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安知魚之樂
作者:漁火愁眠      更新:2020-12-15 19:29      字數:3455
  與水月巷隔街相望的道路上,一輛雍容華貴的馬車,頂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著城東走去。

  路上其餘一些人流百姓紛紛讓開,不敢出聲驚擾曾經的太尉老爺,如今的竺昌豪紳。

  馬車上,頭戴金冠的劉禾依舊麵色溫文爾雅,去暖陽春風一般,惹人憐愛。

  劉瑜婆娑著下巴上的一丁點胡須,今日喜上眉梢,有事情要去做,而且是大事情。

  車身平穩,並不搖搖晃晃。

  劉禾嘴角微揚,突然想起什麽,便道:“昨日府裏來了位貴人,倒是令我極為驚訝!”

  劉瑜眉頭皺了皺,“什麽貴人?”

  劉禾朗聲爽笑,道:“還能有什麽貴人,這整個竺昌城裏,稱得上貴人的,鳳毛麟角。”

  劉瑜眉毛舒展開來,聽見這話也大致猜到,昨夜自己喚自家孩子前去有事情,劉禾為什麽沒來。

  “如此說來,太子殿下昨夜還光臨了一下咱們家,可真是蓬蓽生輝了。”

  說著,劉瑜眉頭皺了皺,道:“禾兒,你可曾傷了那太子殿下?”

  劉禾抿了抿嘴,道:“手底下放鬆了不少,給了一刃而已,他蒙著臉。”

  劉瑜麵露苦色,想來自己兒子昨夜的處境也是萬分危險,甚至有性命之憂。

  “你小子也太胡鬧了,看見了就讓他來就是了,萬一他心眼小報複我們,可的確有些難纏了。”

  劉禾臉色瞬間尷尬了一些,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好看,道:“孩兒也不知道是他,起初還以為是什麽蟊賊呢,隻是後來有人擾了我的柳葉飛刃,這才後知後覺的。”

  劉瑜點了點頭,讚同這個說法。

  “父親猜的不錯,那太子殿下身邊的確有一位修為深不可測的大人物,起碼孩兒也決計是感不到摸不著,昨夜也隻是猜測,後來應實了而已。”

  想起昨夜飛向趙政脊背處的三把柳葉飛刃,劉禾篤定說道。

  劉瑜微笑,淡然道:“這是一定的,一代聖君又怎麽會讓自家兒子過來送死呢,必須有所倚仗才行。”

  劉禾點了點頭,又道:“那位前輩,想來修為一丁點不弱於師父,能以氣機牽引實物,當真了得。”

  劉瑜也並沒有多少驚訝,自家兒子的師父的確說的是南北兩座江湖都赫赫有名的巨頭人物,可若是趙俊為自己兒子找的保鏢,也就沒什麽好奇怪的。

  哪怕是張雲陵親自下山來,他也不覺得詫異許多。

  心中思慮良久,劉瑜突然臉色正了許多,語氣認真,道:“你師父的確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禾兒,若是為父這次不敵那大秦皇帝被其算計,你也得趕快逃走,遠遠遁開,想來以你師父千丈之外穿楊的本事,能保你一世平安。”

  劉禾麵露不悅,平日裏都會反駁自己父親這話的他,此時卻是悵然若失。半晌,他才點了點頭,表示聽眼前中年男子的話。

  劉瑜嗬嗬一笑,道:“記住就好,這些個道理都是得懂得才好,萬萬不能意氣用事。”

  劉禾又是點了點頭,神色淡然。

  伸手輕輕掀開簾子一角,劉瑜眼睛斜著瞅了瞅外頭,又放下簾子,道:“安陽回來消息,說這幾年我們趙地去朝廷的大小官員最近都或多或少的提拔了些許,嚴驂甚至從一個寂寂無名的內閣學士,一躍成了堂堂的禮部侍郎,著實奇怪的很。”

  想到昨日晚從安陽傳來的這等驚世駭俗的消息,劉瑜不由得皺起眉頭,這也是他昨夜喚劉禾要去說的事情。

  “嚴驂是為父我放在安陽宮裏唯一一個,趙俊都不知道他是我派去的人的棋子,如今有了這等異象,多半也已經暴露,若是那皇帝陛下痛下殺手,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浪費資源。”

  劉禾心裏不懂得官場上的勾心鬥角和其中新密,隻是仔細聆聽就成。

  劉瑜繼續自言自語,“老了,越來越看不懂這個皇帝陛下做的什麽,本以為是給我趙地士族下套鑽空子,可如今卻更像是為父剛開始的猜測所想。”

  劉禾麵色露出疑惑,道:“父親是說,那皇帝陛下可能真的是來與我們講和懷柔的?”

  想到自己父親最開始給他說的那些話,又結合昨日安陽裏傳來的消息,劉禾不得不又回想起來曾經那個最不著調的可能性。

  劉瑜眼神淩冽,道:“你覺得這可能否?”

  劉禾搖了搖頭。

  肯定不是!

