齊的郭起要回來一趟，讓我開春就會安陽城裏頭。怕是日後也等不到這大運河修完了，我得回去於蘭蘭成婚。”

  辛瑤語氣冰冷，道：“怎麽，又要讓我同你一起回去？做你二夫人？”

  趙政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怎麽能！你願意自然可以，不願意我也不能強求，在這龍牙山就留下我一份心心念念，身邊就少一分佳人陪伴麽！”

  辛瑤“哼”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趙政嘿嘿笑了笑，朗聲道：“你還別不樂意聽！張雲陵說得對，我是大秦太子，未來儲君，三宮六院都娶得，沒什麽負罪感給我。”

  他突然靠近辛瑤耳邊了一些，道：“而你！辛瑤姑娘，你永遠都是我的女人，隻不過如今不樂意與我回去罷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吧！你開心就好，我隻是來告訴你，你是我的女人！”

  說完這些，趙政便轉身離去，沒走幾步便停頓下來，朝著後方揮了揮手，道：“辛瑤姑娘，這裏實在是冷，也沒山下暖和，我方才來的路上聽見山下人說西神峰的小師妹和小師叔不下來，這龍牙山就少了一份年味兒，因此你還是下去轉轉吧！放心，我去南鬥峰就不下來了！”

  話音落下，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緩慢的腳步聲。

  趙政滿頭大汗，腿肚子都在抖動。

  他回頭看了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這才長出一口氣地下了山。

  怕啊！

  …………

  等得來人徹底離開，那粉裙抱貓的女子，這才緩緩轉過了頭，臉上竟是微紅，和一絲絲的笑意。

  她輕抬右手，緩緩撫去眼角微微滲出了一絲淚水，這才站立起身，朝著懷中抱著的二喵道：“走吧！二喵！咱們快去下山了，過年了！”

  說著，他緩緩看向山底下，道：“明日我就得離開，你就留在這龍牙山陪他吧！畢竟他才是你的主人，我這替人家養的，也是時候還給人家。”

  懷中的貓兒好似能聽得懂人話一樣，有些傷感地叫了叫，便朝著女子的懷中使勁兒擠了擠，聲音哀怨，好似不舍。

  辛瑤低頭，看了看這正往自己懷中鑽的二喵，突然好似想起來什麽事一樣，臉色紅了一些。

  她有些扭捏地道：“鑽吧鑽吧！看能給他留多少味道，才夠他吸的！”

  …………

  ——————

  平日裏山下比山上熱鬧，可今日便有些不一樣。

  龍牙山上熱鬧，山下除了萬家燈火之外，也便沒了什麽熱鬧事情。

  人人都躲在家中過年，誰還有心思出來轉悠。

  山下鎮子上唯一一家開著的客棧中，一老一少兩個和尚都沒有睡著，看著那泛著微微火光的龍牙山，各有各的心思。

  八戒小和尚明顯的興致不高，自然是因為明日一早，師父就得帶著公主殿下回新月氏，而自己就得留在這龍牙山上，和那個太子殿下一起，遊曆天下，弘揚佛法！

  小和尚再次問了一句：“師父，你說那太子殿下真的會把這天下都給走一遭麽？萬一他日後就待在皇宮了，我豈不是才跟了他一會，還傳個屁……”

  小和尚捂上了嘴，意識到自己也說錯了話，連忙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還傳個什麽佛法。”

  這也是他今日問的第三次這個問題，這次情急之下爆出來一句粗口。

  寂然老和尚笑了笑，道：“不會！若是那太子殿下日後去了安陽城裏不出來，為師便來接你回去，怎麽樣？”

  老和尚再次回答，這也是他今日第三次回答，依舊很有耐心。

  八戒“嗯”了一聲，便靜悄悄托著下巴。看向龍牙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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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牙山每年除夕最為活躍的“小師妹”和“小師叔”下來了，眾人都是異常歡快。

  辛瑤懷中抱著貓兒，穿著一身粉色長裙，所過之處都是一眾人的問候。要麽問她怎麽今年下來這麽遲，有的人問她為何抱著貓兒，也有人問她為何穿著一身夏秋裝束。

  和往年那個風風火火的丫頭比起來，今年這個文文靜靜的姑娘好像變了許多，也讓眾人驚訝了許多。

  辛瑤微笑著一個個回答著問題。

  “因為今年山上等了一個人……”

  “因為今年也替別人養了一隻貓……”

  “因為……因為就這一件，舍不得扔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