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九章 心灰意冷
作者:簪花帶酒      更新:2020-12-15 19:13      字數:3429
  倒像是從這世界隔絕出來的一個角落。

  趙冷有點兒心灰意冷,她把腳邊的罐子踩扁,從兜裏摸出手機,擦亮屏幕,借著搖曳的燈光,眯著眼看向上麵的文字。

  最後一條信息是老柴發過來的,要自己注意安全,切忌冒險。這上麵的一行字簡單,卻像是各自有了溫度。趙冷看著它們,更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在情緒的騰挪之下,兩腿一軟,整個人斜挎地倒在燈光之下,臉頰上泛著星星點點的微光。

  她伸了個懶腰,臉色潮紅,微醺的酒精作用下,燈柱仿佛纏繞著霧氣。

  從黑色的幕布下,一道肅穆的身影若隱若現地斜靠在她身邊。趙冷呼出一口氣:“這是做夢嗎?”

  她像是見到柴廣漠——這個強勢介入她的案子,她的生活的人,如今卻杳無音信地消失了。趙冷抬起頭,嘴裏呢喃道:“你究竟要我欠你多少?”

  她望著燈光陰影下的男人,雙手攥住他筆直的褲管,眼淚開始簌簌抖落。

  男人似乎皺了皺眉頭,伸出手,懸在空中,遲疑片刻,又收了回去。

  “我倒想,此時此刻能跟你交換處境。”趙冷道:“我已經失去了師父,為什麽下一個不是我呢。”

  “如果是你的話,誰來救他們?誰來救我們?”

  男人忽然蹲下身,一張黝黑的臉孔鑽入明晃晃的燈柱當中,嚇了趙冷一跳——這既不是夢,也不是柴廣漠,而是庭審之後就消失了蹤影的錢斌。

  趙冷慌忙往後退了兩步,她倒是想趕緊站起身,但是無可奈何地腰軟腿抖,根本直不起身。索性往背後的牆上靠了靠,她咬緊牙關,雙手靠在牆麵上,用手背蹭幹淨眼淚,咬著嘴唇別過腦袋,低聲問道:

  “你怎麽在這?”

  錢斌撓了撓臉,有些不知所措:“我本來是打算找你們。在警局裏聽說,前輩可能在這裏。”

  趙冷吐出一口氣,充滿氤氳酒氣:“真多嘴。”

  “我就來看看,正好碰見……”錢斌別開視線。

  “小王是麽?”趙冷意識到什麽。

  “對……”錢斌點點頭:“她說你還在裏麵喝酒,我就來找你。但是前台沒見到,從後門出來……”

  趙冷慘然一笑,道:“沒想到,你一直以為堅強的前輩,卻是這樣一幅淒慘的模樣,自甘墮落,自怨自艾地躲在沒有人的角落,像是一個淒慘落魄的乞丐一樣?”

  錢斌沉默不吭聲。

  趙冷又笑了笑,眼淚颯颯地也不管了:“你就好好看著吧。可笑嗎?淒慘嗎?是不是特失望?”

  她甚至饒有興致地坐直了身,一隻手穿過錢斌的肩膀,繞到他後頸,裂開嘴笑道:“是不是有一種幻滅的感覺?我告訴你,其實我一直都是這樣。”

  錢斌仍然一句話沒有。

  但趙冷覺得自在,甚至用手掌拍了拍錢斌的肩膀。平日裏不敢說,不想說,甚至積壓在胸口裏沉埋多年的話,此時此刻,就像是撞倒了酒櫃子一樣,一口氣潑灑而出。

  “要是有酒更好。”趙冷笑了笑:“錢斌呐,你算是個不錯的傾聽者。老實說,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記得那件案子的事——沒想到,直到今天,我還是忘不掉。”

  “那件案子?”錢斌皺皺眉頭。

  趙冷抹了抹嘴,說道:“我剛入職的時候,五年前,那時候姐算是名校畢業,又有導師領路,剛到一線來,順風順水,不管是資源還是案子,都是最好的。”

  錢斌點點頭。

  趙冷的心卻飛到了五年前。她剛下到地方,那時候作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無論是手頭上的同僚資源,還是未來鋪展開來的路,都是一條直通車一般,直上雲霄。

  但是一切,卻都葬送在那件案子之下。

  “那件案子……難道是……”錢斌的臉上忽然浮現一抹複雜的神情:“臨城的大義滅親案?”

  “大義滅親……”趙冷嗤笑一聲,看向錢斌的視線變得恍惚:“原來連你也知道。”

  “畢竟臨城這五年來,幾乎沒有什麽大的案子。要說有的話,就是這段時間……”

  “咱們不提它,好嗎?”趙冷搖搖頭:“事到如今,最後的證人身亡,證據被銷毀,就連老馮都不再信任我,恐怕再過兩天,事件就要告一段落了,我想,這件事以後,我也沒什麽興趣在這一行待下去了……”

  錢斌看起來有一肚子話想說,趙冷卻笑著搖頭,攔下他的話:“如果你非要說,那請找別人。此時此刻,現在,今天,在這個角落,我就想找一個能靜靜聽我說話的人。”

