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榮華富貴卻並不是慕離想要的，他可以不在意榮華富貴，但是如果不打開城門的話，明天便會有人來取自己的性命，就算他不打開城門，守城的人並不隻他一個，若是那些人還找到了別人，又該如何呢？

  慕離第一次心中十分惶恐，他拿著這根金條，甚至手都在微微的顫抖，若是城門大開，蠻子進入城中燒殺搶掠不說，女將軍沒有守住城，那她又該怎麽辦呢？

  是以死謝罪，亦或是跟那些蠻子拚命廝殺到死？

  這兩個結果都不是慕離想要看到的，他心中有一個十分奇怪的信念，就算是自己死，他也不想要看到女將軍死。

  他跟別的士兵換了班，他想要告假一天，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告假，理由是身體實在不舒服，將領很快就同意了。

  慕離穿著普通人的衣服，漫無目的的走在之前十分熟悉的街道上，之前那些總在謾罵女將軍的人現在謾罵的理由少了許多，這些年裏風風雨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女將軍帶領著士兵挺過來的，這座小小的邊陲城市也仿佛堅不可摧一般。

  這些人民也習慣了被女將軍保護，除了有些人逃不過世俗的成就觀念，心裏還是覺得她是女人應該在家中相夫教子之外，很多人都已經對林涵十分信賴了。

  慕離拿著自己這幾年守城門領到的一點銀子，慢慢在街上走著，這些人已經習慣了被林涵保護，盡管今年情況特殊，他們也絲毫意識不到危機，認為林涵總能護住他們，總能護住這座城。

  他走到了一個首飾攤子旁邊，看到了一些琳琅滿目的發釵，拿出自己所有的銀子，買了其中最貴的一個，這隻發釵上麵有小小的蝴蝶輕輕展翅，簡單但卻十分輕靈。

  慕離帶著發釵轉身離開，然後走到湖邊，將口袋裏那根沉甸甸的金條用力的扔進了湖水中。

  他拿著這根金條的時候想過很多東西，他不可能開城門，也不可能讓這座城失守，更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林涵以死謝罪，或者被那些蠻子殺掉，所以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決斷。

  一天的時間實在太短暫了，慕離本想找到林涵將軍告知她關於有人想要買通他打開城門的事情，但是一方麵將軍軍務繁忙，另一方麵縱然說了又如何呢？

  向她表達自己的忠心耿耿至死不渝嗎？可是這不本來就應該是一個士兵的最基本的職責嗎？慕離捏著手中的簪子，將他放在懷中最貼近心髒的地方，他想著，等這場仗打完了，他就將這根簪子拿去送給她，哪怕她不接受，哪怕隻能一輩子仰望她也好。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自私，他不想守護這座城，也不想守護這有些冷血無情的國家，他隻想守護那一個人，因為她熱愛這座城、想要守住這座城，所以他也想守護她想守護的東西。

  第二日繼續守城，果然有人再次來找他，他是守城門最久的一個士兵，其他的士兵有的守了一兩年因為守城太苦便去了其他職位，隻有他還在一直堅守，所以在其他人的眼中，若是能夠買通他的話那必然是最為穩妥的。

  慕離守著城，蠻子的騷擾越來越激烈，這邊陲小鎮已經向朝廷頻頻報急了，但是一直都沒有等來增援，就連物資軍餉也等不到，戰士們叫苦不迭。

  頭天給他塞金條的人果然又來找他了，慕離低聲道：“我願意開城門，隻是我還有一個小小的條件。”

  來人輕輕笑了笑，這聲音似乎是有些不屑，明明是他來引誘忠誠的士兵背叛自己的國家，但是真的背叛了之後他卻又感到十分不屑。

  “什麽條件你盡管說。這座城注定已經守不住了，這國家現在也風雨飄搖，早點站隊，今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慕離低聲道：“開了門之後，你們殺了女將軍之後，讓我親手補上一刀。”

  來人十分意外，問道：“你跟她有仇？”

  慕離道：“是，我從小就是一個孤兒，我的父母家人都是被她身邊的士兵胡亂殺死的，但是那些士兵被包庇了，我恨她，所以才來這裏守城，隻是希望有一個機會。”

  來人更加意外了，沒想到竟然恰好找到一個跟女將軍有仇的人來，他笑了笑答道：“好，可以滿足你。”

  這個理由是慕離臨時想出來的，隻是為了讓這人更加信任他而已，守城門的人不止他一個，距離城門近的士兵也有許多，他心中清楚來人為了穩妥起見自然不會隻找他一個，必然還有別的後手，但是他想要最大限度的取得他的信任。

