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體和超虛擬的並行試驗中，進行非物理的誘導操作，可以有效地屏蔽記憶，讓行為體不再訪問某些記憶。這項技術，有利於我們建立更安全的體係，從理論上根絕政府提出的幾項安全方麵的隱憂。但是安全評估小組的某人，提出了新的隱憂——消除記憶本身也會留下痕跡，如同剪紙，當你精確地將圖形部分剪掉，剩餘的部分會顯示圖形輪廓。”

  ————伊甸園公司智能架構部主管哈林伯恩斯

  “你就為了一張臉，背叛整個人類？即使她給了你這張新的臉，但是你內心的醜惡還是一樣的。你在我眼裏，仍然是醜八怪，”張尋寧憤怒道，這是他能想到的對女人最惡毒的話，不過必須承認，剛才狐狸轉身時，他被驚豔到了。之前，他一直避免盯著狐狸那張臉看，怕傷到她，所以其實並沒有真正想象過，當沒有那道疤痕時，該是什麽樣子。

  “嗬嗬，你的手指還疼嗎？”狐狸嘲諷道。

  “你跑不掉了。”

  “你敢向前，就會被激光切斷，我建議你後退一步。”

  細密的激光就在張尋寧眼前，雖然談不上密不透風，但確實鑽不過去。他試著把踩在玻璃底板上的腳收回去，那些激光束瞬間消失了。不過對峙局麵還在繼續，雙方都沒有亂動。

  “回到我們這邊，”張尋寧突然降了調門，他剛才還在惡毒詛咒，這會兒理智告訴他還是先看看能不能攻心，“我們可以一起打敗她。你的情況確實令人同情，我想我們可以尋求……”

  “就在剛才，你還想把我燒成焦炭。”狐狸冷笑道。

  “我知道你很孤獨，很迷茫，很怨恨，我都能理解。過來，我們彌合分歧，一起跨過艱難。”

  場麵凝重了一會兒，張尋寧甚至感覺到狐狸眼神中有些彷徨和遲疑。

  “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但是肯定在騙我。你把我當三歲孩子？你隻是想讓我靠近你，好燒死我。”她猛醒道，她的判斷不能說錯，張尋寧的坦誠相勸後麵，確實也暗藏著某種一把火燒死她衝動。

  “為什麽要替燈塔賣命？”

  “為什麽？因為她是我唯一的親人。”

  “你昏頭了，她怎麽會是你的親人，他是我們的敵人。”

  “所有與她為敵的人，才是我的敵人。”

  “也許你對趙青的恩怨，導致了這種錯亂的恨。”

  “趙青？我對那樣奸詐的人，怎麽可能有恩怨？我對她隻是好奇而已，而且他的年紀有些大了。”

  場麵再次在古怪氣氛中停頓，張尋寧也感覺到了怪異，狐狸的這句話，讓她顯得陌生。他與狐狸接觸過一段時間，即使當時她隱瞞了真實想法，但是語言風格和思想深度，與眼前這個人都完全不同。而且看起來，她確實年輕了很多，頭發也長了半寸，至於沒有了那道疤，當然是另一個疑點。張尋寧對女性外表的細節總是能把握的很精確。她分明就是狐狸，但是又在哪裏不對勁。

  “你臉上的疤痕哪兒去了？是不是進了某個機器，洗掉了？”

  “那道疤還在，”狐狸狡黠地笑了笑，“在我的心裏，所以我永遠不會原諒人類。”

  說話間，地麵又開始移動，顯然新的一輪空間變化又開始了。

  這可能是狐狸等待的時機，她微笑著放下持槍的手，從容向後退去。06試圖扣動扳機，卻發現卡死了。

  狐狸繼續笑著後退：“伯恩斯先生，看來你放浪的一生沒學會太多的事情，你最在行的還是騙騙那些幼稚的女孩兒。”

  “伯恩斯？”

  張尋寧趕緊向前，試圖再次引發激光束。

  “我勸你別亂來，每次空間整列移動，防禦係統都會重置，也許這一次，激光會先燒到你而不是我。”狐狸的話起了作用，張尋寧收起了那隻腳。

  她慢慢退到盡頭，“很高興能清楚看到你，你讓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親切感，不過下次見麵你最好算好距離再出手。”她說完這句意義不明的話，隱入黑暗不見了。

