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在棉蘭老島獲勝，一定會在全世界其他戰場發起反攻。”

  ————趙青

  “就是說，這些東西並不能投入戰鬥？”

  張尋寧正稍微慶幸，腳下開始移動。顯然空間又開始變化了。他注意到這次是空間橫向轉動，並且自己和伯恩斯所在的陰影邊緣，正是兩個空間的交接處。可以看到一邊的牆正壓過來。如果張尋寧繼續留在黑暗中，就會錯失進入生產基地的時機。他猶豫了一下，躍進了光亮中，雖然裏麵有大約5000部動力甲，但是看上去沒有活的敵人。

  伯恩斯顯然沒有選擇，他不可能丟下張尋寧自己行動，隻能緊跟著跳了進來，轉眼他身後牆壁合攏。退路又沒有了。兩人沒有地方躲藏，隻能從頭頂無數動力甲下麵走過，看上去就像地獄大軍準備出動一樣。上麵微微晃動的動力甲發出細微的吱吱呀呀聲音，如同風吹過一座破爛鐵皮屋頂一樣。

  “你剛才說什麽來著？空間移動有利於生產？嗬嗬，不打算收回這個判斷？”張尋寧問道。

  “為什麽要收回，你馬上可以看到這種用空間運動替代機器移動的效率了。”

  “好，我等著。”

  “我觀察過了，基本上地麵每10到20分鍾會移動一次，再過個十幾分鍾，你就會看到。”

  張尋寧懶得反駁他，既然沒地方去，他一屁股坐下，伯恩斯也坐到邊上。兩人麵對未知生死的前景，又開始聊一些話題，消解恐懼。

  “你剛才說，她未必是無形的是什麽意思？”

  “她曾經是無形的，但是她一直在追求某種人類外形。”

  “就像外麵的神像？”

  “她可能走的更遠。”

  “我在舟山島上見過她的早期人像，與上麵那個一公裏高的比起來，算是小巫見大巫了。所以我不相信她還能走的更遠。除非她打算在太空裏給自己建造一個偶像。”在張尋寧的想象裏，所謂走的更遠無非是造一個更大的神像。

  “平民階層缺乏藝術培養會導致想象力貧乏，我給很多貧窮國家捐獻過藝術類學校，我希望第三世界人民不要太專注與冰冷的科技，而是人文創意領域。”

  “不聊這個話題了，免得我忍不住揍你。我剛才被催眠時，你問了我什麽問題？”

  “我想找到那個漏洞，你沒有腦機接口，但是可以進入超虛擬的漏洞。”

  “我怎麽說？”

  “和我猜測的一樣，通過腦電波，但是來不及問更細致的方麵。你和那個婷婷，一定有很高的匹配性，你們是不是兄妹？”

  “不是。”

  “那一定是在實驗室裏，至少得有信號放大和差分信號減噪裝置濾除雜波。”

  “沒有，當時我們甚至隔著一層厚實的玻璃，隻是互相對視著……然後我就進入那裏了。”

  “如果這樣就很難解釋了。也許你們中真的有一位天賦異稟，具有很強的自適應皮匹配能力？燈塔確實在胡佛水庫地下的實驗室，驗證這種可能性。從你剛才進入休眠的狀態看，那個人很可能是你。但是，不可能啊，你這樣從鐵幕國家成長起來的人，即使有這樣的天分，也一定在幼年階段被扼殺掉了。”

  “你在超虛擬裏到底接受了什麽樣的灌輸，讓你對我和我的國家這樣心懷偏見？”張尋寧捋袖子起來，似乎要動粗。當然隻是嚇唬嚇唬伯恩斯。

  “別衝動，別衝動，你還是告訴我實話，你和那個婷婷什麽關係。”

  “她曾經是負責散布謠言的女煽動家，並沒有形體，隻是程序，後來……我在舟山的戰役時，我發現了有形的她。然後……”

  “然後什麽？”

  “然後，她可能對我有意思，好幾次都背叛了燈塔幫我，但是我對她沒什麽想法。”

  “太刺激了，我都沒經曆過這樣跨物種的……”

  “為警告你別往汙的方麵想，要不然我揍你。”

  “不要氣急敗壞嘛。如果我在場，就沒你什麽事了，我是多麽的期待這樣的邂逅，人與非人類之間的。”

  “為什麽你對你自己這麽自信？完全沒道理。”

