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章 五年前的往事
作者:簪花帶酒      更新:2020-12-15 19:13      字數:3435
  “你是怎麽製服他們的?”錢斌問道。

  趙冷卻咬咬牙,起身搖頭。

  “沒有……”

  “誒?”錢斌眯著眼,問道:“什麽叫沒有?”

  趙冷搖搖頭:“我沒有製服他們,甚至我都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當天夜裏,我被其中一人一把悶棍震得腦子嗡嗡作響,不知道這樣暈暈乎乎倒在地上持續了多久。等我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結束?”錢斌皺皺眉頭:“什麽叫做,結束?”

  “就是……”趙冷兩根手指頭繞在一起,眼珠子左右閃動,把腳邊的酒瓶抓起來,咕嘟一大口,喉嚨裏熱辣辣地傳來冰涼的感觸:“我醒來的時候,四周躺滿了屍體,手裏都拿著武器,我腰間的警棍也不見了,想必是被他們抽走的。”

  “可……你沒事嗎?”錢斌問道。

  “毫發無傷。”趙冷慘笑一聲,憑她的語氣,倒像是寧願自己受了傷一樣。

  錢斌看著趙冷半晌,發覺自己弄不明白了,於是問道:“可是前輩,沒受傷不是好事嗎?也虧得是你,才能在受傷的情況下,一口氣製服這麽多人。”

  趙冷卻苦笑著搖了搖頭,她把剩下的酒一口氣全部喝幹,正色看向錢斌,臉沉了下來,問道:“換做是你,你覺得這可能嗎?現實嗎?”

  錢斌想了想,隻能搖頭。

  “沒錯。”趙冷說道:“跟你想的一樣,這件事根本不可能發生,也不可能出現。事實上,我隻是暈倒過去。而當時,有一個人出現,袒護了我,並讓我毫發無傷地倒在那裏。”

  “那人是誰?”錢斌問道。

  “他姓馬。”趙冷低下頭,聲音有些抽動:“是馬局長的兒子。他那年剛從警官學院畢業,才二十二歲,是來局裏實習的。”

  錢斌沉默了。

  “他……”趙冷轉過身,臉龐照耀在街邊光柱下,泛起光來:“他為了救我,倒在那裏,血流成河,腦部有嚴重損傷,前額葉受損,搶救第三天,老馬告訴我……”

  趙冷雙手擰在一起:“他放棄了治療。”

  錢斌眼睛一抖,不吭聲了。

  “他……救了你?”

  “當然。”趙冷眼睛睜得滾圓。

  “但是……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件事發生之後,很多人傳來奇怪的謠言。”趙冷捏緊拳頭:“那起案件最後不了了之,原因是所有嫌疑人都死於非命,為此我們付出了一名年輕警員的代價。”

  “那名警員,甚至是老局長的兒子。”錢斌道。

  “那時候他還不是局長。”趙冷苦笑一聲:“不管是不是,他們都不應該那樣說我的救命恩人。”

  “他們?”錢斌頗有些好奇的問道。

  “所有人。”趙冷的臉暗了下來,她轉過身,沉著臉看向錢斌:“當時有一種說法,說老馬的兒子才是一切禍事的根源,他為了毀滅證據,才誤導那些可憐的被牽連的嫌疑人,告訴他們警方決定囫圇定罪,所有人都會受到波及——在此之後,甚至提供他們越獄的工具,並在越獄的同時把他們解決掉……”

  “這謠言可真夠具體的!”錢斌咬咬牙說道。

  趙冷眯起眼,道:“不僅如此,他們還造謠說,老馬本身也不幹淨……說什麽,他為了自己的政績上位,不得已才必須抹幹淨這件事,於是策劃了這一起“大義滅親案”,既消滅了證據,也把做髒事的不幹淨的兒子消滅在繈褓當中,不等東窗事發——諸如此類的謠言。”

  錢斌氣的臉頰通紅:“他們說你什麽呢?”

  “那就不提了。”趙冷慘笑一聲:“說我跟老馬勾結。否則如此重大的工作失誤,老馬為什麽還要力保我,把我從基層拉回刑事科,甚至仕途比以前還要暢通。”

  “他們這是不知道,馬局長一定是把你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畢竟……當年,你是他寶貝兒子力保的那一個!”錢斌義憤填膺地說道。

  趙冷卻淒然笑道:“錢斌啊錢斌,你就是太天真了。這些話我隻對你說過,卻沒有任何人能替我佐證,更沒有半點證據,光憑我的一麵之詞,你就這麽輕易信了我。如果事實恰好相反呢?”

  “我信你,前輩。”錢斌卻裂開嘴笑道。

  趙冷無奈地搖搖頭,拍了拍錢斌的腦袋,道:“這件事,你不要跟旁人說起。”

  錢斌笑了笑,說道:“前輩,你信任我,我自然不會辜負你。”

  “現在你知道啦——”趙冷擺擺手,把空瓶子推開,整個人又搖搖晃晃地癱軟在地上:“我隻是個沒用的女人而已。不僅要身邊人放棄生命保護我,我甚至連他,他們的名譽都保護不了,隻能在這樣一個垃圾堆裏麵飲酒作樂,是不是一個踏實的loser?”

