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虛擬內，一切都近乎完美。人類意識不用付出就能收獲想要的感官刺激。那裏也有一套模擬人類社會的，基於虛擬貨幣的商業運作的規則，但是每一個人可以在任一終端上修改自己賬戶的錢數，可以買到任何東西。當然本質上，一切都是虛擬的所以係統得以運行，但是感受是真實的。”

  ————伯恩斯

  “失去了超虛擬的持續的灌輸，意識控製就會漸漸失去效果。但是藥物仍然會起作用。”

  “我們能不能破壞這個過程中的一環？我是指，讓這些人提前擺脫燈塔的控製？讓他們反戈一擊？”張尋寧很自然地想到了這樣的可能性。

  “恐怕你是想多了。從邏輯上行不通。”

  “為什麽？”張尋寧一時不解，他也就是隨便一說，沒想到伯恩斯從否定的這麽徹底。

  “因為，當他們仍然被超虛擬控製時，你無法下手。而一旦他們脫離超虛擬，已經被封鎖在動力甲內了。我們完全沒有喚醒他們的時間。你知道，燈塔為什麽不能一次性投入所有這些廉價兵力？就是因為這些人必須在3小時內以最優交換或者較差的交換比消耗掉。如果戰場上無法將他們毀滅掉，才會變成不可控的因素，但是燈塔堵住了所有的逃離那套盔甲的可能性，我相信盔甲裏也會有倒計時起爆裝置。。”

  “不，一定會有辦法的。”

  “我也希望你的說法是對的，我也想拯救他們，但是……”伯恩斯冷笑了一下，“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作為伊甸園公司曾經的隻能與架構部主管，除非……”伯恩斯停了下來，他在輕佻否定張尋寧的過程中，似乎想到了什麽會讓自己下不來台的可能性。

  地麵開始明顯移動，這次不再是水平方向，而是在向下方降，不知道去往哪裏。但是很可能是去往某個存放休眠人類的地方。這個巨大空間作為中轉站，很可能會反複運送同樣的東西。

  空曠的空間停住後，一邊的牆開始移動。兩人躲在陰影裏向另一邊看，那裏有微弱的光亮，可以看到一排排休眠艙。果然他們來到了生產線的另一邊——“人類倉庫”。

  伯恩斯仍然愁眉不展站在那裏，似乎還在糾結剛才的問題。以至於張尋寧猛推了他一下，他才醒過來。

  “發什麽呆？”

  “也許有一個辦法拯救所有人，但是必須有一個機會讓我回去。”

  “讓你回去？會哪兒？超虛擬？”

  “是的。我曾經為她研究超虛擬內的安全隱患。”

  “那又怎麽樣？”

  “你還是有些遲鈍，研究安全隱患意味著掌握很多漏洞。當時我以假身份潛入一些秘密團體。實際上，那裏有大量的對魯比尼奧不滿分子組成的小規模結社，隱藏在監控失靈的冗餘代碼裏……時間長了，我在一些團體有聲譽有地位。如果我能回去，就能利用我的江湖地位，將真相傳播出去。”

  “你好友江湖地位？”

  “我在彩虹樹騎士團可是前十六的高級執事。”

  “就是你紋的那個同性戀標誌？”

  “我說過了，那不僅僅是一個……那其實是一個平權組織。他們激烈反對的是超虛擬最近故意製造內部差別的征兵活動。”

  “什麽差別？”

  “為了讓超虛擬內的人回到身體參加戰爭，一些新的虛擬場景，將隻對擁有參戰勳章的人開放，”伯恩斯歎了口氣道，“這意味著人為地製造了階級差別，很多人人為違反了當初的用戶協議。當然我知道所有真相，這是主宰需要炮灰搞出的小伎倆，實際上並沒有人活著返回。”

  “果然，書上說的沒錯，她的統治是建立在謊言上的。”張尋寧苦笑道，他早就發現聯軍這邊（尤其是中國官方）死氣沉沉的宣傳戰，完全被婷婷之流碾壓，但是那些照本宣科的官樣文章說的其實都是真的。