  “因為我會寫詩，會各種樂器，會討女人喜歡的招數，而且很大方。我看你的樣子，應該沒上過大學，也沒什麽藝術方麵的才華，說話粗魯，動不動就要動粗。”

  “去你的藝術才華。”

  “嗬嗬，平民階級……很容易墮落，在美國一樣，最初超虛擬的接入者，都是我這樣的精英階層，抱著探索未知的偉大目的。”他得意的摸了摸腦後接口，“正式運營後，中產階級都在觀望。反而是窮人願意嚐試。他們不想探索未知，隻想要逃避現實，當時的虛擬世界還不完美，裏麵的虛擬人物還有很有多邊形棱角，也無法模擬真正美食的真實口感，不過對普通平民而言已經算是裏應有盡有。”

  “你也沒有想過，正是你的自大、傲慢和錢，差點毀掉了人類。”

  “毀掉人類的曆史責任太沉重了，我幾乎無法麵對。”伯恩斯沮喪起來。

  “她為什麽要把你扔出來？”張尋寧感覺自己的話太嚴厲了，於是想要岔開話題緩和一下。

  “因為我一直死心塌地效忠她，為她尋找安全漏洞。”

  “就因為這個？”

  “是的，當你鑽研各種漏洞，評估它們的威脅，成為這方麵專家時，你本身也變成了一個隱形漏洞，而且威脅會大到無法評估。”

  “你為什麽要死心塌地效忠她？”

  “我認為她是正義的，她能徹底解決人類的所有問題。”

  “靠戰爭？”

  “我一直認為，人類的主要問題就是拒絕人民進入超虛擬的東方鐵幕國家，是的，你們就是主要問題。”

  伯恩斯的話讓張尋寧大吃了一驚。

  “當然，現在我不這麽認為了。”他低下頭苦笑起來，“為了向政府推銷超虛擬，我們告訴他們，超虛擬在軍事領域的巨大價值，包括設計武器和軍事指揮兩方麵的意義。在提高國力的領域，她製造的自動化生產裝置，可以取代低效的美國工人。科技上就不用說，可以保持我們的領先，並將距離拉大。你們當時給我們的壓力太大了。我們必須忽略她的威脅，認為她隻是來自外太空的某種禮物。”

  “美國政府並不知道她來自外太空信號？”

  “可以說並不知道。”伯恩斯抱住了頭，撓了撓頭發，“實際上，隻有三個人知道，我和哈爾比辛格還有現在的總統魯比尼奧。哈爾比提供火種，他隻想要一個可以死後歸宿的地方；我提供錢，我的理想是創造一個博愛自由的世界，無論是真實的還是虛擬的；而魯比尼奧參議院隻想要攫取更大的權力，他必須推動一項讓美國偉大的產業，他利用他在政界的影響給與她的幫助。我相信，我們三個人都是她挑選過的。是她決定，可以知道真相的人。她的決策果斷而又謹慎，不會增加多餘的人。”

  “所以她選了你們？”

  “是的，一個呆頭呆腦，除了技術什麽也不想的科學家。一個個靠毒品都無法麻痹自己的，滿腦子激進和幻滅理想的浪蕩公子。一個隻想要獲得更大權利的政治野心家。我們一起將世界推向毀滅。”

  “能認識到自己錯誤是好的。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真的對我們懷著這麽大的偏見？”

  “原本沒有那麽激進，我年輕時還去過幾次中國，又不少中國女友。不過，我相信她給我施加了某種影響。在超虛擬中，意識並不完全是自己的。她可以在潛移默化間，加入很多你無法分辨的信息。比如那個慕容，他的一個分身，隨時都在超虛擬世界的各個廣場演講，告訴人們，大海那邊的世界暗無天日，在那裏孩子們隻上6年學，學習如何每天18小時，在生產線上組裝廉價產品；在那裏，每個人都被要求至少監視兩名鄰居，每月提交報告，以形成互相監督互相懷疑的緊張氛圍。任何顯示出同性戀傾向的人，都會被帶走，然後再也沒人會見到他（她）。在那裏，沒有任何自由的思想，不允許超虛擬的存在。而超虛擬是那裏人民最需要的東西。”

  “這麽可笑的謠言也能起作用？”

  “超虛擬不是典型的網絡，不僅僅提供信息，還直接提供數字化的情緒，人很容易迷失。比如即將被裝進那個鐵棺材的人類。”他抬頭，看向那些懸掛的動力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