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我們的初步研究，如果切斷腦機接口，使得人類意識完全離開人體，人體就會死亡，但是意識可以脫離人體存在；隻要不停電，可以一直停留在超虛擬。由此，人類死亡的定義，可能需要改寫。”

  ———哈爾比辛格

  兩人站在台階上一猶豫的功夫。頭上厚實的金屬屏蔽層開始合攏，速度仍然很慢，這意味著兩人在它最終合攏前有時間逃走，但是最終，他們都沒有動彈。

  張尋寧隻感覺到一股微風拂過，一愣神的功夫，頭上大約1。5米厚的屏蔽層徹底關閉。現在，他們好像跑不掉了。

  “我覺得事情發生變化了。剛才，我們一路進來，都沒有斷我們後路。怎麽突然就……”

  “我也這麽覺得。她利用了我們的麻木，一步步引誘我們進來，現在要收緊絞索了。”

  “嗨，來都來了。打不了我陪你死。”張尋寧一拍大腿道。

  “你這是什麽話，我剛才說趕緊跑，你非要衝好漢進來，是我陪你死。”

  張尋寧確實有些嘀咕，捎帶一些後悔。當然，死他並不怕，在這個年頭，死亡對於士兵隻是時間問題。但是如果這麽完了，多少有點兒傻，因為這一道道門是自己走進來的，而且確實這個地方沒有燈塔的武裝力量強迫自己。會不會其實就是她的空城計？

  但是一琢磨也不像啊，她為什麽要與自己合奏，為什麽要循循善誘把自己引到這裏來。打開這些金屬屏蔽，對她也意味著風險。

  “我覺得這裏麵有鬼。”張尋寧猶豫起來。

  “你才覺得有鬼？你把我給坑了，知道嗎？”伯恩斯突然有些憤怒。他跟著張尋寧一路過來，其實不是豪橫或者膽肥，其實就是單純以為張尋寧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麽。原來也沒準主意。

  “對了，我想起一個事情。”張尋寧趕緊岔開話題，免得伯恩斯叨叨叨抱怨，“我在超虛擬裏，見過上麵那個雕像，我以為隻是NPC，當時她就在你邊上。”

  “在我神誌不清的時候？”

  “是啊，你被綁在那些爪牙的核心區域，我來救你，我暗下了最後那個按鈕，我以為會是一個叫做接應者的工具人出現。當時門就打開了，這個女孩兒就站在那裏。她是那麽可愛，我當時都有暈乎，心想，怎麽NPC做的這麽出色，完全像是真人，但是真人哪兒有那麽好看的？”

  “你要是知道反抗軍那幫後台程序員的審美，就不會錯這麽大了，他們搞的接應者我見過，沒有一個像人的，全都是些比例失調的老頭子。”

  “你昏迷時，她在你邊上幹什麽呢？”

  “肯定是在刺探什麽，所以我所知的，包括你們所有人和破壞基地的計劃多半已經暴露了，不過也僅此而已。但是且慢……”伯恩斯察覺到了哪兒不對勁，“如果她在超虛擬已經知道我的秘密，她在這裏設這個局，就毫無意義？或者，她想要的歧視是你？”

  “我？”

  “剛才的四連奏？她是在故意迎合你的節奏，來尋找與你的默契，也許是她想要探測你內心秘密的前奏。”

  “我的秘密？”

  說話間，他們腳下梯子突然有了變化，腳下的梯子開始往牆壁裏撤。燈塔一改之前，頗有耐心，循循善誘的待客之道，好像有點兒等不及了。

  兩人一路小跑趕緊從越來越陡的斜坡上跑下去，轉過一個彎，下麵的階梯一樣在收攏，根本不給他們時間從容下去，非得讓他們連滾帶爬。燈塔大概等不急了。

  兩人連竄帶蹦下了幾層階梯，最終才下到平地，此時身後階梯消失。他們背後隻剩下幾十米深的方形石井，原來圍繞石井的梯子，全都收縮不見了。抬頭向上看，隻能看到幾十米井口上漆黑的鉛板封口。