  “得想個辦法回去。我得把真相帶回去。阻止那些想獲得勳章的人自願參戰。”

  “我看你才是想多了。跟本沒這種可能。”

  “是啊。”

  張尋寧和伯恩斯不再說話，兩人一起小心走進新的空間，走到密密麻麻排列的休眠艙內，他們身後的牆壁安靜地合攏。

  可以看到這裏的休眠艙與以前見過的有些不同，通暢的休眠艙幾乎是水平放置的，而這裏的休眠艙都是立著的。這樣從兩列休眠艙中間走過時，可以清楚看到裏麵的人都是立著的。

  “這裏的休眠艙好像大一些？”張尋寧說。

  “是的，這是戰前出發艙。比通常的休眠艙增加了一些新的功能。”

  “什麽樣新功能？”

  “緩慢恢複身體基能的功能，比如將人豎直起來，就是慢慢增加心率，增加頭部供血能力。這些人在8°傾斜艙內躺太久了，無法直接投入作戰，動力甲實際上是基於人類站立和奔跑狀態的武器，躺著沒辦法駕駛。另外，就是注射讓人亢奮好鬥的藥物，這也有利於這些人，在戰機成熟時毫不猶豫地引爆炸藥。燈塔告訴他們，引爆炸藥的瞬間，他們得意識會被回收。當然那都是胡扯。”

  “就這些功能？”

  “當然不止。最重要的是……”

  “噓！”張尋寧止住伯恩斯，他聽到了遠處有聲響，兩人趕緊躲到陰影裏等待著。

  等了好一會兒，什麽也沒發生。伯恩斯想要從陰影裏起身，被邊上張尋寧狠狠地猛拍了一下後腦（張尋寧一直憋著想敲打他一下），於是伯恩斯不敢亂動，他意識到張尋寧不僅僅看上去粗魯凶惡，下手還很重，顯可能來自某個粗暴無禮的底層家庭。他曾經聽說，中國兒童的成年審核，就是獨自通過一條窄巷子，在那裏，有十八名蒙麵者持棍棒等候，隻有衝過去才能向國家展現出：勇敢和忠誠。當然就在他開始對超虛擬內亂七八糟的宣傳表示嚴重懷疑時，張尋寧這麽一下，又讓他回憶起其中的一部分。

  兩名侏儒出現在了遠處，推著一張自動行駛的擔架床。伯恩斯這才發現，張尋寧的警覺是有道理的，至於是怎麽做到的，他不知道。他隻知道，後腦被張尋寧拍了一下，此刻還有些暈。

  “婷婷大人。我們正趕往那裏，已經最快速度了。”領頭的侏儒說道。

  張尋寧心裏一緊，他也一直在揪心婷婷是死是活，看起來沒事，而且又在這裏繼續助紂為虐，通常來說，有她的地方慕容那個老家夥也不會太遠。

  “大人，你可以罵我們腿短，但是我們沒有耽誤事，我們已經做到最快了。相信也不可能更快。完畢。”

  侏儒一臉怒容關掉通話。

  “這個靠色相爬上去的臭婊子，竟然敢指責我們行動太慢？她以為自己是老幾？”

  “無腦的花瓶而已。對了，她剛才說，那個突然變得不可靠的人是幾號？”

  “C列1773，在那邊的新兵集結狀態下，突然要求退出作戰編程。一個懦夫。”

  “哦，C列，那快到了。”

  張尋寧躲在暗處仔細分辨，果然在每一座豎直的休眠艙上都有號碼，不遠處的一座上寫著C1773，可以看到休眠艙一側的顯示器上，不斷延伸的波形圖。這可能不是心電圖，因為一共有四道波，用不同顏色表示出來，有的起伏很大，有的則沒太大變化，幾乎就是直線。

  張尋寧注意到附近其餘的休眠艙的同樣線條與這位確實有些不同。透過休眠艙透明艙罩可以看到裏麵站立的是一位略微禿頂的中年人。他的表情與其餘人不同，顯得呼吸急促，似乎陷入噩夢無法蘇醒一般。張尋寧不知道這位仁兄遭遇了什麽，總之婷婷盯上他了可見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