  “這就是最奇怪的了,所以為父如今心中越來越沒底,越來越難做。”

  看著眼前愁容滿麵,雙鬢斑白的老父親,劉禾語氣舒緩,給老爹寬心:“父親,不必太過操勞那大秦皇帝也不是神,總歸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反正你我父子隻是想活下去,他也沒理由對我趕盡殺絕不是。”

  聽著兒子這等有些天真想當然的話語,劉瑜搖了搖頭,道:“禾兒,你不懂,什麽叫做眼睛裏容不得沙子。”

  劉禾閉嘴,他也的確不知道。

  ………

  車裏刃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馬車止步停下,上頭坐著的二人掀開門簾,一個個出來。

  看著正當前樸素無華的小客棧,劉瑜笑臉相迎,走了進去。

  這裏也就是今日要做事的目的地。

  明日,就是劉禾迎娶於閔女兒的日子,一晃已經到了。。。

  旁邊的小老板嚇得噤若寒蟬,卻也似乎解脫一些。

  這裏住了另外兩個皇城裏的大人物。

  老丞相曹淳和戶部尚書賀興。

  …………

  時間流逝飛快,從趙政到了竺昌城再到後頭的丞相曹淳,已經過去個吧月的時間,明日就是劉禾要迎娶那刺史大人小姐的日子,竺昌城裏好不熱鬧,處處洋溢著喜悅。

  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可劉瑜覺得請神容易安神難。

  自打從桓州將這位老丞相是半拉好意半拉脅迫著弄來竺昌,可這老匹夫卻總是不買他的賬,執意不去他劉瑜府上做客。

  大有說了做你兒子證婚人我就來做做你兒子證婚人的想法念頭,絲毫沒有逾越的想法。

  沒辦法,有求於人自然得低聲下氣,或者說互相利用就得互相包容,劉瑜也不好說些什麽,隻得讓這位自己請來的神仙,就住在這簡陋客棧裏。

  今日帶著兒子劉禾來送拜貼,進了進屋。

  曹淳從容下樓,看著滿麵榮光的劉瑜。

  “老丞相,明日就是犬子的大婚之日,皆時還希望丞相能來賞光,給犬子證婚才行。”

  劉瑜說的及其禮貌甚至懇求,言語中又透露出一些這是你我約定好的意味。

  劉禾躬身行禮,語氣懇切,道:“望丞相大人能開為小子漲彩!”

  曹淳伸手接過眼前已經遞過來的紅布,裏頭似乎還是包著幾方喜糖,語氣平淡,道:“知道了,老朽自然會來的,請劉大人和劉公子放心。”

  劉瑜微笑著點了點頭,又拋出了一條橄欖枝,“曹老丞相,若是這裏住不慣了,隨時就來在下的府上。畢竟,如今這竺昌城裏,不是很太平,免得驚動了您老人家。”

  聽著麵前身穿錦衣的中年男子嘴裏那陰陽怪氣的話語,曹淳突然笑了笑,道:“不了,老頭子我命硬命長,不用怕。”

  這話自己聽了好幾次,客套話也說了好幾次的劉瑜嗬嗬一笑,便轉身朝著屋外頭走去。

  別人似乎不太歡迎,也便沒什麽好意思再留下,惹人嫌棄。

  小客棧的老板,每次這位大爺神仙來都會驚得一身冷汗,卻每次也都送不走住在自家店裏的兩尊神佛。

  一腳跨出門口,劉瑜眼睛斜了斜旁邊戰戰兢兢的客棧老板,冷聲道:“照顧好丞相大人,有什麽需要就來劉府。”

  “是是是!”

  低頭腿抖的小老板急忙回話。

  劉瑜拂袖,引著自家劉禾上了門外馬都沒休息許久的車上,揚長而去。

  送走兩個不速之客。

  曹淳自懷裏又捏出一方酥糖來,找了個地方,吃的津津有味。

  樓上一直不喜歡在人前拋頭露麵的賀興咣當踩著樓梯下來,看了看一旁似乎還很享受的老家夥。

  “你還挺會享受,都快成人家砧板上的魚了,指不定哪天城外頭的殺手就來這了。”

  招呼小兒來了壺酒,曹淳微笑,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賀興極度無語,冷眼看了看旁邊怡然自樂的老夥計。

  “你是讀書人,我說不過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曹淳道:“從桓州走到這裏,都是從半道上撿了條命的人,沒被那人世間的的刺客捅死在半道上,如今多活一天都是賺的。”

  賀興啞口無言,許久才道:“那老頭兒你還算是強的很,和閻王爺做生意都賺到現在,賺了十幾天活頭呢。”

  曹淳嗬嗬一笑,道:“賺的很多了。”

  賀興悵然,瞅了瞅外頭,又道:“十幾天了,老家夥你住在這裏,去都不去和太子殿下打個招呼。”

  曹淳就這嘴裏的酥糖喝了口酒,道:“見了麵做什麽,老頭我還怕殿下一氣之下讓楊孝把我給宰了呢!”

  “你不是不怕死麽,這都賺了。”

  賀興出言譏諷,語氣玩味,眼前的老東西前言不搭後語,說話說的很放屁一樣。

  曹淳抬頭,眼神突然戲謔頑皮幾分,道:“有誰會嫌棄自己賺的少呢,虧你還是掌管國庫的,這次回去就把位子讓出來算了,省的陛下找你要。”

  賀興麵色古怪,喝酒不理會身旁牙尖嘴利的讀書人。

  桌上的紅色布帛裏,除了幾方酥糖,還有個紅色的請貼。

  賀興拿起糖塞進嘴裏,翻來那大紅請帖,戲謔道:“老東西你麵子還挺大,這東西給你送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