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張 黃昏
作者:
漁火愁眠 更新:2020-12-15 19:29 字數:3602
於閔突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議起來。
眼前劉瑜說的話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直接在他的心頭炸響。
他不可思議。
趙俊為何能布出一個如此巨大,甚至如此長遠的局來,將他們一步步就此引導,走向一個近於毀滅的境地。
若是暗害朝廷一品大員這等罪名,真真切切地落在了他們的頭上,不管他劉於兩家有沒有做,是不是被冤枉,起碼這幽州的土皇帝,從此那是萬萬也做不成的!
知道事情始末,也清楚其中利害關係的於閔皺眉,道:“你是說,那趙俊從一開始要桓州運河工地來者不拒的收要工人,到最終曹淳在我府上出去之後突然暴斃,都是一環一環機關算盡的?”
劉瑜歎息一聲,終究是無奈地點了點頭,肯定了於閔口中的這個說法。
事實就是如此。。。
於閔失聲道:“那秦皇趙俊為何就遠隔千裏之外,就敢肯定那丞相曹淳會於我竺昌城中自盡呢?莫不是那太子趙政示意的?”
劉瑜語氣悠長,緩緩道:“所以我方才說,你我並非輸給了一個大秦皇帝,而是輸給了整個大秦朝廷,輸給了這個為官三十年,兢兢業業的柱國丞相!”
於閔閉上眼睛,道:“曹淳是自願的!為了那趙俊的所有計劃能不泡湯,也為了那十幾萬勞工所掏空的大秦國庫沒有白白流逝!”
劉瑜此時已然淡然了許多,甚至眯著眼睛品起茶來,道:“更是為了以此為由,鏟除我整個趙地士族!至少也是動其根基,釜底抽薪才行!”
於閔深深吸了口氣,最終吐出,道:“那現在應當如何?”
劉瑜微笑,道:“還能如何,那楊孝留在這竺昌城中,直接接管曹淳的屍首,你我哪裏有機會,想必這是那太子殿下示意的!”
於閔陰寒著眼睛,道:“本以為那趙俊是真如傳聞中的廢物紈絝子弟罷了,不想竟藏拙如此,虎父無犬子麽。”
劉瑜點了點頭,道:“一父一子,都不是善茬,如今楊孝已然帶走了曹淳的屍首,無論如何他也會將這個屎盆子或多或少的扣在我等的頭上,隻是他此時也在等而已。”
於閔思索片刻,道:“你是說?他也在等!等什麽?”
劉瑜道:“自然是等人手麽,估計此時皇城中的禦林軍,也已經快要到了這竺昌城了!”
於閔倒吸一口涼氣,神色身形都暗淡下來,無比的頹廢。
他突然道:“那你我為何不將那楊孝給……”
說著,於閔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思不言而喻。
劉瑜笑了笑,道:“沒意義,殺不殺楊孝,禦林軍都會來,界時朝廷命官在我幽州竺昌城接連遇害,大軍壓境攻城都不是不可能的!你我還是不要自作聰明的好。”
於閔聞言,終於低下腦袋,似乎若有所思。
二人就如此坐著,良久都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劉瑜終於起身,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道:“老鬼,差不多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呢!你我都知道這一天總歸會來的不是麽,輸贏一念之間,生氣也是一念之間,應該怎麽做,也無需我提醒你了是也不是?”
於閔閉著眼睛,身子略微顫抖,似乎止不住地有些害怕。
的確,死亡和毀滅所帶給人的恐懼,是無法替代的。
最終,他平靜下來,道:“是這個道理,劉兄,我懂了。”
劉瑜微笑,有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轉身離去。
正有道那池塘邊時,水中的魚群似乎見到曾經喂自己主子,紛紛踴躍跳躍起來。
劉瑜便駐足,看著眼前池塘中的景象,臉上浮現出微笑來,道:“日後你我便得再見了!”
說著,他手中抓起一把魚餌丟進池塘中,揚長而去。
身後水花四濺,熱熱鬧鬧。
————
劉府中,劉禾的別院中,他正在默默看著樹上飄飄灑灑下來的樹葉發呆。
他沒像於薇那樣去一個個數,隻是就這般看著,卻也掩蓋不了他眼神中微微透露出來的恨意和殺意。
時不時攥緊拳頭,身子抖動。
不多時,乖巧可人的於薇端來一盤水果,輕輕放在劉禾身旁,道:“夫君,近日看你為何總是愁眉苦臉,甚至神情恍惚,為何呢?”
劉禾睜眼,終於露出一些清明神色,婉了個羨煞百花的笑容,緩緩道:“沒什麽,你多慮了。”
於薇點了點頭,隨即也看向那飄落樹葉的梧桐樹。
“夫君可是因為沒有和妾身同房而不悅麽?”
於薇冷不丁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
突兀的話語和這等一本正經的語氣反差強烈。
劉禾神色驚訝,轉頭看了看於薇,卻是發現後者的神色沒有絲毫不好意思,隻是眼神清澈地看著他,令人生不起一絲一毫的褻瀆之感。
劉禾啞然失笑,道:“你為何會這麽問,好不奇怪呢!”