  錢斌咬咬牙,又把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很好。”趙冷笑了笑,拍了拍錢斌的肩膀:“是好兄弟。”

  錢斌低下頭,嘴邊抽動著講述了些什麽,隻可惜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清。

  趙冷更加不管不顧,道:“你知道五年前的案子對吧。詳細的我就不多說了,但當時負責這件案子的追查和搜查的,上麵全權交給了我。本來讓一個人新人負責重案,還是刑事案件,這是史無前例的。”

  “但對我來說,這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趙冷的眼裏有了一些異樣的 光,這道光穿透了當下和過去,連接了趙冷五年來的心路。

  “那時候帶我的師父,就是老馬。他那時候還不是局長,這麽說不知道你清不清楚。當時他在局裏還是挺有威望,也基本內定了下屆的領導班子,所以當同事們知道他帶我之後,看我的眼光都變了。老馬就是有這麽大的魔力。”

  錢斌聽了,臉色變了:“我剛來臨城不久,不過我知道,馬局長是一個很關照我們這些基層的好首長。”

  趙冷笑著拍了拍錢斌的肩膀,忍不住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來,道:“有你這句話,我欣慰多了。你不知道,自從老馬在上次案件失蹤之後,這些人都是如何惡意中傷他的。”

  錢斌吞吐一會兒,又道:“可是前輩,他們也對你也一樣……甚至更過分!”

  趙冷卻一點兒不在意:“他們說我,倒沒什麽,這是我自作自受。可他們對我師父說這些閑話,那就是欺人太甚了!”

  趙冷捏緊拳頭:“我自己的事可以說是我自作自受。但是我師父他……他……”

  “也是五年前的案件?”錢斌小心翼翼問道。

  趙冷點了點頭:“我怎麽也沒想到,當時的案子追查過程中,會發生那樣的“意外”,更沒想到的是,這意外居然會導致這樣的“後果”。”

  錢斌緊張地咽下一口唾沫。

  “想聽嗎?”趙冷神秘兮兮地問道。

  趙冷咧開嘴一笑,道:“那,給我買一罐冰啤來,乖。”

  錢斌也笑了笑,忽然從懷裏抱出兩瓶冒著冷氣的啤酒來,塞進趙冷懷裏:“王前輩出來的時候就告訴我你愛這個,所以進來的時候,我就順手買了兩罐,夠嗎?”

  趙冷眼前一亮,一把從錢斌懷裏搶了過來,手掌在這小子的腦袋上使勁揉了揉,笑道:“挺上道啊小子,可以,不愧是姐帶出來的。夠不夠的,先喝著!”

  說完,趙冷用牙齒開了一瓶,一口灌下去一半,嬌嫩的臉上哪裏還有半分淑女的模樣?直把錢斌看得呆了。

  “說起那件案子。”趙冷一邊往嘴裏灌進冰冷的啤酒,眼珠子一邊瞥向左側,像是回憶起塵封在記憶最深處的回憶:“我很久沒有這樣好好去懷念了,我從沒跟旁人講起過。”

  錢斌更是不敢出聲了,就連呼吸聲都拚命壓抑住。

  “當時,因為一係列恐怖作案,殺人手段極其凶殘的嫌疑人已經在捕範圍,所有周邊警力全部集中起來,勝負隻在乎證據了。”

  “嫌疑人的範圍呢?”錢斌問道。

  “那時候的證據很難收集,但師父畢竟老道,他設下了好幾重圈套,輕而易舉讓這犯罪人輕易上鉤,露出馬腳。因此我們的證據收集還算順利,不久之後,就把範圍縮小到幾個嫌疑人當中。”

  “馬局長可真利害。”錢斌忍不住讚歎。

  趙冷抿抿嘴,道:“那當然,老馬可是當年可是臨城最著名的警探,他經手的案子,就沒有草率結案的……”

  錢斌瞧著她略顯落寞的神情,避開了這個話題:“那麽,既然案情這麽順利,後來又出了什麽事?”

  “當天夜裏,警方決定臨時提審這些嫌疑人,因為範圍基本可以確定,犯人一定就在他們當中。”

  “唔……”錢斌點點頭:“話是這麽說,可不是證據不足嗎?”

  趙冷遙搖頭:“有時候,比起證據,警察更注重的是眼光和實效性。如果等我們慢吞吞地去搜集證據,等待庭審,到時候錯失良機,嫌疑人都已經人間蒸發,又該怎麽辦?”

  錢斌吐了吐舌頭,啞口無言。

  “可是沒想到……那天夜裏,不知道怎麽回事,臨時提審這件事居然走漏了風聲。這些嫌疑人恐怕心裏有鬼,於是居然發起反抗……我……”趙冷低下頭。

  “怎麽?”錢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因為事關重大,當天晚上,我主動提出看守這些嫌疑人。結果……他們在看守所內起了暴亂,準備逃逸,情急之下,我跟他們纏鬥在一起,當時看守所裏的警力很不充足。”

  “他們人很多嗎?”錢斌問道。

  趙冷搖搖頭:“嫌疑人並不多,而且手上並沒有武器。但是他們公然襲警,已經是犯罪了,我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們逃了。當時老馬還在跟法院交涉,不在場,我能夠調動的警力很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