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陸宥之
作者:易燃      更新:2020-12-15 15:36      字數:2157
  深夜,城郊的一處破屋子內,一個穿著破爛的老者坐在陰暗的角落,身側還擺放著一隻殘缺的瓷碗。

  屋脊有一條小縫,夜色從裏麵鑽了進來,同它一齊進入這個僻靜的屋子的還有幾滴碎雨。他們井然有序,一滴一滴的不偏不倚的落在那隻破碗中,積攢的清水讓碗邊的青苔一遍一遍的蕩漾。

  老者穿著破舊的衣裳,身上還披著一件結著汙垢的鬥篷——它的邊角不再平整,像是經曆了十分波折的撕扯一般,參差不齊且掛著幾根細長的線頭。

  他一直坐著角落,黑暗籠罩在他的身上,讓人瞧不清他的表情;他又一言不發,讓人摸不透是死是活。

  不知過了許久,雨停了,可是那些滴落的雨點卻是沒有停歇。在這靜謐的空間中雨水滴答的聲音好聽又刺耳。

  月光也從那些細縫中跑了進來,給了狹小而簡陋的籬笆屋子一絲亮光,將那個蜷縮在潮濕的稻草上的年輕人顯露出來。

  他的發絲淩亂,可是頭頂的束冠卻依舊在他原本的位置上,那冠上的藍寶石也在無聲的宣告著此人的身份不菲。

  男子還穿著一件繡著金絲紋的袍子,隻是如今已經被地上的汙垢與灰塵沾染的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叫人瞧了不禁一陣唏噓。

  老者終於是動了動身子,而後拿起一旁的木棍十分粗魯的戳了戳一動不動的男人,語氣也有些不耐煩:“小夥子,你已經在老夫這裏躺了三天了,還吃了老夫三天的口糧,再這樣下去,你我都活不下去了。”

  躺在地上的男子沉默了許久,而後才發出慵懶的聲音坐起身來。他垂著頭,看起來有幾分頹廢。對於老者的抱怨他隻是歎了一口氣。

  “老伯,你放心。我既然吃了你這些東西,日後便肯定會加倍奉還的。”他的聲音低沉,還有幾分沙啞,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老者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動心,語氣都跟著緩和了許久。開口之前,他又將男子全身打量了個遍,而後疑惑問道:“小夥子,老夫看你也不是落魄之人,如何在此處這樣許久?你不怕你家中的人擔心嗎?瞧你的樣子應當是個少爺吧。”

  男子隻是輕笑一聲,似乎有些不屑,過了片刻他終於是抬起頭來,一張白淨而俊秀的臉上沾染了些灰塵,可即便如此也是掩飾不了他的不凡,隻是那一雙眸子卻是失去了光彩,瞧著沒有生氣。

  陸宥之沉默了片刻,忽然之間沒了話語。他想起了鎮國公府,又想起了死去的素情。忽然覺得一切都十分可笑。

  她前些日子還來尋過自己一次,哭訴著自己死的極慘,還在抱怨著陸夢離的不好,甚至還質問著自己為什麽要和別人定親。

  他害怕極了,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然後他便出現在了此處。

  陸宥之隻覺得十分羞愧——他的逃離,不是擔心無顏見到素情,而後曾經的海誓山盟當真都變得一文不值了,他害怕她的鬼魂會來找自己報仇。

  他可以去找那家小姐說了一些瘋瘋癲癲的話,為的便是逼迫她退親,這樣也能躲避素情的摧殘。

  “老伯,你相信這個世間有鬼神嗎?”陸宥之沉思許久,而後自顧自的開口。

  老者隻是掃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有的不過是別有用心之人的裝神弄鬼罷了,還有的隻是人心的愧疚與心虛。”

  陸宥之緩緩抬頭,有些驚訝於麵前姿態破爛的老者居然能說出這樣有深意的話語。

  “若這個世上真的有鬼神便好了。”老者忽然笑了,讓人有些不明所以,“這間屋子不知道都有多少人死了,這片泥土底下怕都是一層骨骸。若是他們有知,該是將我帶走才對。活著實在是太難了。”

  陸宥之看著他,眼中有些不解,問道:“老伯你居然想輕生?這些日子與你在一起隻覺得你十分的豁達開朗,如何會有這般消極的想法?”

  老者隻是仰天大笑,卻是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故作神秘的說道:“你知道嗎?老夫我見過鬼魂。”

  陸宥之瞪大眸子,而後便是沉默著等待著他的下文。

  “那時候啊,老夫我還是一個小小的縣令。”老者抬起頭,透過屋頂的縫隙看著一條明月,渾濁的眼中滿是滄桑,“那麽一個相安無事的小縣城中,忽然有一日就出現了一樁命案。”

  “最後對簿公堂的兩人都是有理有據,論誰都不能判斷出正解。我不敢隨意判案,那般隻會冤枉好人。於是這件事情便生生拖了七天。”

  陸宥之皺眉聽著,聽到此處便大抵猜到了故事的走向,便開口說道:“那日是死者的頭七,他找到了你,與你訴說了冤屈,甚至還說出了相關的證據。於是凶手啞口無言,隻能認罪?”

  老者笑著看他,那眯成一條縫的眸子思緒萬千,甚至還有幾分悲傷:“是,也不是。”

  就在陸宥之疑惑之時,老者便又開了口,隻是此時的聲音要沉重許多:“最後的結局是,好人啞口無言,隻能被迫認罪。”

  “後來我也想了很久,雖然一切都說得通,但是一切又顯得是那樣的詭異。事情發展的太順利了,往往機會讓人沾沾自喜忘記了暗藏的危險。”

  “都是計謀?”陸宥之有些驚訝,而後開始審視自己看到的一切。

  素情哭著告訴自己陸夢離是個多麽惡劣的人,似乎是有些刻意了。他與陸夢離走得近些是她死後的事情,為何素情會讓自己離她遠一些?

  老者點了點頭,眼角劃過了一滴眼淚。他的聲音透露著悲傷和自責:“定了案之後,那人就被處死了,沒有絲毫翻盤的機會。那日寒風大作,似有眾人哀鳴,這些我竟然都未察覺到。”

  陸宥之似乎是領悟到了老者的意思,試探的緩緩開口:“你的意思是……”

  老者緩緩點頭,而後回答了他先前的問題:“我並非是看透了世事,隻是在等一個懲罰。這些年我風餐露宿,飽受苦楚,想必他也能消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