  錢斌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攙起趙冷,道:“前輩,有些事我不大懂,但是關於你,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強大的人。”

  “強大?”趙冷苦笑:“就算是挖苦我,也用不著這麽惡毒吧?”

  錢斌拚命搖頭,道:“這不是挖苦,前輩,我是打心眼裏這麽覺得。”

  趙冷歎了口氣:“可能大概也隻有你,現在此刻會這麽想。可是你明白麽,到現在為止,我作為一名警察,連一個身邊的人都救不了。眼睜睜看著最後的線索就這麽消失,一切又重新歸於混沌。你能明白這種感受麽?”

  錢斌沒有回答。

  趙冷搖搖頭,鬆開了錢斌,掉頭離開,她擺擺手,道:“你是沒辦法理解的……我……我自己都無法理解我自己……”

  趙冷直起身,擺擺手,眼看就要消失在這茫茫無盡的街頭角落當中,身體搖晃著,吐出一口濃重的酒味兒。最開始,錢斌不發一言,靜靜蹲在角落裏,兩隻手百無聊賴的條弄著地上的落葉,眼睛一睜一閉,忽然說道:

  “前輩,你要是就這麽走了,恐怕一輩子都找不到真相,一輩子都活在自己的悔恨和無能當中,你真的覺得這樣也無所謂嗎?”

  趙冷站定,但語氣仍然毫不在乎一樣,說道:“啊,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我能犯的錯,能做的錯事,早就已經不計其數了。”

  “如果有人告訴你,你有機會挽回呢?”錢斌盯著站定腳步的趙冷看過去,知道,她的心已經開始動搖了。

  “什麽意思?”果不其然,趙冷猶豫再三之後,回頭看向錢斌,肩膀篩糠一般劇烈抖動,她吸了吸鼻子,雖然臉頰擦得很幹淨,但是不難看出滿臉的淚痕。

  錢斌站起身,倒沒有急著回答,他把手插進褲兜裏,散漫地來到趙冷跟前,用手指順著她的臉頰擦拭而去,一點點抹幹淨臉上的淚珠後,才說道:

  “馮局長說有事找你。”錢斌說道。

  趙冷雙手扭在一起,臉上的神色更加委屈,她執拗地搖搖頭,咬著牙齒說道:“我……我還見他做什麽,計劃已經失敗了。”

  趙冷扭過頭,又想走。

  錢斌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手上用足了力道,說道:“如果案子已經沒救了,他還找你做什麽?”

  趙冷苦笑一聲:“還能做什麽,數落我,指責我,批鬥我。隨他想怎麽樣,就算因此革職了我,我也一點兒不意外。”

  錢斌愣了愣,忍不住苦笑道:“前輩,在你眼裏,馮局長就這麽不堪入目嗎?”

  趙冷咬咬牙,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如果我跟你說,他這次事著急了所有對本次案件的負責人共同商討,甚至連總局的人都叫了過來,你怎麽想?”

  趙冷沉默了,聽錢斌的話,情況應該是真的。但她卻無法理解,如果是真的打算問責,不至於驚動上級,更何況主動把上麵的幾名重要領導都聚在一起,這老馮可沒有這麽腦殘。

  他到底想玩什麽把戲?

  見趙冷忽然之間愣住表情,一言不發,錢斌知道,有門兒。他立刻拽住趙冷,又道:

  “你想想,如果這個馮局長不是有充足的把握,他敢做這樣的事?這不是自取其辱麽?前輩,我知道你跟這位新局長不和,老實說,我也看不慣他。但是如果他真能替你解圍,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趙冷猶豫了,她轉過身,看向錢斌,遲疑道:“我……”

  “別我……了,走。”錢斌卻直覺得熱血上湧,抓著趙冷的胳膊就走,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總歸去看看,不會吃虧。馮局長放出話說,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關於這件案子的。你總不想漏聽了吧。”

  趙冷心裏一陣悸動,咬咬牙,也覺得錢斌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也不再推脫。

  “不管怎麽說,前輩,你不踏出這一步,一切都不會改變。”

  趙冷心裏一陣蕩漾,被錢斌強行拽回了警局。

  回到市局,兩人兵分兩路,錢斌去找馮局長,順便探聽虛實,打聽一下真假。趙冷灌了一肚子啤酒,雖然沒有醉態,但總歸沾了不少酒氣。

  她抽身回到局子裏,準備梳洗一番,整頓一下儀容,畢竟大領導要來開會,不能太潦草。

  誰知道偏偏在這要命的時候,市局辦公室裏有限的廁所讓人占住了,趙冷無奈之下,抽身來到舊樓的老廁所裏。這樓房是警察局舊址,離新建的新局隻有幾十米遠,幾乎算是憑樓相望。

  趙冷整頓梳洗一番之後,正要離開,忽然聽到隔間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

  她當時便覺得不對勁,於是匍匐在隔間內壁,把耳朵豎起來,凝神聽著裏麵的動靜。

  腳步聲,一點點由遠及近。聽仔細了,趙冷意識到一前一後,恐怕有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