  “她把基地挖的這麽深？到底想要什麽？”伯恩斯真的後怕了，現在何止被關在地下，連梯子都撤走了。

  不過總算又有路可以走了。兩人現在站在幹淨的地麵上，而且光照充裕，前方影影綽綽似乎是半透明的玻璃牆。他們走到近前，玻璃牆打開，沒有選擇隻能走了進去，也沒法兒想會不會更危險，現在他們的小命完全捏在燈塔手上了。

  玻璃牆在他們背後關閉，前麵的玻璃牆沒有打開，他們被關在了一個寬闊的空間內，這裏不止是他們。

  “解除所有武裝。”空中一個平靜的女聲說道，竟然還就是燈塔武器裏最常用的那個模擬女聲。聽上去四十來歲，完全沒有半點人類情感。

  幾台底盤為輪式的“蟑螂”機器人從四周圍攏過來，它們沒有將武器對準兩人，但是頭部的激光瞄準線不斷掃過兩人。很奇怪，似乎不是在測距，這樣的距離怎麽打，都把這二位打成篩子了。它們的激光上下左右亂掃，也並未專注二人，在整個空間無章法地亂掃。張尋寧注意到，它們中一些攜帶激光照射器，另一些攜帶的是紅外線設備。

  “重複一遍，解除武裝。”平靜女聲再次說道。

  張尋寧將自己的手槍抽出放在地上，伯恩斯將趙青的槍也放在地上。

  “仍然檢測到武裝。”女聲說道。

  一台蟑螂靠近張尋寧，看來指的是張尋寧。

  張尋寧不情不願地從武裝帶上抽出兩枚手榴彈。

  “仍然檢測到武裝。”女聲繼續說。

  張尋寧從腰裏抽出匕首，咣當丟到地上。

  “仍然檢測到武裝。解除你的手電筒。”

  “你把這當成武裝？”張尋寧把手電筒也解下來，丟到地上。

  “仍然檢測到金屬，解除武裝帶。”女聲又說。

  “褲子要不要脫啊？”張尋寧一邊解下武裝帶，一邊大聲問道。

  “可以保留褲子。”女聲說。

  一台外形奇特的“蟑螂”圍繞兩人一圈：“沒有發現特殊紅外特征。，沒有檢測到額外二氧化碳排放。地板重量讀數正常，沒有發現潛在的潛入者。”

  張尋寧想，這都在搞什麽亂七八糟的名堂，真的需要這麽大陣仗對付自己和伯恩斯了？

  “你們可以走了，請保持安靜。”女聲說。

  前麵玻璃門終於打開，他們得以繼續向前。那些“蟑螂”並沒有跟著他們一起過這道門。

  張尋寧發現自己走進了一道水下長廊中。他們身處在弧形玻璃長廊裏，這道長廊顯然是在水下，四麵八方都是一片碧波水色，大致上如同在戰前存在的水族館，隻是四麵水裏沒有各種魚類遊動，而且光線很昏暗。

  “保持前進，不要停。”女聲提醒道。兩人無奈互相看了一眼，繼續向前進。通道很長，似乎還是螺旋向下。張尋寧很難想象她在地下除了建造了巨大的聚變反應堆，還造了這麽大一個水池，水池上麵還頂著近2米厚的鉛板，但是裏麵的防禦倒是很稀鬆。她到底在這裏搞什麽名堂？

  “花花公子，我問你，她為什麽這裏有這麽大水池？”

  “水也是重要的屏蔽物，可以屏蔽各種粒子和電磁波。”

  “她這麽怕輻射？”

  “是的，就如同很多人隻能在非常安靜地環境裏，才能深度思考。稍微的外部聲音幹擾，都會破壞這種持續思考。她不能容忍本底噪音。”

  “我就沒有這種情況？我可以在嘈雜的環境中思考。”

  “我估計你從來沒有深度思考過。”

  “我草，我沒深度思考？”

  “你別急，大部分人都很難做到，一念止水，叩問心境的程度，那是一種入定般的禪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