於薇依舊一本正經,道:“來的時候嬤嬤和書上都曾說,男子對這等事情都是興趣甚大,可你我成親如此久,也未曾做過,怕夫君你不悅。”
劉禾輕笑了一下,道:“沒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亂想的。”
於薇輕輕笑了笑,終於露出些許羞赧神色,紅著臉道:“若是夫君你想,妾身今夜就可與夫君你同房的。”
劉禾愕然,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這等話語來。
他想麽?眼前的麗人如此美貌清純又乖巧,簡直討人喜愛,自己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為何不想?
可他如今卻是配麽?一個被那人世間的女殺手羞辱強推的劉家公子,他自問也是無論如何也配不上眼前的姑娘的,根本不配!
劉禾驀然間又想起那夜,自己作為一個男人被蘇朦按在身下,在他身上馳騁的羞辱場麵,再一次氣機翻滾,紊亂起來。
他突然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捂住口鼻胸腹腔,咳嗽連連。
“夫君!你怎麽了!”
旁邊方才還在略微嬌羞的於薇,急忙神色慌張起來,便起身去扶,卻被劉禾一把推開。
“別碰我!”
劉禾有些艱難地嘶吼著,自己強忍著做起來,就這般重新引動氣機,平複渾身氣血。
於薇便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也不在意方才劉禾嗬斥自己,繼續抬頭看著空中時不時飄飄灑灑下來的梧桐落葉。
隻是不再一個個的去數,眉宇間了一絲擔心憂愁。
…………
不多時,院中安安靜靜坐著的二人,被外頭來的夥計的聲音吸引過去。
“少爺,老爺請您過去,說他有事情要告訴您!”
夥計彎著腰,恭恭敬敬朝著院裏閉目養神的劉禾說道。
劉禾緩緩睜開眼睛,有些略微歉意地看了看一旁仍舊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帶著擔憂神色的於薇。
“方才我氣機紊亂,怕傷著你,不是有意吼你的。”
劉禾看著於薇,認認真真道。
後者隻是甜甜地莞爾一笑,便搖了搖頭,道:“怎麽會,我一直未曾責怪過夫君你,父親叫,你便去吧!”
劉禾緩緩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最終終於脫口而出:“如此,便謝……謝過娘子!”
叫眼前女子為娘子,他罕見能說的出口,並不是心聲抵觸,而是這位似乎不食人間煙火,仙女一般的女子,令他升不起褻瀆擁有之意而已。
於薇聞言,微微驚訝過後,便笑了笑,朝著已經倉皇逃離的丈夫,揮了揮手,隨即又坐下,托著香腮看著落下的梧桐樹葉。
“一千六百五十六!”
…………
去往於府的劉瑜已經回來,此時也是坐在府中的後花園中,手裏捏著一把不多不少的魚餌料,漫不經心地,朝著池塘裏頭扔去!
方才氣息紊亂吐血的劉禾,正麵色略顯蒼白地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的父親,畢恭畢敬。
“禾兒,坐吧!你我父子二人,何必拘謹呢。”
劉瑜說著,手中的魚餌也已經丟的一幹二淨,他拍了拍手,最終身子慵懶了許多。
劉禾點了點頭,隨即乖巧坐下,板板正正。
劉瑜看著眼前的自家兒子,道:“我的禾兒猛然間都這麽大了呢!”
劉禾微笑了一下,道:“隻是五歲跟著師父學武,十八歲回來也隻陪了父親您三年而已,都怪孩兒不孝。”
劉瑜搖頭,道:“不曾,能被你師父看重是你的福分,哪怕是此生你都不再回來,為父也是心中欣喜。”
劉禾笑了笑,道:“不知道父親今日喚孩兒前來,可是有什麽事否?”
劉瑜眼神暗淡下去,整個人突然都蒼老了許多,他道:“禾兒,你可還記得從桓州瀚城請那曹淳老丞相回來的時候,為父給你說過的話麽?”
劉禾腦袋斜了斜,思考了片刻,隨即恍然大悟,麵色動容,道:“父親是說!”
劉瑜嘴角噙著苦笑,道:“不錯,當初為父一念之差算是引狼入室,那丞相曹淳昨日從於府出來後,便暴斃街頭,想來皇城裏坐著的那位,絕對要在我竺昌城中有所動靜,我劉家此次能不能躲過此劫,希望渺茫。”
劉禾心中咯噔一下,又是如遭雷擊,冷不丁喉嚨一甜,隻是硬生生吞咽下去,整個人越發萎靡。
劉瑜似乎沒有看出自家兒子此時的狀態,繼續侃侃而談,道:“為父說過,我趙地士族滅亡的那天遲早會來,隻是時間問題,為父也隻是努力想功成身退罷了,其實若是那秦皇趙俊能放過你們這些小輩,你我回鄉種田也不是不行,隻是那等人中龍鳳,眼裏哪裏容得下沙子。”
劉瑜說著,歎息一聲,道:“還是為父當年利欲熏心,害了你!”
劉禾輕撫了一下胸口,連忙道:“父親嚴重了,孩兒從未有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父親您沒錯!”
劉瑜伸手打斷了自己兒子準備再說的話,搖頭道:“現如今說這些已然沒了絲毫意義,當下最為緊要的事情,就是為我兒你謀一條路子,躲得過這場災禍才行!”
說著,他看了看天空,道:“於姑娘是個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