  “怎麽辦？我們退路沒有了。”06說道。張尋寧再回頭發現身後變成了一堵牆。而前麵是未知的通道，走錯一步就會如同那些斷胳臂斷腿的鐵皮人一樣下場，他大致猜到引發激光與地麵那些方形地磚有關。狐狸似乎能識別它們，剛才她分明走的很小心，但是自己卻分辨不出來。實際上整個地板上的地板被分割成大小一樣的方形，完全沒有特征。

  “你認識她？”06問道。

  “她是最險惡的敵人。”

  “這麽漂亮的女人怎麽可能是敵人？”

  “你亂糟糟的腦子裏想的是什麽？你有沒有邏輯？”

  “既然你想討論邏輯，我想我也可以證明她內心沒有與你我為敵。”

  “怎麽證明？”

  “她已經看穿我不會用槍，我手槍的保險沒有打開，但是卻沒有向我們開槍。”

  “這說明什麽？”

  “經典的對峙已經沒有了。我不會開槍，你的噴火器夠不到她，但是她手上握著槍，她沒有打爆我們的頭，還需要繼續證明下去嗎？”

  “莫名其妙。”張尋寧轉過身，研究地麵，希望能回憶起狐狸剛才的走位。

  “你和她很熟？我喜歡這樣又辣又講道理的女反派。”06又湊過來說道。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能確定與我認識的是同一個人。”

  “你可真是糊塗啊，這麽漂亮女人會認不清楚？她言談裏分明認識你。”

  “她確實是這麽說，但是我與她對視最初幾秒鍾裏，她的眼神閃過的是茫然，如同看一個陌生人。”

  “誒，你也是很感性的人。我以為你們中國男人都是那種……”

  “你說吧，說出任何一個冒犯的字，我一定把你推到前麵通道裏。”

  “行了行了，不說這個了。我也覺察到了某種細微的東西，她看你的眼神確實很特別，像是看到20年沒見的某位至親之人，她一定認識你。”

  “別說我了，她好像知道你的名字啊，她剛才叫你伯恩斯。好像還是個放浪的公子哥。”

  “伯恩斯？我怎麽一點兒映像也沒有。”

  “我倒是記得這個名字，哈爾比辛格博士提到過一個伯恩斯。叫什麽來著……哈林伯恩斯，是他最早的自助者，他說過，當時沒人相信他關於超虛擬的可行性，隻有這個叫伯恩斯的敗家子富二代，像傻子一樣變賣家產，給他投錢。”

  06的臉開始扭曲，顯然不是被張尋寧添油加醋的惡意轉述激怒，而是這個名字開始喚起他的記憶，而所有被暗示而隱藏的記憶，都因為這個名字開始發生關聯，一股腦噴發出來。

  張尋寧並不太善於察言觀色，但是即使如此，也能看出名堂了。如果那個名字與06無關，不至於出現這樣一張便秘的臉。

  “我是哈裏伯恩斯那個促成所有壞事，讓人類陷入到毀滅邊緣的人？”

  “我覺得像，你不是記得那個簽字裏的H嗎？”

  06茫然看向張尋寧。

  “我想，那應該是我的名字。怪不得在記憶裏，我總是站在前排看著哈爾比。哈爾比還對你說了什麽？關於我的部分。”

  “他說的不多，他說，你給與他資助。原本超虛擬隻是他從射電望遠鏡裏下載的一小段編碼。但是它顯示出了某種自我複製的活力與一般病毒不同。他說，它很可能從哈爾比辛格博士的通訊目錄裏找到了某個最優的選項，那種有錢、無知、荒唐、幼稚、草率、任性、對未知和玄學充滿好奇，自我感覺良好的人……”

  “那個人就是我。所有這些你惡意加入的形容詞，都很精確地指向了我。”哈林伯恩斯，用雙手捂住臉苦笑道。他已經想來幾乎所有的事情。