  第三天晚上很快就到了，城外喊聲連天，戰鬥已經持續了幾天，但是那些蠻子卻隻是在外麵騷擾並不真的進攻，然而今晚不一樣。

  女將軍林涵就站在城牆上，她鎧甲外麵的衣袍被夜風吹動烈烈作響，神情冷峻的看著下麵的蠻子們，銀色的鎧甲已經有不少破損了，但是她的眼神依舊冰冷堅毅如鐵。

  “將軍，咱們已經打了一些日子了，說起來是在打，但是實際上卻是一直在死守，而且我看那些蠻子這一次似乎是有什麽依仗一般，今晚恐怕會拚命攻城，咱們物資也不足……”身邊的副將在身邊勸說著。

  “若是誰不想打了想投降，先過了我手下的刀再說。”女將軍冷冷說道，所有的將士現在都士氣低迷，這裏天高皇帝遠，他們就像是被遺忘在這裏了一樣。

  副將不再說話，女將軍大步走下城樓，走到城門旁邊，對著守城的士兵喊道：“無論發生什麽情況，隻要我沒有命令開城門，永遠不要擅自打開城門，聽到了嗎？”

  幾個士兵都齊聲喊著：“是！”

  慕離緊繃著脊背，讓自己看起來更加鄭重嚴肅，林涵走到他身邊，用冰冷的語氣道：“你守城有五年了吧？我能相信你嗎？”

  他沒想到女將軍竟然一直還記得他，甚至連他守城五年這件事都記得，這五年裏他們幾乎沒有什麽過多的交集，然而像他這樣的一個小人物，林涵竟然記得他。

  慕離大聲而又鄭重的喊道：“能！”

  林涵看著他的眼睛，他也看著林涵的眼睛，女將軍已經三十出頭了，她向來不梳妝打扮，整日都是穿著鎧甲，像男人一樣整日都在軍隊中，她臉頰上的皮膚已經不再嬌嫩了，甚至眼角也有了一些小小的魚尾紋，但是她的眼眸卻依舊燦若寒星。

  女將軍轉身大步離開，她的脊背也同樣崩的筆直，盡管慕離知道她因為這連綿的戰事這幾夜幾乎都是徹夜不睡覺在城牆上巡視，但是她依舊沒有表現出一丁點的虛弱來，她是所有人的信仰和標杆，那些百姓也都相信隻要林涵在，他們的城就一定能守得住。

  但是慕離心中知道，很多士兵心中也十分清楚，他們撐不了多久了，而且沒有增援和物資，很多人已經打的十分疲憊了，甚至許多老兵都已經心中開始動搖了。

  林涵站在城牆上，蠻子們在夜幕降臨的時候便開始正式攻城了，火箭四處亂飛，女將軍穿著鎧甲在城牆上指揮戰鬥，慕離聽著四麵的喊殺聲，看著四處跳動的火光，他既遺憾自己為什麽不是她身邊的士兵，這樣就可以在亂箭射來的時候護她周全，又慶幸還好自己是守門的士兵，可以在這裏守住城門，讓她能夠安心。

  城牆上的戰鬥十分激烈，但那些蠻子卻仍然有所保留，直到慕離聽到了三聲長長的號角聲，這聲音就像漆黑夜幕中的野獸叫喊一般，幾乎要將夜幕都撕裂了去。

  然而慕離聽到這聲音，拿著長槍的手卻開始出了一手的汗來，按照約定，在三聲號角之後，他就應該趁亂打開城門。

  慕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身邊的另外三個守城的士兵卻開始有些躁動起來，事實也跟他想象中的差不多，不止是他一個人被買通了，這些人似乎都被許諾了好處，但是慕離答應了林涵要守住城門，他不能辜負她的信任。

  “各位，你們要做什麽？”慕離擋在三人的麵前，有些破爛的鎧甲就掛在他的身上，但是他的身影卻像是一座小小的鐵塔一般堅不可摧。

  “打開城門，沒有什麽必要再死守了，守不住的，很多人都已經叛變了，不止是咱們幾個，打開城門還能活，但是不打開的話等蠻子攻進來，咱們就隻有死了。”一個士兵有些冷漠的說道，他舉起了手中的長槍對準了慕離的方向。

  現在外麵打的如火如荼，士兵們都忙著上城牆打蠻子，城門這裏便沒有多少人關注了，這些士兵平日裏不敢造次，但是在這種危機時刻卻都開始打算蠢蠢欲動了。

  “你以為打開城門就有什麽好結果嗎？那些蠻子進了城之後會殺城裏的百姓，會搶城裏的東西，你們打開城門就是他們的幫凶，再說對自己國家都做不到忠誠的人，你們以為打開城門他們就會放過你們了？”慕離冷冷說道。

  另一個士兵道：“打開城門我們起碼有一絲希望，這個地方就連國家都不管我們了，我們為什麽還要忠誠於這個腐朽的國家呢？況且他們保證過，他們隻是為了讓自己的族人生存下去，進來之後絕不動城中的百姓，也不搶東西，隻是城外太冷了，他們生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